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蔡一边走一边清扫着路边的尘埃,艾娜走在他的身旁,将偶尔遇到的垃圾捡起丢进阿蔡身后的翻斗车里。收藏*~~网他们俩就这么向前走着,清扫,捡垃圾,天天如此。
每个机器人从他们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天起,便被赋予了非常明确的目的。
他们不同于人类,他们没有选择想要做什么的权利。
在这个没有人类居住的城镇里,清扫的意义微乎其微,可是,除此之外阿蔡和艾娜真的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他们就是被制造出来干这个的,也只能干这个。
过往的机器们嘲笑着他们俩,虽然在艾娜的眼里,那些嘲笑与轻蔑都不过是机器们模拟人类的情感罢了。对此,阿蔡总是一笑了之。
机器怎么会有情感呢?除非他们像艾娜一样懂得所谓的艺术。这是阿蔡的想法。
当然,阿蔡捡破烂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赚钱。
“荒谬,机器要钱做什么?”艾娜曾经对阿蔡的行为嗤之以鼻。
然而,没过多久,艾娜就开始为自己的能量来源发愁了,机器的运转也需要能量啊。
没错,能量是机器不断运转下去的保证,也是阿蔡捡破烂赚钱的目的。
阿蔡将捡来的垃圾分类,淘出其中有价值的东西,将其交给城镇的能源控制中心,从而换取储量微薄的能量核。这些能量核可以用来补充机器运转所需要的能量,也可以用来交换其他的东西。
尤加尔行星的所有能源都由主脑控制着,包括各个城镇的能源控制中心,以及各种工厂仓库。主脑有一支清剿队,全部由军用机器人组成,他们负责回收那些破损的或者没用的机器,取走他们认为有用的部件,然后将没用的丢弃,或者分解掉。
也许在人类的眼中,这样的世界未免过于残酷,然而机器们却没有其他的选择,就像他们开始运转的第一天那样。
“最近的破烂也越来越少了。”阿蔡叹息着,脸上光屏里的表情却有些滑稽。
“我想我们早晚会被清剿队的刽子手给回收掉。”艾娜的电子眼茫然地闪烁着。
阿蔡又是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为什么清剿队的刽子手呢?”阿蔡咀嚼着话中的感**彩,这对于他来是有些难。
如果艾娜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也许就是她那很独特的情感系统吧。
艾娜有着人类的全部情感,虽然她只是个机器人。
阿蔡最终放弃了去推敲那句话里的情感色彩这一艰巨的任务,继续专注地清扫地面。很快,他们俩就在城里兜了一大圈,回到了艾娜的家门口。
此时恒星的光芒已经刺破了厚厚的云层,清晨的捡破烂活动到此结束,新的一天要开始了。当然,这只是人类意义上的作息规律,机器们才无所谓呢。只有艾娜才会如此固执的按照人类的作息时间来安排自己的事情。
“这是上个月我们捡破烂换来的能量核,我们一人一半。”阿蔡的脸上再度被憨厚的笑容所取代。
“哇,有这么多啊?”艾娜看着从阿蔡胸前拉开的抽屉里,整整铺了一层的能量核,简直呆掉了。
“我们运气好,上个月捡到的破烂里,有一个用稀有金属做成的盒子,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没想到会换来这么多能量核,我猜那肯定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阿蔡看到艾娜惊喜的表情,似乎自己也很开心,但是他依旧无法理解,虽然他可以模拟人类的情感,但模拟和拥有那是两码事。
“阿蔡你真是太帅了!”艾娜尖叫着,然后从背后抽出一个桶,拧开桶口的盖子,将属于她那份的能量核装了进去。
“我们明天见!”艾娜蹦蹦跳跳地奔回了屋子,留下在门口有些发呆的阿蔡。
“明天见。”阿蔡虽然不能理解艾娜的情感系统,但那又如何呢?至少有一阿蔡很清楚,他很喜欢看到如此开心的艾娜,而不是一个垂头丧气的艾娜。为什么会这样?阿蔡也不知道。也许是被某种病毒感染了吧,不负责任的解释,阿蔡一向如此。
艾娜飞快地奔上楼,来到她最喜爱的阳台上。她无心关注窗外的一切,“嗖”的一声将阳台上的窗帘拉上,屋内顿时昏暗下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艾娜已经习惯于生活在黑暗中,除了在阳台“发呆”的时间之外,她的大多数其他活动都是在黑暗中进行的。
艾娜从柜子里心翼翼地取出了电子光屏,然后将它安装在卧室靠近阳台的一个桌子上。随后她又从一个矮脚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方盒,放在光屏的旁边。
“上次链接到星域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艾娜一边将一颗能量核嵌入方盒背面的凹槽里,一边嘴里嘟囔着。
黑暗中,艾娜的电子眼闪啊闪啊,显得无比兴奋。由于缺少能量核,她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其他能量设备了,包括她最爱的星域网链接光脑。
“Ohyeah!连上了!”艾娜大叫着,抽了一把椅子,便坐下来开始在星域网上冲浪。看着她这个样子,难怪其他的机器会将她归为异类。
“近一年的奇闻异事,很好,我喜欢这个站。”艾娜自言自语道。
星域网是内圈银河的一个特有媒体,在几乎内圈的各大星系都设有接受和发布信息用的超级空间站,星系内的大多数行星都可以通过特制的链接设备接入星域网。当然,这里面的信息量绝对是异常庞大的,所以这些超级空间站里都装备有超级运算光脑,用以支持庞大数量的链接和搜索需求。
艾娜美滋滋的浏览着她感兴趣的各种信息,忽然,她的电子眼停在了一组新闻上面。
光屏在黑暗中如同一盏台灯,散发着温暖又柔和的白光。
艾娜上半身趴在桌子上,脸几乎贴在了光屏上。如果有人在场,看到一个机器人做出如此夸张的动作,恐怕都要笑出声来了。
此时,艾娜正在端详着屏幕上的一张照片。这是一张由卫星拍摄到的人类半身特写,照片里的人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着雪白的衣服,一头乌黑的长发,精致动人的面孔,如秋水般的眸子,还有淡淡的唇线。如此的美貌,恐怕单从照片上来看,大多数人都会把这人当作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吧。但是艾娜却直觉般的认为他一定是个少年,而非少女,不过艾娜自己也不上来原因,但就是这么觉得。
“十七岁……”
“徒手击杀……”
“袭击星际联合公狱……”
“……”
“原来是这么彪悍的通缉犯啊?!”艾娜有些惊讶,又有些不能相信。她总觉得,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下,应该是一个无比纯洁的灵魂。怎么会是如此穷凶极恶的罪犯呢?星际联邦刑警竟然会通缉这样一个年轻人。
“看来最近的新闻越来越不可信了。”艾娜呢喃着,似乎有些倦了,电子眼渐渐暗淡,不一会儿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机器人会睡觉吗?也许别的机器不会,但艾娜会。
机器人也会做梦?也许别的机器不会,但艾娜时常会。
这一次,艾娜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梦里,自己变成了一个人类的少女,穿着米黄色的连衣裙,漫步在金色的麦田里。每一束麦穗似乎都在低语着,诉着丰收的喜悦和让人羞涩的爱情。忽然,一只游隼从上空呼啸而过,卷起了一阵疾风,将麦田荡漾起了一条条的波纹。透过摇曳着的麦穗,艾娜仿佛看到不远处的山脚下,聚集了一群人。他们或站立,或半蹲,叽叽喳喳的,像雀鸟般欢快的议论着什么。那只游隼也盘旋在众人的头上,欢鸣不止。
就在艾娜踌躇着,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加入那群欢快的人们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愣着干什么?大家都在等你呢。”
艾娜转过头,竟然是那个白衣少年!那个照片上的白衣少年!那一袭雪白,仿佛麦田里的蒲公英一样,他微笑着,笑的是如此好看,艾娜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些什么。而白衣的少年就这样轻轻地牵起了艾娜的手,拉着她,如同一阵微风般,奔向那群快乐的人们。
风从耳边刮过,麦穗飞快地从两旁掠去,艾娜觉得麦田变的越来越模糊,只剩下眼前的那抹纯白和远处越来越近的欢歌笑语。不知道为什么,艾娜笑的很开心,很放肆,就像与情人私奔的少女。而不远处,她的死党们正在准备着彻夜不眠的庆典,庆祝他们叛逆式的胜利。
艾娜就这么开心地笑着,甚至笑出了眼泪。
“如果我能永远活在这梦里该有多好。”艾娜的电子眼悲伤地闪烁着,她觉得自己在哭,可是却没有泪流出来。
眼前依旧是昏暗的房间,光屏散发着温暖又柔和的光。艾娜颓然的趴在桌子上,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一力气也没有了。
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电子眼闪烁着,她飞快的跑到一间屋内,不一会儿的功夫,夹着一个长宽各一米出头的方形木板跑出来。她把木板夹在阳台的架子上,然后从床地下翻出以前主人留下的一大盒油画棒。随后,她又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卷乳白色的素描纸,用胶带将它固定在木板上。
艾娜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这只不过是一个纯粹的动作罢了。她瞥了一眼光屏上的那张照片,然后开始了她平生第一次的手绘。
以往她总是将自己的光脑链接到电子画板上,然后在电子画板上作画,之后再将画好的电子画存入光脑,她从未试过用她自己的手去作画,那双机械手臂本不是用来作画的。
更何况,房间内依旧昏暗。
艾娜很倔强,但是此时此刻的她,只能用疯狂来形容。她不顾一切的用油画棒在那张白纸上快速涂抹着,她的电子眼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地闪烁着。
良久,艾娜渐渐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那不仅仅是一种拟人的动作,而是真的在呼吸一样。
艾娜拖着有些虚弱的脚步,走到阳台的窗帘旁,“刷”的一声拉开了厚厚的窗帘。
金色的光辉洒满了整个阳台,淡淡的微尘避无可避,在一片片的金黄下逃窜。铁架安静的立着,架子上是一副用油画棒涂抹而成的画面。
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蔚蓝的天空下盘旋的飞鸟,还有那个微笑着的,蒲公英般的白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