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座主城的军事力量大致分两类:
镇守城邦的王爵部队——「家徽旗」。
斩除迷雾以及棘手事件的游骑兵——「黑斗篷」。
前者属于城主私兵、后者隶属帝国军部。
没错,城市警卫队虽然配备武装,却不属于军事力量。
他们是城市日常秩序的维护者。
他们是「黄袍子」。
他们是出身贫民窟的流氓、地痞、恶棍、无赖。
没错,他们是城主认证、名符其实的乌合之众。
在军事力量眼中、在平民百姓眼中,他们就是废物和混蛋。
但谁也没有想到。
「乌合之众」中竟有如此高手。
城市警卫队第三营的队长,大大咧咧地站在两支精锐骑兵的中间,依旧是一脸的痞气。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别担心,这个修路钱我出。」
「所以,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师承武斗大宗师?」马首坐在马上,双手扶在马鞍上,刚才那一瞬间,所有的马都因为惊吓人立而起,只有他除外。如果他的坐骑不是一匹铁马,那么肯定经历过无数次远比地震还要夸张的事情。
「这不是今晚的重点。重点是,两支人马聚众斗殴,身为城市警卫队不得不管。」队长说道。
这句话若是从其他黄袍子口中而出,必然是一句笑话。但是地上的那个大坑,证明此刻说话之人,确有这等实力。
「那你想怎么管?」马首问。
「很简单。大部队各回各家,留几个厉害的跟我走,让我请你们喝一杯花酒。」队长说。
「在场一百多人、一百多把刀,仅靠你的一张嘴就要解散,凭什么?」马耳对眼前之人的印象不好,腿碎大地这种事也只能糊弄一下普通小兵,对自己而言,五刀内就能把这人削成四肢尽失的人棍。
「就凭,我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以及……」队长慢慢踱步起来,每走一步,地上就会陷下去一个深深的脚印,好似滚烫的铁压进蜡做的模胚里。
他毫无规律地走了一圈,然后停下脚步,用手指了指脚下,「我可不是糊弄人的。」
「既然这么爱卖弄,为什么不去集市摆摊卖艺?活人可不是石砖路,躺着不动让你随便踩……」马耳还想多说,但被马首拦下,「既然你露了一手绝活,那咱们就跟你走一趟,没有过多的流血,是个不错的结局。赤蹄团炎臂六骑同去。」
「一方谈妥了,那你们呢?」队长问萨迦大师。
「过家家的把戏本座毫无兴趣。交给年轻人了。」萨迦大师指的就是黑刃四骑加哈雷与韦德。
「既然如此,那么咱们就走吧。」队长指向城市的西北方向,「有人已经在等着了。」
队长所说的「等待中的人」同样也是六个人——霍安迪家族的长子与次子,以及四名剑侍长。
等待的地点,有独特的香。
等待的地点,有极美的人。
香气是夕栀花的香。
美是樱红舞姬的美。
全铜门城只有一个地方满足此条件。
樱红小馆——樱红舞姬本人的房间。
队长带着六名游骑兵和炎臂六骑穿过走廊的时候,那些趾高气扬的保镖们仿佛变成一根根石柱,连气儿都没敢喘一口。
此刻人齐了,不同身份的十九个外来者让本是宽敞的房间显得非常拥挤。
只有三个人坐在软凳上,分别是霍安迪家族的长子卡尔、炎臂六骑的马首、以及游骑兵中的哈雷,其余人按阵营站呈扇形站在背后。
哈雷本不想坐的,但基拉硬把他按了下去,理由是他受了伤。
侍女给每一个人都奉上茶水,哈雷此刻才发现自己因为流过血所以口干舌燥的厉害,别人还没来得及将杯子放到嘴边,他就一口气整杯喝光。
他对面的绯拉,独自一人坐在软绵绵的床榻上,面色从容,双腿收拢摆出一个优雅的身姿。
男人们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如果视线有微微的热度,恐怕早已点燃了她身上的薄纱。
绯拉好似浑然不知,像是姐姐对弟弟般笑道:「哈雷,你慢点喝。」
「我怎么觉得冰美人要输呢?」马耳朝雪茉瞧去,银发少女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好了,既然大家到齐了。那就开始说正事。」队长站在樱红舞姬与三个阵营中间。「三句话,第一,死者全部都来过这里。」
没有人展露出惊讶或者激动,仿佛队长说的是一句废话。
「第二——」队长故意拉长尾音,调动众人的情绪,「凶手此刻就在这里。」
哈雷皱眉,马首淡淡道:「既然如此,你说出来是谁,我们当场拿下。」
「不,那样凶手是不会承认的,我要让凶手自己原形毕露。」队长说。
「请继续,但我希望今夜的时间不会被浪费。」卡尔·霍安迪双腿交叠,他左手捏着瓷杯的耳朵,杯里的茶水他一口都没有动,没喝是因为自己的品味,没放下是因为自己的礼貌。
「第三,凶手从头到尾真正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克鲁加玛·霍安迪。」
「为什么?」哈雷问。
「说一种你喜欢的糖果。」队长答非所问。
「酸橙硬糖。」哈雷能立刻想到的只有这个。
「你吃的倒是挺高级。假设,我现在手上有一个铁盒,你从其中连续挑了五颗硬邦邦的晶体来吃,全部都是糖,当你捏起第六颗的时候,你觉得是什么呢?」
「糖。」
「不,是钻石。」
哈雷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前五次死掉的人,是故意让人觉得这是一场连环杀人案?」
「没错。」队长道,「如果直接杀掉克鲁加玛·霍安迪,第一时间就会惊动皇室。凶手的目的不是在于老霍安迪的死亡,而是另有所图,决不能让皇室插手。所以,为了让整件事变得更加诡异、更加的没有针对性。凶手用了第二个花招,让这潭水变得更浑浊,那就是你,哈雷。」
「凶手与你相识,并能时刻追踪到你的行踪。每次你出现在囚兽笼的时候,凶手就杀掉一个贵族作为幌子。」
「但他怎么能确定,我以后还会去囚兽笼?」哈雷说。
「他不用确定,如果你没去那里,他还会编出其他的巧合。」
「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开始我也想不通,直到后来我想到了手法,同时也因此想通所有的事。你身上被下了一种名叫『蝎蚨』的虫。那是一种子母虫,种在你身上的是子虫,操虫师通过母虫的鸣叫就能判断你的位置。有效距离至少覆盖整座铜门城。」
哈雷头皮一阵发麻,「你是说那虫子还在我体内?」
「不,早不在了。」队长说,「你放心,准确的说,那个虫子只是寄生在你身上的某个物件上,你仔细想想,最近有什么随身物品不见了?」
哈雷几乎没有随身物品,该在的都在。
等等。
有一样东西电光般从哈雷脑中闪过。
那颗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