花开花谢,秋去春来。弹指间,三年时间已经过去了。
又是一个初夏的午后,又是雏鹰展翅日。
做为特约嘉宾、被邀请前来观礼的邵炜曦和杨若惜,连同其他十多位从助养院出去后、算得上是生活稳定小有成就的孤儿们,就并肩站在操场的领操台上;在他们身前,和三年前几乎完全没有什么变化的邵永莲会长,正在对即将离开的孤儿们、说一些勉励的话语。
“炜曦哥,你最近过得还好吗?”三年后第一次和邵炜曦再度重逢的杨若惜,忍不住就在这台上掩住嘴唇、轻声问道。
“还好。”邵炜曦同样轻声的回应道,“你呢?”
杨若惜似乎有些满足的轻叹一声:“我也还好,小姐对我很不错的。”
在邵炜曦离开助养院后的第二年,杨若惜就同样到了十八岁。幸运的是,和邵炜曦很快就找到一份厨师的工作一样;她也很快就找到了一份侍女的工作,在澳门的一家富户、服侍她口中的“小姐”。
当然,限于职业道德,她并不能说出“小姐”的姓名、和身份;而邵炜曦似乎也并不想追问太多,他只是点着头说道:“那就好。”
杨若惜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正在这个时候,台下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接下来,请你们的哥哥姐姐,讲一讲他们出去后的故事。”邵永莲会长的声音透过音箱,响彻整个操场。然后她捂住麦克风,优雅无比的转过头来,对身后的嘉宾们问道,“你们谁先来?”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邵炜曦的身上。
而邵炜曦也脸带笑意,在向身边的人点头致意后,他当仁不让的走上前去。
“我还真不知道,小曦在你们心目中这么众望所归。”退到人群之中的邵永莲会长微笑着、轻声说道。
“我们大家的故事,无非是找到工作、挣点小钱而已。”杨若惜一边低声说着,一边用一种充满了敬慕的眼光,看向正在对台下的弟弟妹妹们、讲述自己奋斗史的邵炜曦,“像炜曦哥这样,全凭自己一个人打拼,在工作了三年之后,还能再次考上香港大学的,才是我们助养会的骄傲。”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纷纷附和着杨若惜的说法。
邵永莲会长耐心的倾听着他们的说话,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一直身处大户人家,已经习惯了察颜观色的杨若惜,却敏锐的捕捉到,邵永莲会长脸上、那一闪即逝的忧虑。
她不禁快步走到邵永莲会长的身边,轻声问道:“阿姨,怎么了?炜曦哥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邵永莲会长微微摇头,然后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回答道,“我只是觉得,他太要强了。”
“要强不好吗?”杨若惜不解的问道。
“没错,这种性格成就了现在的他;但同时也限制了他更好的发展。”邵永莲会长对杨若惜低声解释道,“不管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过犹不及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小曦不管遇上什么事,都想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做,而且还要做到最好。他从来不会想到‘找人帮忙’这四个字;但有很多事情,别人的帮助,可以让你更快、更好、更简单的做成。”
“嗯,这倒是。好几次在电话里,我都有说,自己攒了一点钱,放在那里也没用;借给他先把书念了。但每次他都笑笑说不用……”杨若惜仿似自言自语般说道。
邵永莲会长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而就在这个时候,邵炜曦也正好讲到了最后一段。
“注意保护自己,其实在我们大家身上,明抢和暗偷都很少发生;就算发生了,以香港的治安也很容易抓住罪犯、找回失物。最难防范和挽回的,是遇上骗子;我经常看新闻和报纸,也经常在上面看到有人被骗的消息;我想大家也都应该经常听说有人被骗的事情。现在的骗术,已经发展到了防不胜防的地步,有的骗局甚至比福尔摩斯的故事还要精彩。很多比我们还要聪明的人,都会被骗入局中。可是,骗术真的就没有办法防范了吗?当然不是这样。事实上,对于所有的骗局,都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就是利用了被骗者的同情心、以及贪念。对于前者,我们是不用担心的,我们长大的环境、决定了我们完全可以看清面前的人是真需要帮助,还是假的;但对于后者,我想说的是,永远都不要相信天上会无缘无故的掉馅饼下来,而且还正好落在你的头上。只要你不贪一时小利,而把原本属于自己的钱奉送到别人手里,骗子就对你无计可施。因为他们只是骗子,而非抢劫犯,他们不可能把手伸到你的钱包里拿钱。好了,弟弟妹妹们,我就说到这里。”
随着邵炜曦颇有风度的微微鞠躬,台下响起了热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刚才邵永莲会长发言后的掌声。而杨若惜也一边兴奋的鼓掌,一边低声对刚刚走回人群中的邵炜曦说道:“炜曦哥,你说得真好。”
“是吗?谢谢。”邵炜曦微笑着点头回应,然后他略微有些奇怪的问道,“小若,阿姨呢?”
“她刚刚还在这里的……”杨若惜也同样奇怪的四处张望一阵,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邵永莲会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而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个人,那就是杜芳华副会长。
杜芳华副会长是一个哑巴,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们之间的交流;就像操场上的喧闹,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间办公室的静宓一样。
“好的,我明白了,这是他的意思对吧?请您转达他,我会照做。”在杜芳华副会长停下手势的时候,邵永莲会长淡淡的说道。
杜芳华副会长点了点头,接着又打了一阵手势。
邵永莲会长所有的优雅风范,在这一刻顿时化为乌有,她几乎是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双手紧紧的抓住杜芳华副会长的肩臂,兴奋无比的连声问道:“什么?他们明年会来香港?你是说真的?”
杜芳华副会长再次点了点头;她全然不顾肩头传来的疼痛,只是歪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突然变得像小姑娘一般的邵永莲会长。
从极度兴奋中惭惭恢复过来的邵永莲会长,也注意到了杜芳华副会长那戏谑的目光,脸上立时布满潮红;她不由自主的松开双手,但马上又觉得这双手无处可放,只能装成翻捡办公桌上物品的样子,以躲避杜芳华副会长那一直追着她不放的眼神。
而当她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然变得如往常一般平静。她伸出手,轻轻的掠了掠额前的发丝,真诚的看着杜芳华副会长、轻声说道:“谢谢你。”
当邵永莲会长回到操场之后,尽管大多数人并没有发觉她的不同;但无论是邵炜曦、还是杨若惜,都看出了她深埋在心底的那丝兴奋,和心不在焉。
不过雏鹰展翅日进行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邵永莲会长什么事情了。台下的弟弟妹妹们,在邵亦风副会长的带领下,排队进入那家影院,等着观看那部《史上,赌金最高!》;而台上的哥哥姐姐们,也在相互间依依惜别之后,纷纷离开。
最后离开的,是邵炜曦和杨若惜。
“炜曦哥,你知道阿姨刚才怎么了吗?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走出助养会的铁门,杨若惜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邵炜曦站住了脚步,似乎考虑了一番,然后缓缓答道:“我觉得,她应该是正要去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很有难度,但做成了之后会有很高的回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一直都以为,阿姨这一生,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我们大家身上。所以我想不出,像阿姨那样的人,要什么样的回报,才能让她觉得,比我们大家顺利成长带给她的回报更大。”
“嗯,这倒是,从我记事起,她就没有哪天离开过助养院;不过,炜曦哥,以前我还小,对这个没什么感觉,现在我却觉得,阿姨这样挺不正常的;她也是个人,总得有七情六欲吧?”说到这里,杨若惜突然饶有兴致的问道,“对了,炜曦哥,你有女友了没?”
邵炜曦淡淡的摇了摇头:“业未立,何以成家。”
“谁说的,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明明成家是在立业的前面;也就是说,要先成家,然后才能谈到立业。”
“你是女孩子,当然可以先成家后立业;但我不同。阿姨三年前,对我唱过一句歌,我一直牢牢记在心底,那句歌词是这样的——”
邵炜曦清了清嗓子,轻轻的唱了起来:“你是一个男人,总该有段未来,告诉世界有你存在……”
在他唱完之后,两人又沉默了一会,杨若惜才有些不甘的问道:“好吧,那你去了大学之后呢?算是已经有段未来了吧。你会在大学里找女友么?”
“不会。”邵炜曦斩钉截铁的说道。
杨若惜轻轻出了一口气,喃喃道:“还好。”
邵炜曦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他也并不打算追问。而是淡淡的笑了一笑,继续提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