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保镖凶神恶煞般冲过来,让六骨感到害怕。
他不是害怕自己挨打,而是担心自己的老大把这些普通人全杀了!
「老大,」
可能没人相信,六骨开口是要替这些人求饶。但为时已晚,哈雷一掌拍在了赌桌上。
这一瞬,时间在六骨眼中粘稠得好似胶水,赌徒们的尖叫像是被屏障阻挡,越来越远,椅子们正在倾斜,保镖们面部肌肉在上下扭曲,眼睛逐渐睁到最圆,嘴型像是在说着杀人全家的狠话。唾沫星子射穿了空气中的烟雾,成堆的金刀一枚枚缓缓悬浮在桌面上空,看不出是要升,还是要落。
他的老大,哈雷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大到能做斗篷的方布,仅一抖、一收,就将所有的金刀兜住。
好似「咻」的一声,时间恢复了正常。所有的声音全挤在了一起。
「好大的狗胆!」保镖们的怒喝。
「乓啷乓啷。」成片的椅子倒在了地上。
保镖们已经扑向手中拎着金刀的哈雷,这一群壮汉仿佛是要用体重将哈雷压住。
下一幕,就像是作假演戏一般,所有保镖都以夸张的姿势朝后弹飞,把地上的椅子们砸成了一蓬蓬木柴。
「我们走。」
哈雷昂首阔步地朝外走去,六骨同情看了看在地上疼得扭曲打滚的保镖们,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相信我,这是你们人生最幸运的一天。」
说完这句好似嘲讽般的话,他就赶忙紧追哈雷而去,生怕哪个身体结实的保镖突然跳起来捅自己一刀。
大街上。
哈雷走在前面,六骨吃力地拎着满满全是金刀的「包袱」,全身是汗,心理却很过瘾。
「真没想到,我预言未来的能力原来只有到了赌桌上才生效。」六骨说,「那些圣炼当初找我麻烦,并没有找错。」
「你可以找圣教殿自首。」哈雷说。
「那还是算了吧。」六骨说,「我只是好奇,那个老爷子是怎么看出我占卜师身份的。」
「如果你额头金线画的再浓一点,瞎子都能认出你来。」哈雷说。
原来是这样!
从瓜瓤村出来之后,六骨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他用手搓了搓额头,又看了看手指,除了一层油腻之外,并没有搓下来金粉。
「说不定,我真的觉醒了预言能力。」六骨说,「能连赢十一局就是证据。」
「哦,是么?」走在前面哈雷竖起了一根食指,发丝般的蓝色电气一弹一跃。六骨看不懂哈雷是什么意思,再仔细一瞧——一枚钢珠正围绕着哈雷的手指缓慢的转圈。
这枚钢珠好眼熟……
!
落珠盘。
「老大你……」
「十赌九骗,你是对的。」哈雷把包袱从六骨手中拿过来,把钢珠放在他掌心,「给你留作纪念,以后,除非我在,否则别赌。」
晚饭的时候,六骨才发现小狼女在语言方面有极大的障碍,但让六骨吃惊的是哈雷。
小狼女的语言几乎就是由单个词汇组成,一句话,她可能要重复十,甚至二十遍才能让人明白意思。
于是,哈雷便十遍、二十遍地听着,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还会安慰她、辅助她、引导她。就像是一名父亲,耐心地教着刚刚开始学说话的小女儿。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六骨根本不会相信,一个犯下惊天血案、比竞技场里的怪物还要可怕的怪物,竟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这一幕,甚至让阿苏美都对哈雷产生了改观。
虽然谈话过程很艰难,但六骨还算是听懂了一个大概——老大和小狼女出身同一支佣兵团,那支佣兵团参与了狼寐草高原战役,只不过是失败的那一方。
在战争白热化之前,老团长命人将小狼女秘密送进了岩盾城,托付给一位当年被老团长救过性命的商人,后来,突然有一天,商人的女人就把小狼女卖给了人贩子。小狼女试图逃跑,却被更厉害的家伙抓住,然后被卖进了云顶竞技场。
六骨有一种预感,那个商人,恐怕要倒大霉了,就算连夜搬家,都躲不过去的那种。
果然,在六骨与噩梦交战了一宿之后。天刚亮,众人就登上了前往岩盾城的纹咒飞行艇。
岩盾城是帝国北部四城之一,在几个月前与白丘城、山牛城一起同属夺罗家族,而现在,它的统治者则是灯塔城之主德斯家族。
两城对两城,这么多年过去了,北方两大王爵家族,又一次重归势均力敌,平起平坐。
两天一夜的时间,从山牛城飞到了岩盾城,出了驿站,众人在旅店安顿好,吃完饭,老大和小狼女就出去了。
那些金刀,就大大方方的放在六骨面前的桌上,六骨伸手在包袱表面反复摩挲。
「那个……」六骨对阿苏美说,「你知道老大去干吗么?」
阿苏美正在看着她今天刚买的书,讲的是精灵时代的英雄传说。
「办佣兵该办的事。」少女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脆脆的。
「我是说,老大去的那个地方远么?」六骨吞吞吐吐。
「我怎么知道?」阿苏美抬眼看了一眼六骨,视线又重归书页。
「我觉得老大一时半刻回不来。」六骨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六骨咽了一下口水。
「这么多钱,我们两个分了吧。我们都是普通人,跟着老大那么危险的家伙,早晚会出事的。趁老大没有回来,我们赶紧逃跑。这笔钱够我们两个人挥霍十年。四六分也行,你六我四。」
阿苏美没有回答,只是又咬了一口苹果。
「三七,不,二八总行了吧。」六骨说。
阿苏美翻过一页,「我不要,你全带走吧。」
「你不走?」
「嗯。」阿苏美说,「我的旅程,本就是一场修行。」
「好,那我走。」六骨说,「就算事后被老大追杀,我也认了。」
「你为什么觉得哈雷会追杀你?」阿苏美。
「废话,因为这是一大笔钱。」六骨。
「你觉得,他在乎钱么?」阿苏美说,「我们在山牛城得到的那笔意外之财,本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但哈雷却一口气把它花光就为了换一条过去同伴的情报。」
「我可不是他的同伴。」六骨说。
「你的确不够格。」阿苏美说,「但他却放心地把钱交给你保管不是么?」
「你也说,他不在乎钱。」六骨说。
「其实,你自己明明就知道答案。」阿苏美说,「正因为知道,所以你也并不是真的想逃。」
「我当然要逃。」六骨说,「不然为什么要拉你一起?」
「对啊,既然你要逃,为什么要拉我一起呢?」阿苏美说,「尤其是在我已经表明态度之后,你也没有立刻就走。」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六骨像是卡住了。
阿苏美又一次抬起头,看着六骨,「那是因为你良心不安,你需要一个同伙来证明,逃跑是正确的,因为你知道那是错的。」
「我……」
吱嘎一声。
门被人从外打开了。
哈雷和小浆果走进屋来。
六骨一脸煞白,不知道哈雷听到了多少。
还是说……
其实他俩人一直等在门外,根本就没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