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
简短,有力,象征着神奇力量的词眼。
众人皆是一惊。
从下午事情结束到此刻之前,哈雷没有对身边之人提到这件事。他选择现在公开,说明埃达德的来访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确定?」埃达德心中相信哈雷的话,但仍不由一问,毕竟龙是一种传说,他第一次与「传说」距离如此之近。
「食山兽背脊的伤口如同被数架犁车开垦后的土壤。」哈雷让六骨转过去,手掌在六骨的腰眼处比划着。
「你也看到这个伤口了?」埃达德问暗镖。
「当时我的首要任务是护送整支商团。」暗镖回答。
「龙,」埃达德重复这个词眼,「我们有多大几率在后面的途中遇到它?」
「这是一个未知数。」哈雷说,「龙弄伤食山兽,食山兽被陨石吸引。龙与商团之间没有直接关系。」
「假如,我们与一头龙狭路相逢。」埃达德斟酌了一下用词,「你有几分胜算?」
「我未必能赢,但我能保证我的队友安然无恙。」哈雷说。
好大的口气,好一句未必能赢。
埃达德心中点评,此人的言外之意就是他的实力与龙不相上下,能斗上几个回合。
脑中思绪万千,却丝毫不影响埃达德组织语言。
「你有兴趣担当这次任务的护卫副队长么?」
提出一个要求之后,应该接上一个诱人的条件。
埃达德当然清楚这个道理,但是他就在不久前刚刚答应了将哈雷这支小队的总酬劳提高百分之二十,此刻如果再加价,加少了,显得没有诚意,加多了……倒不是他付不起金刀,而是不能太抬举哈雷,否则会引起其他佣兵的不满与嫉妒。
此人的能力虽强,但完成任务靠的却是整体的士气。
「我擅长的是单兵作战。」哈雷拒绝,同时也给了埃达德台阶。
「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随时恭候阁下改变主意。」埃达德对哈雷的口吻中多了几分尊敬,他站起身带着手下人走了。
「老大,其实你是能屠龙的吧。」
其他人走远之后,六骨问哈雷。
「看年纪。」哈雷说。
「你的意思是说,你只要再修炼两年就能稳赢对吧。」六骨炫耀地看向火猪等人,「真不愧是我的老大。」
「我是说,看龙的年纪。成年之后的龙,我的胜算只有一半。」哈雷说。
「……」六骨。
「哈哈哈。」火猪笑出了声。
「如果加上我呢?」
众人回头,问话的是春弥。
不知道为什么,晚饭之后,春弥便端坐在木桩之上,一言不发地闭上双目,不知是养神还是睡着了。
即便刚才埃达德率人前来,春弥都没有说一句话。
此刻,她睁开了眼睛,火苗映亮了漆黑的瞳孔。
「加上你,七成胜算。」哈雷说。
「你百分之五十,我只有百分之二十?」春弥问。
「这是这么算。」哈雷说,「你一个人的胜率至少有四成。」
「哦。总之你还是比我厉害。」春弥似乎只想得到一个答案,并不想深度讨论,她又闭上了双目。
「都休息吧。」哈雷说。
佣兵们解开绳子,将毯子在地上铺开。
那个女战斧士则是灵巧地爬上了一棵树,她准备睡在树杈之上。小浆果尾随她而上,骑在了另一支树杈上,冲着战斧士咧嘴笑。
如果是我呢?
秋枝也想问和春弥同样的问题,她也希望能站在哈雷的身旁,共同屠龙。
但她没有问,什么也没有多说就睡下了。
第二天的行军速度明显比第一天快了许多,显然是哈雷昨晚的话起到了作用。
「我估计那位大人心中肯定在后悔,没有雇佣一支狩猎人。」火猪说。
「有什么区别吗?」六骨说,「狩猎人能杀掉的野兽,雇佣兵也可以。」
「是可以。」火猪说,「但出发点不同,杀兽的和杀人的终究是两个职业。」
「有什么不同。」六骨说,「大家都是针对『杀』的专家。」
「该怎么给你解释呢。」火猪说,「以昨天的食山兽为例,假设哈雷大哥不出手,就凭我们这些佣兵也是可以食山兽杀掉的,只不过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如果换成熟手级别的狩猎人,只需一支小队就能解决。」
「照这么说,狩猎人应该比你们雇佣兵厉害。」六骨说。
「在猎魔团的分级中,雇佣兵与狩猎人是平级的。」火猪说,「狩猎人的对手是猛兽,通常体型庞大。而雇佣兵对付的是人,再强壮的人也无法和一头猛犸比肩。那你猜,当狩猎人对战雇佣兵时、面对体型只有日常猎物几分之一的人类时,谁会被杀死?」
答案呼之欲出,六骨却迟疑了一下。
「你犹豫,是因为你发现思考后的结果,和你本能做出的判断是违背的。」火猪说,「当阅历相当的两人以命相搏,活下来的会是雇佣兵。说到底,虽然人与野兽的生命都是被死亡终结,但致命弱点却有着极大的不同,以此延伸出的技法杀招也有着本质的区别。」
「狩猎人的武器都那么大个,宽剑巨斧都是能砍断象犀大腿的。」六骨说,「一斧子下去,你整个人就没了。」
「是。」火猪说,「但当这一斧子落下之前,我的刀会先切开持斧者的喉咙。」
「你是雇佣兵,当然是说雇佣兵强。」六骨嘴硬道,其实他刚才就已经被火猪说服,可他不想服软。
「火猪说的对。」哈雷说。
火猪耸了耸肩,表示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六骨能做的只有生气地瞪火猪一眼。
行军的第二天一切顺利,傍晚的时候商团走下官道,在林中扎营,晚饭的时候,给了双份的补给。
六骨继续昨晚的话题,对火猪等人讲解哈雷的「战绩」。
哈雷对此毫无兴趣,站起来,见秋枝抬头看他,便说道,「我去林中转一圈。」
「好。」秋枝说。
哈雷走后。
睁开眼睛的春弥问秋枝,「开心吗?」
「开心什么?」秋枝反问。
「刚才的那一幕,像不像丈夫出门前对妻子的报备?」春弥说。
秋枝不明白春弥的意图,但却因为春弥的用词而暗自开心。
丈夫。
妻子。
哎呀,秋枝觉得自己的脸发烫起来。
「怎么,你吃醋?」阿苏美问春弥。
春弥笑着看她,眼睛微微眯缝,「是有点。」
她朝阿苏美迈前一步,阿苏美心中一阵慌张。
「你要干嘛?」
「我也去林中转一圈。」她笑道,「说不定会发生点什么,你要一起来么?」
话语的末尾,她看的是秋枝,说完,她便转身走进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