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东南出事第十天,帝都迎来了一场政界丑闻。铺天盖地的新闻讲述了昔日这政界高官正式落网,罗列出来的罪名有十来条。新闻一出来,代表这件事情已经进入了调查的尾声,该株连的已经株连,没牵连到的算是劫后余生了。
圈外人津津有味地看着事情发展,茶余饭后大骂特骂,而处在风暴中心的乔家人则亲身体验着这场风暴。
顾乔两家奔波数日,乔东南的事情已经移交了高级法院受审。去见乔东南的那一日,乔家人连同老爷子都到齐了。
乔谨言站在执法部门的办公室外,看着乔臻和老爷子颤颤巍巍地到来,一个是身有残疾,一个是孤寡老人,一路上煞是引人侧目。
“什么情况?”老爷子一到,就问着乔谨言。
乔谨言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向坐在轮椅上的乔臻,然后安慰着老爷子,黯淡地说道:“父亲是出不来了,但是牵连面不是很广,只有一些不甚重要的人物跟着接受调查,二伯和您是不会受到牵连的了。”
老爷子听了这个不好不坏的消息,险些老泪纵横,干枯的手握住乔谨言的手,颤着声音说道:“辛苦你了,谨言。”
乔谨言淡笑,没有说话,心沉进了深渊。这事他可是半点力都没有出,而且这样的结局几乎是给了他沉重的一击。乔东南是在劫难逃,可是乔西北居然没有受到牵连,乔谨言只觉得指尖都有些轻颤,心头压了一座沉重的大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这些年,这一出手只毁掉了乔东南?乔家的根基根本就没有动摇,他原想是连根拔起的。
老爷子进去看乔东南。乔谨言站在外面不说话,乔臻没有动。将随身带来的报纸拿给他,说道:“上午才出来的报纸,这事变不了了。”
乔谨言点头,看向乔臻,说道:“我听说这事原本是要多拖上一段时间的,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关键人物提供了证据,才导致父亲罪名成立,这事你知道吗?”
乔臻点了点头,并不回答,只问道:“大哥对整件事情怎么看?”
“父亲之前毒打薛梅,后来找到她和情夫的藏身地点,让她净身出户,引来了她的报复。是父亲做得有些绝,这才招致了大祸,只是薛梅手中的证据从何而来?她不可能接触到机密文件,父亲做事一向谨慎。”乔谨言淡淡地说道。
“我曾怀疑乔家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是有人存心报仇,薛梅、乔建都不过是一颗棋子,幕后黑手是另有其人。”两人各自试探,别有用心地说着一些无关的话。
乔谨言脸色一整,眯眼,淡淡地问道:“那你认为是谁?”
“之前爷爷让我去调查夏家,可是夏家不是。”乔臻淡笑,目光雪亮地看向乔谨言。他坐在轮椅上,身高要比乔谨言矮上很多,必须抬头才能看到乔谨言的脸色。大哥果真是沉得住气呀,可是这才是冰山一角呢,往后令他骤然变色的事情多了去了。乔臻浅笑,乔谨言是个非常优秀的猎手,隐忍多年而且不轻易出手,只是他最不该就是有了小锁这个弱点,人一旦有了弱点就会瞻前顾后,而且心慈手软。
倘若他没有爱上乔锁,没有想着要隐瞒这些事情,他也不至于被缚住了手脚,最后被他有机可趁。
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注定了乔谨言的惨败?三年前为了保护小锁娶了凌婉?还是将小锁送走?只可惜迟了,从他撞见他们两在一起的那一天开始,愤怒和恨便滋长了,日复一日慢慢长成了心中的毒瘤。他不该诱使小锁爱上他的,更不该的是他自己也爱上了乔锁。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他也不可能出手对付乔谨言,不会在往后的调查中发现了顾乔两家的恩怨,更不会知道乔谨言在乔家多年,为的就是调查那个男婴的死因。顾家人子嗣单薄,对于顾家子嗣有着常人不能理解的执拗。
当年那个孩子的死一直是一个谜团,可是他可以给乔谨言一个真相,让顾家出手的真相。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我跟爷爷调查了很久,也没有查出这个人是谁,他隐藏的着实深。”乔臻微笑地说道,“不过好在父亲和母亲出来了,爷爷将乔家一切的案底都洗白了,这一次除了大伯栽了进去,其他的一切安好,也算是万幸,往后谁要是想动乔家可就难了。大伯一脉除了小锁可谓是彻底覆灭了,往后我会接掌乔家,大哥是顾家人,不会在乎乔家这点资产,跟我争夺吧。”
这是赤裸裸的宣战和夺权。乔谨言确实不在乎乔家的资产,更是有心想毁掉。只是乔东南一脉覆灭,乔臻一脉又崛起,根本就和他预料的不同。乔谨言皱了皱眉头,淡淡地说道:“你也知道我一贯是不怎么过问乔家的事情。生活在乔家不过是因为姨母的缘故,你来接手乔家也好,往后我也可以回到顾家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乔谨言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乔臻见状微笑不言语。适时大厅内的超大屏电视上播放着最新的新闻,乔东南落马事件的追踪报道,乔谨言沉默地听着,听到最后整个脸色都阴沉了起来。
他摊开乔臻递给他的报纸,找到后面的报道,只见电视上一个老泪纵横的老人声嘶力竭地说着什么。
乔谨言的指尖用力地攥起,迅速地读着报纸上的报道。
“没有人想到这场席卷政界的高官落马事件源自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父在生命最后的阶段对于儿子灵魂的救赎。”
报纸上的言语都是经过修饰的,而且带有强烈的误导性和煽情性。乔谨言觉得脑袋疼的厉害,这样狗血的剧情报纸和舆论也敢写出来,敢拿来误导大众。
“大哥,你好像很意外,这件事情我们没有跟你说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乔臻见乔谨言终于发现这场事件中的点睛之笔,顿时微微一笑,一字一顿地说道,“大伯的事情,薛梅实名举报只是开始,上头是不敢多查的,怕引起政界动荡,朝局不稳。大哥说的最关键的证据是爷爷呈递上去的,爷爷舍掉了大伯,保住了整个乔家。”
乔臻说的极慢,双眼透出犀利的光芒来。
乔谨言的身子绷紧,看向乔臻,淡漠地说道:“可见我顾家是白费了这许多的力气,你们自己倒是将父亲往死里整。”
乔臻也不点破,没有人现在就亮出自己的底牌,撕破脸,这事才开始呢。
他淡淡说道:“我们一早就知道大伯这些年在外面惹来了不少的仇恨,他做了太多触犯法律的事情又不知道收敛,爷爷很早就对他绝望了。大哥这些日子辛苦了。只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是债就是要偿还的。”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保住你父亲一脉?”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老爷子如何在举报自己大儿子的同时,保住了小儿子。乔东南和乔西北这些年政商勾结,没有一个是清白的。
乔臻神秘一笑,也不卖关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哥去顾家疏通关系时,我和爷爷去了夏家。爷爷和夏老将军虽然多年前有些恩怨,但是人老了,很多东西都看得很淡,爷爷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加上夏侯的作用,夏家终于答应跟我们合作了,帮助我们来度过难关,我乔家力量不够,加上夏家也算是够了。”
他加了一句,仔细地看着乔谨言的脸色,说道:“说来这件事情多亏了小锁,要不是她在背后出力,我和爷爷也想不到这个好办法。你知道她跟夏侯热恋,没有她,夏家不可能答应趟这趟浑水。作为条件,爷爷已经同意了她和夏侯的婚事。这几天报纸就会登出两家联姻的消息。”
乔臻的话刺得乔谨言身子一颤,这件事情阿锁也参与了?
“对了,小锁这几天一直在顾家,要是听到这个消息只怕要高兴坏了,麻烦大哥回去告诉她,爷爷和夏老将军都答应了她和夏侯的婚事,随时都可以办婚礼。至于大伯的事情,他们父女感情历来就淡的很,说不说就随便大哥了。”
乔臻笑着补上一句。什么乔东南入狱,什么夏乔两家联姻,这些他都不在乎,他要乔谨言跟乔锁最终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再也不能走到一起去。
十六岁那年回到乔家的少女乔锁应该属于他。没有人能够横刀夺爱。
乔谨言沉沉地说道:“好。”
他尽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愤怒还有一种被背叛的疼痛在他身体里嘶吼着叫嚣着,想要将他重重地打倒。谁都可以背叛他,伤害他,唯独乔锁不行。
她不该逃离他,不该要跟别人结婚,更不该参与乔家的事情,让他功亏一篑。
乔谨言有些绝望,他不曾想,所有的一切,原来阿锁才是刺向他心脏的那柄利剑。夏家肯跟乔家结盟,合伙演了这许久的戏不过是因为夏家那小子爱着阿锁。
爱一个人便给予了对方伤害他的权利。这一局,阿锁才是对方隐藏至深的刀锋。他遍体鳞伤。
乔锁在顾家,惶惶不安,冥冥中感觉心跳的厉害。是要有大暴雪吗?
她打开窗户,看着外面阴沉的天气,山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窗外的云杉上还被白雪覆盖。雪停了三天,可是天空始终阴沉着,仿佛酝酿着一场极大的暴雪天气。
这顾家的这几日,她每天都过的小心翼翼。乔谨言一直没有回来,想来他是极少回顾家住的,一直住在外面。
顾雪诺是一个高傲、冷漠以及优雅、挑剔的人。
乔锁这些天一直尽量避开跟顾雪诺的接触,跟着顾家那个叫做夏荷的姑娘了解着顾家。
那姑娘是顾家祖宅那边的孩子,老爷子见她父母双亡,很是可怜便带回了顾家来,她也算是从小生活在顾家的。
“你在顾家呆了多少年了?”乔锁来了后,夏荷很是高兴,时不时地就缠着她说话。
“差不多有十多年了。”夏荷算了算时间,笑道,“我八岁的时候老爷就带我回来了。”
乔锁见这姑娘很是单纯、直爽,有些惊讶,问道:“你不读书吗?”
夏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我没有读过什么书,夫人说读书害人,只要识字就好。夫人以前为我请过家庭老师,教了我两年。夫人说女人要活的单纯一点,等我再大一点,帮我介绍个对象,给我置办嫁妆。”
夏荷说的一脸向往,简直把顾雪诺的话当做真理。
乔锁有些不能理解。顾家从来是不缺钱的,连家庭教师都给这姑娘请,为什么不送她去读书?难道顾家很排斥女孩子在外面闯荡?
“大少爷也说,外面人心险恶,女人简单点笨一点会开心很多。”
乔谨言说的?
“那你就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乔锁问道。
夏荷摇了摇头,偷偷地说道:“以前夫人的妹妹就是因为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跑了很多地方,爱上了不该爱的男人,年纪轻轻就病逝了。这事夫人心里一直很伤心,所以不准我出去,也不准两个少爷在外面跑呢。”
乔锁大惊,顾雪诺说的是顾妍?难怪顾家人在外面低调的有些吓人,几乎很少露面。
“你知道那个夫人妹妹的事情?”乔锁问道,心微微提了起来。
夏荷看了看屋子,悄悄地说道:“那个时候我才刚刚来顾家,夫人还是大小姐的时候,二小姐从外面回来,跟家里大吵了一顿,我还看见了那个男人,长得真好看,被老爷轰出去了。后来老爷把二小姐关在了家里,再后来夫人说二小姐有了孩子必须要嫁人,我就记得这么多了。”
“是先有孩子再嫁人的?”乔锁追问道,“二小姐嫁的还是你之前看见的那个人吗?”
她已经肯定顾妍应该是在嫁给乔东南之前就爱上了别人,有了孩子。
夏荷原本要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朝着她摆了摆手,一言不发地下去了。
乔锁转身,看见顾雪诺从楼上走下来,对着她说道:“去给我煮杯咖啡。”
乔锁之前见过她煮,但是自己没有操作过,见状有些手抖,不是很熟练地去煮咖啡。
顾雪诺和乔谨言都是嗜咖啡如命的人,母子天性吧。
顾雪诺见她笨手笨脚地煮着咖啡,靠在沙发上,淡淡地说道:“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小妍总是会给我煮咖啡,那时候谨言还很小,她就哄骗着谨言把咖啡当水喝,还说以后这小子长大了会跟我一样是个咖啡狂人。”
乔锁见她今天应该心情不是很好,居然说起了以前的事情,有些惊讶,没有吱声。
“后来,小妍说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离开了家,全球各地跑,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拍很多的照片,然后制作成明信片给我寄来,说,姐姐,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你也出来看看吧。”顾雪诺面无表情,点了一根烟,看着细长的烟头慢慢地燃烧着,吸了一口,再吐出来,说道,“我很羡慕她,但是我不能出去,顾家总是需要人留下来的。后来她回来了,在我怀里哭的很伤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乔锁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去煮咖啡,没有说话。
顾雪诺不是在她说话,她只是找个人发泄自己内心积压的郁闷罢了。
“小妍说,外面的世界远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美好。她被男人骗了,回来生孩子。”顾雪诺的情绪有些不稳,掐断了烟,又去点了一根,指着乔锁冷笑道,“后来那个孩子生下来了,没有过百日就死在了医院里,是你父亲干的。”
顾雪诺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一把砸向乔锁,怒骂道:“我顾家将自己最宝贝的女儿嫁给你父亲那个混蛋,一心扶持你乔家,那混蛋就因为孩子不是他的就将孩子窒息而死,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跟你父亲一样也不是个好东西。”
乔锁身子僵住,见顾雪诺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想起乔臻之前的推断,心中发冷,说道:“所以你恨我们乔家,让我大哥去对付乔家?”
都是乔谨言做的是吗?这一切都是他做的,所以三年前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堕胎,因为他从来就是恨着乔家的。
乔锁被沸腾的虹吸壶烫到,失手打翻了整个壶,咖啡玻璃碎一地,蜡烛孤零零地燃烧着。
没有人会爱上仇人的女儿,他也不会爱上她。这便是事实的真相吗?乔锁失魂落魄觉得空洞洞的,想要哭却哭不出来。
顾雪诺冷笑道:“什么你大哥,他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他是我顾家的孩子,不是你们那些肮脏的乔家人。”
乔锁身子发冷,她想要做点什么,可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茫然地站在大厅里,努力地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顾雪诺将最新的报纸丢给她,有些快意地笑道:“乔东南那个人渣也有今日,只可惜没毁了你整个乔家。”
乔锁弯下身子去捡报纸,一低头,泪水便汹涌而出,滴落在报纸上,她蹲在地上,摸索着去看,她睁大眼睛,努力地去看,看着老爷子大义灭亲,看着乔东南被定罪,看着后面一连串牵连到的名单。
她想去找乔谨言的名字,或者找他的照片,她想要去找他,问他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难道她这些年都是活在一个谎言里。
乔锁丢了报纸,冲出房子,看着外面漫山遍野的白雪还有云杉树。没有人,没有车。
“把她抓回来,关进房间。”顾雪诺站在门口,上挑的丹凤眼泛着冷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