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阿雍离开之前，安排好了下人每日过来照顾她，可是那个下人从不会像阿雍那样陪她说话，也不会为她撑伞。
老将军过世了，小公子走了，阿雍也走了，一向繁闹的将军府一下子空荡了好多。锦鲤每天在池子里看着水面反射的光，变亮，变暗。盼着日出，盼着日落，可是终究没能盼来那个人。
士兵们的宝剑所指之地，就是战火燃起之处。战马飞驰，妖怪嘶吼，折戟沉沙，血染大地。一匹白马有力地蹬着土地，马背上曾经温润如玉的公子现在却像一把出鞘的宝剑。
“砰！”
“吁——"
小公子看着躺在血泊里的阿雍，被妖怪撕裂了身体，小公子知道，阿雍的生命即将结束。小公子单膝跪在阿雍身边，把宝剑插入土地。他曾经被妖怪烧伤过身体，他硬是没留下一滴眼泪，而这一次，眼眶里却有了湿意。
阿雍与他是对手，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男儿的眼泪砸在阿雍的脸上，小公子死死地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眼泪滴在脸上，让阿雍有了一点点意识。
“小公子，小鱼……帮我对她说……对不起。”
“我不能……不能在照顾她了。”
四季轮了一个轮回，锦鲤盼来了脸上被烧伤的小公子，锦鲤盼来了阿雍的四分五裂的尸体。阿雍死了，为了守住城池，阿雍只身一人出去诱敌，最终让小公子险胜。
“阿雍在死之前都记着你。”
“真不懂你明明是我带回来的，阿雍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你。”
“明明只是条鱼而已。”
将阿雍的丧事办妥之后，小公子就坐在池子边，和锦鲤说这些话，脸上也有了沧桑之感，锦鲤轻轻摆动尾鳍，好像是在认真地听着，嘴巴里吐出一连串的泡泡。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哭，哭的撕心裂肺。
“我会等你的，小鱼。”
“谢谢你让我去珍惜，小鱼。”
骗子，大骗子，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珍惜她的人，再也没有
没过几天，小公子也出战了，但是战火无情，小公子以身守城，再次击退妖族，以生命的代价。
死了，都死了，只剩她只身在这日渐落魄的院子，在这府中二十年的时光，她看着这个府里的变化，她看着阿雍和小公子长大，她看着这个家族的历史。
“如今就剩下我们两个了，小锦鲤。”已经身怀六甲的夫人含着泪坐在池子边上，小公子的死对她打击很大，若是没有肚中的孩儿，她可能就随着小公子去了。
锦鲤略显无力的跃起，翻了一个跟头，“扑通”的水声在这寂静的院子里显得异常落寞，夫人的抽泣声也越来越大，让人窒息的气氛让锦鲤不知所措。
阿雍就像一个梦一样，在她的岁月里一闪而逝，可是却又刻上了不可磨灭的印记。锦鲤不想再继续拼命地修炼，现在她化作人形又能如何呢？
一百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个曾经风光一时的家族走向衰亡，直至消失。小公子以生命的代价，换回了家族一时的荣誉，可是却不能维持长久。
妖族即将攻下这座城池，这个家不得不搬迁去往别的城池避难，锦鲤在水里看着寥寥无几的下人忙进忙出，搬着简单的行李，没有人再关注她。
最后，偌大的府邸真的只剩下她一个，院子里没有丝毫人气，几片落叶飘浮在池水上，沉沉浮浮。小公子的住所不知是从几十年前起就荒废了，原本木制的雕花门发出腐朽的霉味，而旁边阿雍的房间，杂草丛生，都有半个人那么高了。
锦鲤聚集她的所有妖力，强行化作人形，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向阿雍的房间走去，她可以感受到自己妖力的流失。
再撑一下……
就快到了……
就要触碰到了……
锦鲤跌倒在地上，满脸泪痕地看着阿雍的房间，咬了咬牙，一点一点爬向那个屋子，白色的衣裙沾上灰尘，娇嫩的皮肤被石子刮破。
她闻到了阿雍的味道，好像阿雍就在里面。
锦鲤一身狼狈的坐在屋子前面，靠着门框，眼泪涌出眼眶，嚎啕大哭起来。她好想再见一见阿雍和小公子，好想念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光。
她那么珍惜那些时光，可是却又如此短暂，越是珍惜，到失去之后越让人心碎。
妖力耗尽，锦鲤变回原形，躺在地上，离开了水，呼吸越发困难，在模糊的视线里，她仿佛又看见了当年小公子和阿雍吵架的样子，现在想想，是那么美好啊……
小公子，谢谢你曾经珍惜过我……
阿雍，谢谢你一直珍惜我……
chapter 08
“我一直在那里等着不可能回来的人。”
“所以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见到。”
我听着锦鲤的诉说，面色平淡地用千合笔在三生书上写完最后一笔，然后抬头看着锦鲤，说道：“转世吧，下一世还会有珍惜你的人，你生前善良，可以通过奈何桥的上层，下一世会过得很幸福。”
这世间最难治的就是相思病，就算到了冥界，很多人都思念着自己所爱的人，貔貅也是，锦鲤也是，所以孟婆才会在奈何桥前用孟婆汤让他们忘却。
锦鲤抿了抿唇，然后说道：“书离大人，我能在奈何桥前等阿雍吗？他也一定会投胎的，对吧？”
看着锦鲤灼灼的眼光，我有些不忍告诉她真相。
“半妖是过不了鬼门关的，半妖会被小鬼直接拖入第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规定是妖君提出的，为了防止妖族和人类的来往，而天神当时也是同意的，所以这规矩一直延续至今。
“奈何桥左转，忘川河右转，请便。”
锦鲤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向右走，我半眯着眼睛，这样的选择出乎我的预料，毕竟阿雍是不会过奈何桥的，就算她进忘川河，也见不到阿雍，所以我叫住她，提醒道：“你是见不到他的，就算在河里等三千年。”
锦鲤没有回头，只是停下脚步，背对着我，说道：“与君共苦。”
这是条顽固的锦鲤，我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胳膊，虽然不会感到累，但是这是我在人间养成的一个习惯。
锦鲤有锦鲤的执念，我也有我的执念。我想了想，我或许比锦鲤还要顽固一些，为了那个念头，我不转世，不入河，在这个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的冥界不知道待了多久，久到都快忘了我真正的名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