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美所住的村子是个小地方,而小地方是没有秘密的。村里人很快就知道陶罐匠梵石家住进了一个外地人。
让阿苏美奇怪的是,店铺里的生意一下子也变得好了许多。
村子里的每家每户似乎都在一夜之间中了一种名叫「陶罐破碎」的诅咒。
村里的妇女们几乎每隔一天,就会排队来买各种尺寸的陶罐,结账后会抱着罐子绕到陶罐铺子后院旁边的小路去。
很快,阿苏美就发现了秘密所在,那些女人们都围在后院侧门那里,看着长刀大叔练刀,有几个还甚至自带了水果,边看边吃得津津有味。
阿苏美不知怎么的非常生气,大发了一顿脾气,把女人们赶走。她请木匠找来一块板子封住了铺面正门通往后院小路的入口。
「陶罐破碎」的诅咒果然一下子就被祛除了,说不定自己很有那个什么「祛咒师」的天赋呢。但她之后发现,女人们会从小路的出口偷偷溜进来,继续偷看长刀大叔练刀,这次连买陶罐的钱都省了。
阿苏美仿佛在几天之内长大了两岁,她发现女人最讨厌的竟不是男人,而是其他女人。
这一天,她在河边洗衣服,下游那群同样在洗衣服的女人们问她。
「喂,阿苏美,那是你爷爷给你找来的夫婿吗?」
「不是,只是爷爷的朋友。」阿苏美敷衍道。
「长刀是他的名字吗?我听你叫他长刀大叔。」又有女人问。
「你们打听这些做什么?」阿苏美听到别的女人嘴里吐出「长刀大叔」一词很不高兴,像是专属的私有物被人偷走一般。
「那真是个很棒的男人不是吗?人高马大的就像一匹善于奔跑的骏马,腿臂健硕,眉毛也很浓呢。」
「他只是一个粗俗的男人。」阿苏美捶打衣服的力道加大几分,衣服夹在洗衣槌和石板之间,发出阵阵哀嚎。
「你才十五岁,还不懂男人的好。」剃头匠的老婆笑道。
「就是,瞧那腰,那屁股。」行脚商的老婆故意用一种夸张的语气,然后几个女人心照不宣的都笑起来。
荡妇!老公常年在外的女人最不要脸!阿苏美心里骂道,她明白她们在笑什么,羞得她连耳朵尖都红了起来。
「我要是嫁给他,什么家务粗活都不让他干,天天伺候他,给他捶背,给他洗脚,给他烤肉、烙大个儿的馅饼,就让他踏踏实实地练那个铁片子,那可真威风。让你们瞧瞧咱找的爷们是什么样的厉害。」厨师家的大女儿满脸霞红的说道,她自以为是村里最美的姑娘,可阿苏美眼里,只有屠夫家的儿子为她着迷。
「真不害臊,怎么就成你家爷们了。」剃头匠的老婆才嫁人两年,最是爱跟年轻的姑娘较劲,「我要是嫁给他,保准给他生男孩,咱可是生过两个哩。而且,比你们这些小姑娘,咱更懂怎么伺候男人。男人可不是靠馅饼就能喂饱的。」
「你这话让你家爷们听到,非撕烂你的嘴,打断你的腿。」铁匠家的老婆说,在长刀大叔未出现之前,她是全村女人最羡慕的对象。
「咱家爷们手上那点可怜的小玩意,怎么敢跟人家的大家伙比划。只要长刀把咱抢了去,家里那爷们连屁都不敢放。」剃头匠的老婆笑的很放肆,「咱要找个机会跟长刀说说话。他肯定知道什么样的才是好女人。」
「我觉得会织布衣服的女人才是好女人。」裁缝家的二女儿一向胆小腼腆,这时候竟然也插上了嘴,「我觉得我爸爸也会喜欢他,他最近老问我有没有意中人。」
「他结过婚了!」阿苏美把洗衣槌和衣服胡乱的塞进木盆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谎,但她知道自己再不走,衣服就要被自己捶成烂布条了。
傍晚煮粥的时候,阿苏美想起那些女人的话,就又生气起来,于是恶作剧般的往粥里多撒了一把盐。让你脱了上衣练刀给那些女人看!
把粥端着上楼的时候,长刀大叔已经结束了一天的练刀。坐在窗沿上看夕阳,黄中透红的光映在这个成熟男人的脸庞,让那五官的线条更加的硬朗鲜明,每一道都好似刀刻,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唇,那下巴……
「看够了吗?」
「谁……谁看你……」阿苏美反驳道,但面红耳赤的神色揭穿了一切。
「你喜欢有胡渣的男人?」长刀大叔看着阿苏美,但小姑娘却招架不住这种目光。她扭过头去,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本名到底究竟是什么?」
「长刀大叔这个名字不是很好吗?」
「那……你有什么亲人吗?」
「有一个儿子,大概比你大一岁。」
虽然答案是意料之中,但阿苏美还是很沮丧。她垂着双手,右手的拇指不由自主地开始掰着左食指的指甲。
「那……你夫人应该是个大美人吧。」
蠢货,我在问什么啊!
「我没有夫人。」长刀大叔口吻像是早已看淡了一切。
她竟死了,好可怜。阿苏美心里同情道,但同时却不知怎么的突然一甜,阿苏美觉得自己罪恶无比,可是偏偏压抑不住这股甜劲,仿佛心底凿开了一个泉眼,甘泉咕咕的往上冒。
「今天这粥,好像有点咸?」长刀大叔蹙眉。
「我马上重新给你煮一碗。」阿苏美夺似得拿回了碗,满怀雀跃地下了楼。
当天夜里她躺在床上,反复睡不着,盯着天花板,给自己打气,家务她做的很好,烤肉烙饼她可以学,至于量体裁衣,她的确没兴趣,可那个又怎么能和祛咒术相提并论?回头她一定要央求爷爷把祛咒术传授给自己……
第二天,她起了一个大早,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她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条好看的裙子。而且她从来没有在早上的时候找长刀大叔说过话,万一他不喜欢在早上跟人说话怎么办……
算了不管了,凡事都有第一次不是吗?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最不缺的就是勇气,她敲了敲客房的门,没有回应。
没起床吗?
她下楼去了厨房,想找些事情做,却发现什么都做不好,一个小时,像是过了一年,时间差不多了吧?
她端着一罐牛奶,第二次上楼敲门。
「长刀,我拿来了新鲜的牛奶。」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女人味一点。「我开门进来咯?」
她心跳加速地推开了门。
床是铺整齐的,就像昨晚没人睡过。
房间格局依旧,就像这二十多天来没人住过。
只有桌上多出了两摞高高的金刀,下面压着一张纸。
「爷爷!」阿苏美惊叫。
梵石慢慢悠悠出现在孙女背后,对眼前的一切毫不意外。他扯出了那张纸,上面写道:「不会再扰,老友走好。」
「爷爷,我该怎么办?」阿苏美难受极了,心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但她却哭不出来,只能哽咽。
梵石轻轻搂住孙女的肩膀:「傻孩子,多年来,你并不是第一个。看来,是时候该给你找个婆家了。」
今天的天,又高又蓝,通透无垠,连一丝云朵都没有。
「真是太平静了啊。」梵石自言自语,「只可惜,平静往往只意味着一样东西。」
「什么?」阿苏美下意识地问。
「兵乱之兆。」
「金蜂大师,他醒了!」
「首先,格鲁你早该学会稳重。其次,他有什么异常反应?」
「没有异常,他只是说了一个词。」
「什么?」
「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