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不起眼的帐篷，混在普通军士的帐篷之中。
但没有一名士兵住在里面，甚至都没人敢掀开门帘看一眼。
因为，这是死罪。
罪名并非是帝国律法，而是拜菲仕军队的军法。
此刻，帐篷里腥味弥漫，就像是煮了满满一大锅的血。
事实上，的确是在煮血，不是用锅，而是一个浴桶。
满满一桶血，咕噜咕噜鼓着血泡。
血中，坐有一人，那人只将脑袋浮在血面之上。
隔着浴桶不远，有一张长桌，桌面上摆放着被脱下来的铠甲散件，如果将它们穿戴整齐，将会是一副黑曜石光泽的黑铠。
有一个男人正在把玩一截臂甲，若仔细看，应该用修理更为合适——甲片的内壁、贴近人体皮肤的那一面，蚀刻着复杂难懂的纹咒回路，男人正在矫正受外力而错位的部分。
能修复如此复杂的纹咒，至少要与四天轮的纹咒大师的技艺持平。
而此人，除了参观之外，就未曾迈入四天轮一步，因为他每天都在忙着国家大事——帝国第一王爵，东部之主戴伦·拜菲仕。
多年以来，即便是其他王爵，也都无人知道戴伦大人有着这样的兴趣爱好，可见浴桶里的人与王爵的关系非同一般。
「好些了吗？」戴伦背对着浴桶里的人。
「从血浴开始，这已是你问的第三次，你对我太没信心。」浴桶里的人说，声音平平淡淡，就像邻家姐姐，「就算你对我没信心，也该相信熊心大宗师的恢复药剂。」
「你这次赌得太大。」戴伦说，「那可是两个大宗师。」
「我赢了不是么？」浴桶之人说，口吻中透着微微得意。
此人当然应该得意，能同时将两名大宗师玩弄于鼓掌之间，还能活下来，这世上有史以来大概只有黑魔一人。
「但你差点赔进去性命，那两位的命加起来，也抵不了你一命。」戴伦心有余悸，「幸亏，这副黑甲没有让我失望。」
「它可是出于你之手，而我，向来对你充满信心。」现在坐在浴桶之中的黑魔赤身裸体，这应该就是她的真面目。
傍晚的时候，黑魔回到营地找戴伦复命，两人一同来到了这顶帐篷，而浴桶里的血是早已预备好的。
那并非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人血，而是一桶母鹿之血。
黑魔进入这顶帐篷，首先脱下了手甲，如小溪般的血液就从臂甲边缘哗哗流下。
黑魔当然不会真正的盾斗术·震盾。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推论出的答案，当时奥修·戈欧说出这个名字时，黑魔故意没有否认，为的就是让奥修错以为自己很厉害。
事实上，真正厉害的并非黑魔本人，而是昼日昼夜穿在身上的这副黑曜石光泽的铠甲。
这副铠甲是戴伦·拜菲仕送给黑魔的，内嵌了十三种纹咒回路，水系纹咒·水凝傀儡与伪盾斗术·震盾都包含在内，那一招真正的名字是风系纹咒·风精女王的低语。
这一招在震碎外物的同时，对使用者也有着很大的副作用。黑魔之前被奥修·戈欧用丝线拉住胳膊的时候，甲片下的皮肤已经被震碎，血液渗出皮肤表面，在甲片与皮肤之间形成了一道血做的隔层。
黑魔依次脱掉其他部分，直到脱得一干二净——完整的一个血人。
血人坐入血桶，以血补血。
「你何必激怒奥修·戈欧。」戴伦听了黑魔对过程的简单描述，他太了解黑魔，从只言片语间就能联想到黑魔在现场说话是多么过分。「你将他气极，他说不定会真拼尽全力杀了你。」
「他不会。」黑魔说，「他和你一样，都是顾大局的男人。但他和你又不一样，比起大局，他更顾另一个人。现在战局不明，你随时都有可能死于潘妲之手，我凭什么让那两个人过得欢快。」
对黑魔的报复心，戴伦·拜菲仕再了解不过。
「你可真没有一个大宗师该有的气量。」戴伦并非批评，只是感慨而已。
「我从来也不稀罕。」黑魔道，「只是猎魔团当年非把这个名头按在我身上。大宗师，这种古老的东西本就不应该是这个时代的象征。这个时代，应该是属于你的。」
「是属于我们的。」戴伦说。
「现在奥修·戈欧已经答应，七天内必将攻破军团堡垒。我并不觉得他有这个本事。」黑魔说。
「他有的。」戴伦说，「因为他知道，王爵之间那点小算盘。虽然十二位王爵组成联军，大军包围军团堡垒，可谁都没有动用真本事，大家出兵本着让别家士兵多死，自家士兵少死的原则。别人死一个兵，自己活一个兵，看上去是我比别人多活一个兵，而事实上，他减一，我留一，我是比他多两个兵。这个道理很简答，大家都明白。」
「除了银轮城那个白痴。」黑魔发出嗤嗤的笑声。
「好好休养，别笑。」戴伦说，「赫可·坨门虽然鲁莽，但绝非蠢蛋。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那预言呢？幽泽魔女那个老太婆是否又在梦里看到了那个怪物？」
「那位老人家反复地看到同一个梦境。」戴伦说，「说着同一句话，暗示参天巨人将是改变皇帝人选的关键。诸位王爵，至今还深信不疑是军团堡垒下面关着的那个怪物。」
「预言者，真是可怕。」黑魔说。
「难得有你怕的东西。」戴伦说。
「不，我是说她看到梦境的方式。」黑魔说，「真正的预言者只有当濒死之际才能看到有预言效力的梦境。我偷偷看过幽泽老太婆喝下了一瓶毒药，我当时真的以为她会当场死去，结果，过来一会人却活了。我很好奇，她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没有人可以死而复生。」戴伦说，「只有杀不死的人。你知道的。」
「魔女不死，只是一种传说。顶多借助的是契约的力量。」黑魔说，「只要知道她们契约的条件，让她们违背一次就必死无疑。真正不死的，只有……英灵。」
「英灵，不是人。」戴伦说。
桶里的血，似乎变凉了一点。
「你说……这么大的阵势，英灵会插足吗？」黑魔问，「他们若现世，会站在哪一边？」
「按四律，应该不会。」戴伦说，「但十七年前，狼涧山一战是前车之鉴。他们不管站在哪一边，对我们来说都是……」
「什么？」
「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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