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馒头
漫天黄沙落下,阮媚的步伐配合着剑势,从黄沙中高速穿过,立定,浑身都散发着朦胧的蒸汽,那是剧烈运动产生的热量借着汗水排出的现象。
阮媚看了看自己的身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身躯却突然脱力,倒向前方,一只手臂及时伸来,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扶住,缓缓的坐到地面。阮媚看着白子有点虚弱却又兴奋的道,“我成功了。”
“恩,很厉害。”白子温和的笑着,收回了手臂,点上了一根烟,放入阮媚的嘴里,“沙子的训练结束了,以后你可以继续加大落沙的数量或者面积,提高自己的综合速度及眼力。”
“好,谢谢你。”阮媚诚恳的说道,这三个月来,在白子的帮助下,阮媚的进步神速,现在的硬实力虽然还不算很强,可是对于已有能力的控制发挥,阮媚知道自己已经超越重生前的自己。从约三米的落沙中,一穿而过,长剑配合着步伐,没有一粒沙子沾身。
白子也做了下来,“不用谢,就算没有我,你也会慢慢走到这一步的。不过你的软剑真的很特别,在很多战斗中都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所以反应力和细微控制是最重要的。”白子随手抓起一把沙子抛洒出去,“可惜条件不允许,不然应该试试把沙子换成水,你很努力,也聪明,多练练应该还能做到穿水无触。”
“穿水吗?你能做到吗?”阮媚问道。
“不知道,没试过。”白子伸出手来,抚向阮媚的脸庞,两人四目相对,白子的手从阮媚的下巴挑过,阮媚的眼神一震。
白子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滴汗水从白子的指尖滴落,白子的剑指刺出,接住那滴汗水,然后剑指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旋动,挑、拨、带,阮媚震动的眼神突然凝定,注视着那滴汗水在白子的剑指上悬空无法掉落,只是一点点的缩小,然后剑指忽收,一个弹指,汗水激射而出,飞向远处的沙漠,消逝的无影无踪。“现在能做到这个,我一直用的直剑,跟你不一样,软剑应该能做的更好吧。”
嘴里叼着的烟半天没动,掉下一截烟灰,阮媚这才回过神来,“这已经跟能力一样神奇了……”
“还好吧。这片沙漠就这点好,肉体的力量可以没有尽头的提升,能发掘出很多奇特的用法。”白子站起身来,“走吧,今天的训练结束了。明天我也该走了。”
“背我一下,走不动了。”阮媚伸出双手说道。
白子蹲下身子,让阮媚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脖子,拽着她的手腕将她背起,阮媚的双手交叠握住自己的手臂,白子的手穿过她的腿弯,站了起来,“走啦。”
速度并不快的往烂月湾走去,太快阮媚可能会抱不住。阮媚被汗水湿透的身躯,此刻已经在夜里的冷空气中逐渐降温,不自觉的贴紧白子的后背,似乎想汲取一些热量。
“冷吗?”白子问道。
“有点,没事。”阮媚在白子的耳边说道,“你明天真的要走吗?”
“恩,该回十一连湖看看了,那边还有几个朋友,回去正好也帮帮忙。”白子答道。
阮媚沉默了一会儿,“楚曦呢?”
“这边的状态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过几年三个绿洲就能汇合了。到时候就见面了。”白子道,这三个月里,孤魂带回来十一只原生种,整个烂月湾向外扩张了三倍,另外也有数十人从世界化身获得了能力,所以,现在的沙漠改造和巡守工作都很顺利。
“在这边待着也一样啊,过几年也能见到那些朋友。而且,十一连湖的实力也很强,应该没有问题。”阮媚劝到。
白子也沉默了一会儿,“舍不得我吗?”
“有一点。”耳边传来了不太清晰的声音。
“不要爱上我哦,小姐姐。”白子带着笑意说道。
身后的阮媚闻言对着白子的耳朵吹了口气,“不要自作多情哦,小哥哥。”
“哈哈,有点痒痒,别乱来哦。”白子往上一颠,调整了一下手和背部的姿势,“有点晚了,咱们快点吧。”
阮媚得意的勒紧了白子的脖子,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完全贴住白子的身体,“走吧,哈哈。”
两人迅速远去,沙漠也恢复了冷寂。
次日,楚曦站在女人窝的巡守区内等待白子到来,一条身影从天空无声无息的接近,然后迅速落下,直扑楚曦,速度极快,眼看就要得手。楚曦却突然动了,灵巧的让开,那条身影直接扎进沙里,掀起一大片沙子。
“你不知道地上会有影子吗?”楚曦盯着从沙子中伸出头来的白子。
“哈哈,知道啊。”白子抖落着身上的沙子,爬出了沙坑,“但我觉得你一定不舍得让我摔地上,所以我就下来了。”
“呵呵,你还挺自信。”楚曦讥笑道,“昨天回来的挺晚啊?”
白子一愣,虽然每天和楚曦练功过后去辅导阮媚已成惯例,但是昨天的确会的比较晚,因为阮媚昨天状态极佳,正是突破的关键时刻,所以就练的比较晚,没想到楚曦那么晚都没睡,居然知道了,还是说有谁告状呢?“那也没办法,我不是今天要走吗?所以昨儿就多练了会儿,幸好,阮媚还算争气,终于完成了穿沙训练。”
“是这样吗?”楚曦似信非信的道。
白子笑着拍了拍头上的沙子,“是啊,你是不是吃醋呢?”
楚曦一脚踢过来,“谁吃醋了,自恋狂。”
“哈哈,承认吧,小朋友。”白子一边跑一边挑衅着。
楚曦迅速的追了上去,愉快的巡守再次开始。
一天的战斗几乎眨眼间就结束了,因为根本没有什么挑战性,虽然蜥猿的数量和实力还在增加,可是以烂月湾现有的战力来说,实在没什么压力,每一个获得能力的战士基本都能独自带队处理掉一只,更别说还有白子和三刀这样的尖端战力,即使出现异形体,也能迅速做出应对。
黄杀和杨佛带着数名特选出来的成员现在正在进行艰苦的训练,等他们的实力进一步提升后,孤魂将会带他们去世界化身获得能力,以作为中坚战力。女人窝这边则是红,阮媚和楚曦,都在苦练。之后就算白子离开,蜥猿的进攻进一步增强,也可以应付。
“我去一趟佛饲,然后回来找你。”白日的巡守结束后,白子跟楚曦先分开了。
“好的。拿剑吗?”楚曦问道。
“不拿,那剑放在这里我能当个参照物,方便找方向。阿弥陀说走之前想跟我聊聊。”白子回道,楚曦点头,白子离开。
佛饲地下,白子进入了阿弥陀所在的屋子,如同这三个月来的每次拜访一样,阿弥陀正坐在石床上,白子坐下,“今晚就走?”
“恩。”白子点点头,“回十一连湖,帮帮忙去。”
“顺便见见故人。”阿弥陀说出了白子的另一个目的。
“恩,有些朋友。”白子也很坦白,因为这段时间跟阿弥陀也聊过不少,算是有些交情了。
“挺好。今天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关于这个的事。”阿弥陀摊开了手心,其中笔划清晰的一个‘我’字。
白子一愣,“‘我’字印?什么时候出现的?”
“从很多年前就有,一直残缺,直到近日终于形成了一个整体。”阿弥陀答道。
白子沉默一会,“我想想,你的肉体力量应该不强,对吧?”
“恩,我以前就是个普通的和尚,进来后身体也没变强多少。”阿弥陀说道。
“你的能力是精神方面的对吗?”白子问道,两人之前聊过一次能力的事。
阿弥陀点点头,白子接着道,“那应该是了,这个‘我’字印是关于心的。哈哈,恭喜你,找时间去世界化身开启新的重生规则吧。”
“所以这个‘我’字印是‘诸念缘空,吾心赤明’?”阿弥陀再次确认道。
“恩,整个沙漠应该有三处世界化身,对应三处绿洲,每个世界化身都有不同的低语。下次你可以问问孤魂,他应该知道。”白子说道。
“莱卡告诉你的,是吗?”阿弥陀盯着自己手心的‘我’字印问道。
白子点点头,“你是怎么做到的?最近你一直待在这地下室内,有什么新的觉悟吗?”对此白子很好奇,因为虽然每个人不一样,但是总会有些启发和借鉴。
阿弥陀望着手心一阵出神,白子没有追问,良久,阿弥陀终于开口,“只是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
白子安静的听着,阿弥陀也没有藏掖,自顾着说起了从前的事。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山上有个和尚下山游历,因为师父告诉他,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所以他便下山去看看这世上的未来佛们。
作为一个和尚,本来可以化缘为生,可是这个和尚却不喜欢化缘,他选择自食其力,帮人搬东西,写信,干各种杂活来换取钱财,维持生计之余还能攒下一些钱财,那些钱财被他拿去救助一些鳏寡孤独。
这样游历了两年,他见到了许多人,干过许多活,走过许多地方,他对于师父说的那句话已经有些体会,他知道世道维艰,大家都要自求出路,所以难免有些人是自私的,但他去帮助那些的人,遇到的那些人里,依然有很多心存善念,总能触动到他。他知道那就是存在于所有人身上的佛性,是不会泯灭的。
他的旅途也依然在继续,因为他逐渐发现,其实修行并不一定要在山上,在这俗世里修行反而更加有效,让他明白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事。
某天,他在一座城里遇到了一个捡食残羹剩饭的阿婆,便给她买了个白面馒头。阿婆感激他的帮助便带他回到自己在城外的破屋留住,还说那白面馒头要好好留着。
那破屋前面有一片荒草杂生的田地,破屋内,住着阿婆瞎眼的女儿和其瘦弱的女婿。
她那瞎眼的女儿似乎还有点不太聪明,嘴唇到脸庞上有一道丑陋的疤痕,听阿婆说是小时候摔倒柴刀上所致。而她那瘦弱的女婿听说是入赘来的,一直体弱多病,无法劳作,只能在家待着被阿婆和她女儿照顾。
阿婆说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找个男人嫁了,自己的女儿能找到丈夫就可以了。
所以,虽然那个男人无法劳作,脾气还十分不好,总是打骂她的女儿,抢走阿婆辛苦带回来的残羹剩饭,阿婆依然愿意养着他,只要他能让女儿怀上孩子,以后孩子长大就能撑起这个家了,日子也会慢慢好起来。
不过她有时会偷偷的把白面馒头撕下来呈那女婿不注意的时候塞进她女儿的嘴里。
和尚试图从阿婆的角度去理解她,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他还是努力的去尝试,这就是他修行的意义。他站在阿婆家门前,看着那片荒废的田地问阿婆问什么不种些东西。
阿婆说自己太老了,没有力气种田,女儿太笨,女婿身体太差只能荒废掉了。
和尚看到附近还有几间破屋,也有人住,各自都有自己的田地,他想到一个主意,让阿婆把这地租给周围的邻居,种出来的东西阿婆可以保留一部分自己吃卖。阿婆说附近的这些人都太坏了,她才不要把地租给这些人了。
和尚无奈,就此留了下来,白日里早起去地里拔拔草,午后跟阿婆去城里找些残羹剩饭,随便做做劳力。
过了月余,和尚用攒下的钱从城里的铁匠铺买来了一把锄头,又从附近的邻居那里借来一些苗子,终于把这片田地重新种上了东西。
阿婆十分高兴的连声道谢,和尚笑着对阿婆说,待到秋天收获一次,应该能卖出些钱来,到时候给阿婆买个织布机,以后在家织织布,就算是有个生计了。
那天晚上,和尚去城里帮人挑粪,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
阿婆的破屋,门被砸坏,和尚冲进屋内,阿婆倒在门边,满脸是血,她的手里紧紧握着白天和尚买回来的锄头,怀里露出半个干硬的白面馒头,内屋传来哭泣和喘气声,和尚推开门看见一名白日里见过的邻居男人,正伏在阿婆女儿女婿的床上,而阿婆的女儿衣衫不整,浑身伤痕的哭泣着被那男人压在身下,阿婆的女婿晕倒在墙边,额头开了道长长的口子。
和尚伸手就去抓那男人,男人一惊,被和尚拽下床来,他浑身的酒气,脸色涨红。腾的爬了起来,就恶狠狠的扑向和尚,和尚虽然有些力气,可是这个醉酒的男人也是天天干活,体力并不差,借着酒劲,很快就给了和尚两下重的,将和尚揍到在地。
他一口吐沫吐到和尚的脸上,嘴里念叨着,不就是个锄头吗?老子借你苗子,现在要你个锄头怎么呢?走出屋去抄起了阿婆死死撰在手心的锄头,回来将和尚砸的头破血流,歪倒在地。
在和尚晕倒前,他扔下锄头,又爬上了床,甩手给了阿婆女儿两巴掌,然后再次掰开她的双腿。
等到和尚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入目所见,那个男人已经倒在床下,脑后一滩凝固的血浆,那瘦弱的女婿正抱着那浑身青紫的女儿嚎啕大哭,染血的锄头躺在那女婿的脚边。
和尚勉强爬了起来,走到外屋,阿婆的身体已经僵硬了,跟她的女儿一样,都已死于昨夜。
回到了内屋,地上的男人正缓缓睁开眼来,呻吟着要爬起来,不等和尚反应,那床上的女婿已经抄起脚边的锄头狠狠砸下,一次,一次,又一次……
和尚呆呆的看着那男人的脑袋彻底被砸成烂泥,无法动弹,因为如果那个女婿不这么做的话,他可能也会这么做。
从那一天起,屋外的田地再次陷入了无人照看的情况,三人的尸体被发现时在数天之后,而和尚与女婿已经消失不见。
山上的庙里,多了一个叫迷驼的和尚。
白子看着阿弥陀的背影,站起身来的阿弥陀终于说完了从前的事,“其实,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是那和尚,不过最近我终于想起来了,那和尚早就已经死在回山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