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路很窄,有的只是水田的田埂,但很光,很白,两边小草的绿不敢越池半步,在这个旺春的季节倒是很难的!想必是走的人多了的缘故。还有的不是路的路,因为那原本就是麦地,人们为了少走点路,舍了原来的好端端的路不走,硬从麦地里开辟一条笔直的小道来,尽管主人采取了挖、堵等办法,免不了还大骂了几句,但丝毫不起作用,可想而知,人们为了少走点湾路,多走点捷径,挨几句骂又有何仿?这样的人社会上还少吗?鲁讯先生说过“其实地上并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大宝想着这句话,走着想着,只把鲁讯先生的文章朗读着“我知道我在走自己的路......”
大宝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走这条路的情景,那年他十三岁,这年的冬天,不知怎了?大宝家喂了一年的大肥猪死了,大宝娘心疼得只哭,本指望卖到食品站去能卖个一级猪。第二天鸡叫头遍,老宋挑着一百来斤肉带着大宝向县城出发了,大宝倒感谢那死猪,正是有了它的牺牲,自己才得以有机会第一次到县城去,兴奋和激动象老宋穿的棉衣,鼓鼓的、大大的。可走了一半,脚走得深痛,这兴奋和激动就没了,因为老宋早把棉衣脱了。
到了县城,老宋浑身上下湿透了,衣服里云雾样的冒着白烟,就象刚从澡堂里出来似的。大宝的兴奋和激动又来了,看到了许许多多不曾见过的东西,只觉县城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得新鲜和漂亮,可谓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眼花缭乱。到了中午,肉才卖了几斤,还交了五毛钱的管理费,老宋狠心花了两毛钱给大宝买了几个包子吃了,他自己只说不饿,然后带着大宝沿住宿区叫卖,迎面走来两个带红袖箍的,押着五个外地卖粉丝的“投机倒把”分子,老宋吓得脸都白了,只把担子放在路边,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自己的儿子说?还是对那两个红袖箍告示道:“不卖了!不卖了!回家!回家!”,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清,因为他的心思根本不附在其身了!吓得满天空中飘荡!那两个红袖箍奔了过来,不由分说,恶狠狠地夺去了大宝手里的秤,大宝吓的“哇哇”的大哭,这还不算,那两人“吏呼一何怒”,又要来夺老宋担中的肉,老宋“扑嗵”一声双腿跪地,一话不说,那眼求饶似的可怜巴巴地望着那两红袖箍沁着泪,宛如那老的无用了,而被牵去杀掉的老牛。那两个红袖箍不知是可怜他们,还是腾不出手来,拿着大宝的秤,押着那几人呵斥着走了。那几个外地人,背着破而脏的棉被,不是在走,而是在挪,满脸的泥灰,头上凌乱沾着了些稻草,脸上的麻木与愁苦和鲁讯笔下的成年闰土一模一样!多少年来,大宝都忘不了那一情境,想起来心中一阵痛,他发誓一定不能再发生此类的事了!
北风逐渐加大,裹着灰尘,满天飞扬,太阳害怕被呛着,早躲到云纱的帷幔后面去了,麦子和油菜,站立不稳,惊恐起来,一一交头接耳地道:“沙尘暴来了!”
大宝加快了脚步,到了中午时分,才走了一大半。饥饿向那定了时的闹钟,认真负责地准时给与大宝以信号,大宝只后悔没有买点东西带在身边吃,这饥饿象那男女之间的单相思,愈想愈强烈,胃里象长了牙似的在不停地咀嚼着,只从胃里扩散到心里,再蔓延到全身,大宝的脚步不由得放缓了,他折了两枝青麦苗,放在嘴里吸允着,清香中带着一丝甜,这清香与甜犹如化学反应中的催化剂,更加速了肠胃的蠕动,“咕咕”地叫着,如有遇了紧急情况而动出的呼啸着的警笛!
大宝没办法,只能用思想来挤跑那饥饿,他开始用范蓉的肉体作内容材料,大宝不知:世界上的精神之享受,只能建立在丰足的物质之基础上的。宛如富人才会有“三高,五高”,而叫花子不配拥有。范蓉的肉体只能在酒足饭饱以后才能有效享用,现在它只能使自己的胃口膨胀,更助长了饥饿的嚣张气焰,于是他自然而然地转而用苦水来冲淡胃中的消化液了。
他想到了父母在王洼村所遭受的欺辱,想到了二姐宋二群受到了王家的**后所流下的痛苦的眼泪,想到了自己家常丢失的鸡鸭......大宝气急败坏地涨红了脸,对着老家的方向大骂道:“日你妈的!你们这些狗杂种,一点良心都没有......”此时倒不饿了,因为苦水已经填饱了肚子,气也把他气饱了!
讲到良心,大宝想到自己刚才流的眼泪,只觉自己心肠太软,不够硬:“什么是良心?良心值几许钱?王家人的良心不是都被狗吃了吗?一切干大事的人,莫不铁石心肠!可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以后再也不流眼泪了,除了死了亲爹娘”大宝咬牙切齿地发誓道。“为了宋家以后不再受欺负,什么样的事不能做啊!”大宝这样的想着,不禁为今天的出色表演而洋洋得意起来----“嘿嘿”地狞笑着。他今天真可谓:如蚕脱鞘,“凤凰涅磐”了!一阵风吹来,眼角一阵湿润......。
于是大宝重又抖擞了精神,大步向前迈进,他右手向右边挥了挥,只把旁边一棵歪脖子树,当作杨丽萍道:
悄悄地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地来.
我悄悄地挥一挥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又把左手向前招了招,好象那里站着范蓉,他大声地咏道:
轻轻地我来了,
轻轻地依偎在你的身边.
你轻轻地笑了一笑,
胜却一切的----
一切的什么呢?他讲不好了!什么都行。
回到王洼,已是下午三点多了,大宝一口气吃了三饭。他娘旁边站着,看着大宝满身的泥灰,心疼着自己的儿子,心满意足地看着儿子大口地吃着自己做的饭菜。这次大宝倒没有让父母来问,主动地把自己和杨丽萍之间了断的事情向他们作了简报,并拿出那一千块钱。他娘看了那钱,灿烂地一笑道:“还回来了?”问得大宝莫名的惊诧。于是他娘把老宋给杨家送彩礼的事情说了。大宝冲着老宋吼道:“以后我的事情不要你们管!”心中对杨丽萍的愧疚象那碗里的饭,被消灭地一干二尽,而对她的鄙夷象他的肚子,鼓鼓胀胀的,怨恨也随着二者的消长而在心地里潜滋暗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