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劈空。
多年来狩猎野兽,让冈姆·极肯也「猎」到了野兽的直觉,他身形一转,回首横斩,力势浑厚,剑刃划出一道灰沉弧形。
剑停了。
停在一个人的掌中。
「留下一条胳膊,行不行?」哈雷的左掌握着冈姆的宽剑。
「猎你的命!」冈姆双臂用力推动剑柄,要将切断哈雷的左掌。
哈雷顺势从左朝右滑动,就像是一个移动的靶子。大厅中响起「腾腾」的弓弦声,接着是「嗖——夺」,箭矢划破空气,钉进墙壁与家具之中。
弓弦响起的瞬间,一直躲在二楼扶手后面的六骨赶紧抱头蹲下,生怕被流矢射中。大厅的一声惨叫,让他全身又是一哆嗦,但好奇心催动他小心翼翼起身,屈着膝盖,仅把眼睛露出扶手,朝下偷瞄。
「夺!」
一条断臂抓着长刀飞了上来,刺进了像矮墙一样的扶手,位置正对着六骨的心脏,如果扶手是有间隔的柱体设计,那么六骨现在胸口已经凉了。
受到极度惊吓的六骨像是一滩软泥,身子又一次瘫了下去,以至于错过了更为精彩的一幕。
哈雷拔出黑狱,闪电般抬枪一刺。三个手握兵器的屠兽者纷纷避其锋芒。此刻,他们便是屋中仅剩的战斗力,一同前来的五个巡林客已经被哈雷用手刀斩下了胳膊。
冈姆将握剑柄的双手放得很低,剑尖遥对着哈雷,这是宽剑的一种防御武技。
「你们是不是后悔了?」哈雷单臂拖枪,枪锋垂地。
他猜中了一半。
冈姆的确后悔了,但他后悔的不是接了这个任务,而是后悔自己的自大。
诱饵、陷阱、弓箭,这才是猎人捕捉猎物的手段与态度。
如今这种正面硬攻,源自于近年来没有让他遇到强大到愿意为之投入「心思」的猎物。
断其爪牙,破其头颅,轻松就撂倒了猎物,真是简单粗暴到不知悔改的做法。
!
不好,中计!
短短一瞬的自省,是何等致命的间隙!
冈姆赶紧翻转宽剑,让剑刃如盾牌般护体,然而哈雷的枪锋已至,擦着剑刃边缘而过,划出耀眼的一线火花。
一头畜生,小瞧人类也该有个尺度!
冈姆大吼一声,用力侧摆剑刃,试图在枪锋刺中自己胸口之前压到一旁。
然而,他身体突然一晃。
剑落空了。
他鼻子中多出一种空气烧焦的味道,耳中则弥留着连串轻而脆的爆裂声。
他回头。
一抹蓝色的电光。
噗,夺。
哈雷的长枪贯穿了另一个手握长刀的屠兽者的肩膀,将其钉在墙上。
冈姆眼睛瞪圆。
那是,妖魁!
猫型兽魂者的第二形态。
「混蛋!」
手握战斧的屠兽者,凌空跃起,斧头劈向哈雷的后背。
哈雷双手松枪,转身,吐出一口气。
下一瞬间,空气中炸起了极为复杂的声响,仿佛无数爆音全部挤进了一个音节。
那名屠兽者整个人悬浮在空中,身体不可思议地凹陷出数不清的圆坑,连那柄用铁蜥之骨铸造、用铁灰色雾核强化过的战斧都扭曲变了形。
三秒后,屠兽者重重落下。
口耳鼻,血流不止。
眼睛没有流血,是因为黑紫高肿的脸,已经让人找不到他的眼。
「就剩你了。」哈雷全身缠绕着蓝色电气。
他是故意的!
如猫戏老鼠的游戏。
挫败感像是那柄黑枪,贯穿了冈姆的身体,击碎了四十年来积攒的荣誉与自尊。
「你完全可以痛快地将我们杀光,为什么要戏弄我们。」冈姆紧紧握着剑柄,准备拼死一搏,如果无效,就自杀。
宁死,与不想被一头半人半兽的畜生羞辱。
「我给过你们机会。」哈雷说,「留条胳膊,就能带着尊严离开,可惜,你们拒绝了。」
被钉在墙上的屠兽者用剩下的一条胳膊,试图将黑狱从肩膀上拔下来,但枪锋像是贯穿他之后,铸进了墙体,根本无法撼动。
「这条胳膊给你了,放我走。」
哈雷转头,「你杀过几个兽魂者?」
「四个。」墙上的屠兽者咬着牙回答。
「他们临死前求饶的时候。你放过他们了么?」哈雷问。
屠兽者没有回答。
他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摸过了他的底细。
他不仅杀了那四头兽魂者,并且是虐杀。哈雷此刻用长枪把他钉在墙上,和他自己的手段一比,根本毫无想象力。
「你呢?」哈雷问冈姆。
「九个。」冈姆如实回答,他需要时间积攒一些气力。「他们是邪物,是森林与人间都无法容忍的存在。瞧瞧你,你自己就是一个手上沾满无数血债的刽子手,我们没有做错。」
「难道你猎杀的每一头野兽都是因为它们犯了错?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民除害?」哈雷问。
冈姆脸一红。
「世上没有对错,只有强弱。」哈雷说,「你可以甘心受死了。」
长枪被拔离了墙体,冈姆在哈雷没有调转枪锋的瞬间,横斩而至。
哈雷出枪竟然慢了一步。
宽剑砍中了哈雷的腹部。
赢了!
冈姆心中大喜,屏息,双臂推动剑柄要将哈雷拦腰斩断。
乒!
脆响。
冈姆因为惯性而转动,半截剑刃飞上了天!
那个枪锋所致的豁口!
「有一句话,你说的没错。」哈雷体硬如钢,「我的确就在戏耍你们。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如果不想死,就把门口埋下的钢钉和钢线带走。」
冈姆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
「与其杀掉你们,得以解脱。活着,你们便永远无法摆脱今晚的噩梦,用余生好好回味成为猎物的滋味吧。」
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猎人们相互搀扶而出,连自己的断臂都来不及捡。
「你应该知道。」冈姆临走前转头说,「如果狩猎人杀不掉兽魂者,那么一切才刚刚开始。」
「顺手关门,谢谢。」哈雷说。
「老大,你真是太强了。」六骨从楼梯上走下来,穿白裙的阿苏美与小浆果也从别的房间走了出来。
「这是第三批猎人。」阿苏美之所以没有出手干预,而且还愿意帮助哈雷,是因为哈雷没有杀掉任何一个猎人。「我猜还会有更多的狩猎人找上门来。看来猎魔团接了一个大订单。」
「不,这是一个暗花。」哈雷解释说,「猎魔团不会接受狩猎我的委托。过多的失败,会有损他们的名誉。这是夺罗王爵私下发出的悬赏令。」
「王爵真蠢,居然以为靠这几个窝囊废就能杀掉老大。」六骨从地上回收猎人留下的武器,这是房子维修费的重要来源。
「他知道杀不掉我。」哈雷说,「但我在天树之城的所作所为,让他必须有个态度。不闻不问,无法服众。」
「既然不是猎魔团。」阿苏美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那刚才那人最后说的开始,指的是什么?」
「你应该了解兽魂者的宿敌。」哈雷说,「狩猎人是其中之一。但如果不是接了暗花,这群猎人是不能擅自对我动手的。他们必须把我的行踪通知给另一伙人。」
「谁啊?」六骨问。
「你的同行。」哈雷说。
「那没什么可怕的。」六骨说。
阿苏美却一脸煞白,像是薄裙无法抵抗冷风。
「该不会是……」
「嗯,就是另一伙神棍。」哈雷说,「圣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