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绵延的中岳嵩山,横亘在河南腹地,万千年来未曾有多变化。唐代杜牧曾有诗云:嵩山高万尺,洛水流千秋。往事不可问,天地空悠悠——说的便是如此吧。
时值南宋嘉泰年间,天下依旧纷争不断,大宋朝孱弱之极,将北地的花花江山输给了金人,嵩山一带已经是金国领地了。好在这里山高岭深,金人暂时也侵扰不到这里,山中仍是一副祥和景象,只是不知这样的太平岁月还能多久。
嵩山共分为两大部分,东部名曰太室山,西部名曰少室山,两山各拥三十六峰。在少室山脚下密林深处,有一寺院唤作少林寺,寺院背依五乳峰,周围山峦环抱、峰峰相连、错落有致,形成了天然屏障。
少林寺名头不小,有“禅宗祖廷,天下第一名刹”之称,是中国汉传佛教禅宗祖庭;而在武功一道,少林寺更是武林中的执牛耳者,素有“泰山北斗”的美誉。只是近些年来少林寺封山闭寺,名声不显,故而来此登山拜寺的武者渐渐少了。
这一日,冷清许久的少室山山道之上,却有两个人往山林深处赶去。这二人也不见如何奔跑,但举步之间便有丈许距离,显然是有不俗的轻功在身。
两个人虽是亲近同行,但衣着形貌却是迥异:年长的一位是道士打扮,看上去有六十多岁,一身青色道袍虽然有些破旧,却也十分干净,不见风尘之色。老道士身材高大,背系长剑,手中拿着一把拂尘,颇有些飘逸绝伦的感觉,再加上他面色红润,白须冉冉,更显得气度不凡。
紧跟在道士身后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比起道士的仙风道骨,他看起来就有些狼狈了。这汉子双耳招风,宽口扩翘鼻,形貌着实一般,身上一套褐色劲服也是松松垮垮的穿着,不仅有些破烂,胸前袖口上还粘着油渍污垢。
更奇的是,这邋遢汉子怀中还抱着满月婴儿,不知是从何出得来。汉子不时的抚摸婴儿的脸颊,捏捏鼻子,挑挑耳朵,偶尔还做上几个鬼脸来哄逗他。只是这汉子本就生的难看,做出的鬼脸更是恐怖,好在这婴儿也不怕他,转动这乌黑的小眼睛,不住的打量周围。
少室山山势颇陡,山道却是一长列宽大的石级,规模宏伟,工程着实不小,那是唐朝高宗为临幸少林寺而开凿,共长八里。道士与汉子拾级而上,时间长了未免有些单调。
“师兄,那少林寺快到了么,我都有些吃不消了。”邋遢汉子显然不如道士功力高深,一路奔波跋涉已经有些累了。
“应该快到了吧,为兄只是多年前曾来过这里,现在有些记不清了。你若是无聊,就看看这周围的景色,对你修身养性也是极好的。”老道士仙风道骨,说话也显得云淡风轻。
邋遢汉子撇了撇嘴,不满道:“这里景色是好,可一路上也没什么变化,看着有什么意思。师兄,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大理么,怎么又跑到这深山老林来了看和尚来了。”
老道士脸上现出缅怀之色,低声道:“少林寺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寺中高手也是无数。我们这次过来,是为了寻一位故人。”
邋遢汉子对所谓的少林寺的威名略显不屑:“什么泰山北斗,现在武林中第一大派还不是咱们全真教;说道高手无数,天下第一还不是师兄你么!若是寺里真有能人,那华山论剑之时,怎得没有一个和尚参加?还不是他们自忖没有把握,生怕堕了祖宗威名,索性便不去!”
“伯通,休得胡言乱语!”老道士怒喝道,邋遢汉子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了。
原来这二人竟是全真教中人,那老道士乃是全真教创世人,“天下第一高手”——王重阳!而另一个邋遢汉子乃是王重阳的师弟——周伯通。
王重阳又怕周伯通上山后胡言乱语,故而耐心的解释道:“少林寺北魏时候就已经立寺了,后来达摩东渡,传下诸多神功。之后经过无数高僧继承发展,少林寺才有偌大名声。单说这等几百年时间的底蕴,就不是我们能够比得来的。”
周伯通却道:“那只是他们早建了几百年而已!几百年之后,我全真教不也是百年底蕴,说不准少林寺那时已经不在了!”
王重阳气的将手中拂尘一扫,正好打在周伯通的头顶。那尘尾本是柔弱的马鬃所制,在王重阳的内力加持下却硬如棍棒,周伯通吃痛叫了起来。
王重阳道:“若再敢胡说,就回终南山去吧!”
周伯通最喜玩乐,怎愿回到无聊的山门,只能求饶道:“师兄,我知错,我知错,我再也不敢乱说了,你莫要罚我!”
王重阳叹口气道:“不是我要罚你,只是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少林中有本秘籍唤作‘易筋经’,是他们的镇寺之宝,神妙之处与《九阴真经》不过伯仲之间;你知道段皇爷的一阳指厉害,但这寺中有一指禅、无相戒指,恐怕都不在一阳指之下;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刚猛无双,寺中却有大金刚掌、般若掌不再其下。你说少林厉害不厉害!”
周伯通瞪大眼睛,惊讶道:“居然这么多秘籍,那,那,那他们这么些年来怎么没有高手闯出名声?”
“唉,十几年前少林遭逢大变,寺中高手死伤众多。而且嵩山现今是金人之地,少林也只好闭寺不出了。”说道这里,王重阳不由有些愤懑。他一生都在为抗金事业而努力,但现在年华已去,却依然碌碌无为,大宋朝就连中原腹地都已经丢了几十年了。
周伯通见师兄面色沉重,也知道他心中苦闷,不敢再说话了。
二人又行一阵,忽然听见轰隆之声,只见对面山上五道瀑布飞珠溅玉,奔泻而下,再俯视群山,已如蚁蛭。顺着山道转过一个弯,遥见黄墙碧瓦,好大一座寺院。
周伯通看到寺院有些兴奋,说道。“师兄,我们到了!快快进寺,和那些高手们好好比试比试!”
王重阳知道这师弟嗜武成痴,也不以为意,说道:“寺中高僧练武几十年,或许还不及五绝,但你却是万万敌不过的。而今天我们要拜访的这位故人,就是我也没有胜过他的把握!”
周伯通更惊,他自然知道王重阳性格随和,但对于武功一道却极为自信,这番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这寺里还有这样的高手么?那他怎么没有参加华山论剑呢?”
王重阳叹道:“《九阴真经》出世多年,参与争夺的高手不计其数,为之丧命的高手也不乏其人。他当年也曾争夺过经书,后来遭人围攻受了重伤,无奈隐居在少林寺当中。这些年他精研武功佛法,或许对经书已经看得淡了吧。”
“还有这种事!师兄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周伯通对这些武林轶事也很感兴趣的。
“和你说这些干嘛,当年的血雨腥风有谁愿意回忆起来呢!你看当今江湖,武功最高的当属五绝,但除了我之外,他们四个都只有四十几岁,已经算是年轻了。要知道练武之人,年纪越大武功越是高深,可现在那些武林前辈都到哪里去了,还不是死在《九阴真经》之上!”说道这里,王重阳脸上显出几分落寞,“如今和我年龄相仿、武功相近的武林中人,除了寺中的这位故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周伯通道:“不是还有一个林朝英嘛!”
王重阳脸色一变,瞪了周伯通一眼。周伯通自知又说错了话,不敢在多言语,低头摆弄怀中的小婴儿。
这时不远处的树丛后传出一人诵念佛经:“无量义者,从一法生,其一法者,即无相也;如是无相,无相不相,不相无相,名为实相。菩萨摩诃萨安住如是真实相已,所发慈悲明谛不虚,於众生所,真能拔苦;苦既拔已,复为说法,令诸众生受於快乐……”
周伯通对这几句佛经完全不懂,不由看向了王重阳。王重阳道:“这是法华三部经中的《无量义经》。因为有情,众生烦恼无量,是故佛陀说法无量,义亦无量,无量义生自一法,而此一法即无相之本性。”
王重阳说完,心中不由想到了活死人墓中那人,他们二人不也是因为有情才有无量烦恼么?周伯通听的懵懵懂懂,只有等他从大理回来,经历过瑛姑之事,他才明白经文的含义。
这时林中那人又说道:“可是故人来此么?”
王重阳闻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朝林中道:“全真王重阳,特来此看望老友!”说话间,王重阳跨步而去,周伯通也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