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篇是以女生的口吻，来叙述的。）
岁月所堆砌的长河中，十年，算不得长久。
可对于一个人来讲，十年却又足以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或者说，重新雕琢出一个完整的人来。
十年前，他可能是能够让你亲近，而尽吐真言的一个人。
十年后，他就可能变成一个为你所唾弃、所厌恶的人。
十年前，他可能让你倍感难堪、无法走进。
十年后，或许，他就可能变成一个你所最为了解，且最为信赖的人。
无论你是谁，十年，总会让你发觉，你身边的人，诸多的不同与改变。
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十年前的凯，是个文质彬彬，说话时嘴角还挂着笑的男生。为人健谈，却总能给人以踏实之感。
可十年后……我们再来看。
当我那天遇到这个曾经让我那般欣赏、留恋的男生，我就不由得吃惊，他全然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是那种我所不曾了解，或者说，永远都看不透的男人。
宽大的格子衬衫，黑色红边的墨镜，一条棕色的裤子，以及一头火爆得如同火鸟般的卷毛。嘴边还挂着胡茬。
这是十年后，见到凯时，他的一身扮相。
可他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踏实、帅气的男生吗？
不是，绝对不是！
他与我记忆之中的那个人，格格不入。
与凯见面，是在2015年的年终岁尾。
中学时候的班长思南给我打电话，说好久都没见了，同学们要聚一聚。我笑着答应了，也想见见我的那群老同学了。毕竟，这样的聚会，真的很难得。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凯会来。
聚会订在了一家叫“康富尔顿”的主题餐厅里面。同学来了很多。
李建穿着笔挺的西装，带着成功人士或许就该佩带着的昂贵名表。
蔡娟和德胜拉着手来的。据说他们在七年前就已经领证、结婚啦。看吧，多么幸福的一对小两口子啊！
我和好友菲菲（中学同班同学）是一起来的。我们的关系，可以称之为“最要好的姐妹”。
还有，“点子王”勇毅也来了，以及中学时候的“音乐歪才”孟孟也来了。
等等等......
不过，现在的勇毅是一家灯具城的老板。
孟孟据说是在一所中学当音乐教师。
蔡娟与德胜在搞房地产。
而这些人中最为神秘，气质最为古怪，衣装最为前卫的，要属凯了。
宽大的格子衬衫，黑色红边的墨镜，一条棕色的裤子，以及一头火爆得如同火鸟般的卷毛。嘴边还挂着胡茬。
那就是凯。
大家围坐在一起。
酒水、菜品早已上齐。
思南端着红酒四顾而望，笑意盈盈的说着，开场白。
现在想来，在那样热烈的气氛中，他所说的话，我已然记得不大清晰了。原因嘛，我那个时候走神了。要不是好友菲菲用手肘碰了我一下，恐怕我还再溜号呢！就像上中学的时候一样。
可等我回过神来后，我却惊讶地发现，我的眼睛仍旧停留在凯的身上。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我已是有丈夫的人了。这样瞧着以前中学时候的心仪“男生”，还是觉得有些尴尬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我也举起酒杯，与大家寒暄起来。而自己的心里面却一直在打鼓。纷扰不止。
“怎么？妮子，你今天的状态可是欠佳啊？是不是还恋着我们的大帅哥凯先生呢？！”
思南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故意嘲讽的成分在其中。
他的脸面一直对着凯，语调颇有点玩味，“不过啊，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的凯先生啊，不但不好请，而且现在就是连小宝宝都有啦！还一连要了两个......”
思南说完话的时候，众人大笑。我也跟着轻笑了几声。
而当我的目光再次落到凯身上的时候，我却是惊讶地发现，他的嘴角在抽动着。说不上是笑，还是别的。
这场同学会，凯从头到尾，都一直带着墨镜。这令我感到好奇。
聚会，并未有什么值得推崇的地方。大抵上，与许多在平常不过的同学聚会，一般无二。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聊着生活、工作，天南海北。
而在聊到彼此的时候，话题多半是停留在那几个身份、地位不错的人的身上。
要说这场聚会中，最为安静的人，就要属凯了。我记得，除了来的时候，他向大家打过招呼外，他就一直坐在座位上，并未与谁主动地交流过。
凯一直冷在那里。因带着墨镜，我看不到他的眼睛。
至于我，有人笑，我就笑，倒是同大家聊得一片火热。
同学会结束的时候，有人提议大家一起去酒吧。我本来不打算去的，可是在众人的推搡下，也就跟他们一起上了车。
凯坐在我的后排，仍旧带着墨镜，一句话也没有。这让我心里面觉得紧张兮兮的。就像是一个陌生的人，时时刻刻地跟在你的身后。而你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猜不出他的用意。你只能一直往前走，心里面不安地揣测着之后可能发生的种种。好的，或者不好的事情。
是啊，十年啦，回想以前，就会发现时间真的很残酷。一些曾有过的美好，一些难以释怀的记忆，在时间的闸门开启，洪流涌出时，竟发现自己早已将曾经忘得一干二净。
物是人非。
中学时，我承认，我是喜欢过凯的。但现在，我爱我的丈夫，对于凯，我仅是保持着旁观者的好奇心。
我好奇，这十年，凯在做些什么？
我好奇，十年，怎么就可以将一个人，变得如此面目全非。无法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
我好奇，是否他还是他？
忽然间，想到一个词，“时过境迁。”
酒吧算不得大，里面很热闹。
不，不是热闹，是嘈杂、纷乱。
劲爆的舞曲声，窃窃私语声，喧哗声，还有举杯畅饮的催酒声。声音漫过所有人，就像是潮水一般，将人淹没。
思南、李建、德胜，他们三个男人，彼此间有说不完的话。其嘴巴里面，含混着食物尚未消化完全时的味道，还有酒气，让人觉得恶心。
又不好先行离开。于是，我、菲菲、蔡娟等几个女人，就都坐在一边，聊着一些日常上的事情。多半也就是美容、化妆品、名牌包包，还有衣服、饰品之类的东西。趣味性不大。
而唯独凯一个人，坐在吧台的边沿，喝着威士忌。
这样的气氛持续了一小时后，终于是人困力乏。大家一个个都因为身体上的困顿，而打不起精神来。
“好啦，好啦，既然大家都累了，那这次的同学聚会就到此为止吧！也算是圆满地结束啦！”
班长思南以公司领导的口吻，有些醉意，比比划划地，又说了一通。之后，大家就相继穿上了外套，准备离开啦。当然，相互间的道别，还是少不了的。
可就在我拉着菲菲，准备向思南，还有李建他们告别的时候，一只大手却是突兀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力量不大。
我回头看时，发现是凯。
“你就这样的走了吗？”
凯的音调不高。声音煞有介事。
“要不然呢？”
我觉得他有些喝醉了，所幸笑着拨开了凯的手。
“凯，好久不见，你倒是变了许多。今天，大家都累了，你也喝了不少的酒，还是快些回家，睡个安稳的觉吧！”
可是，凯却仍旧不依不饶起来。他再度伸过手来，试图抓住我的肩膀。
惊慌中，我没能躲开。
凯的力道很大。
“呀！你弄疼我啦！”
我禁不住地叫出了声。
可这一叫不要紧，不远处站着的同学们，就都围了过来。
“你干什么啊？凯？”
孟孟喝道。语气不是很好。
“你没疯吧？！今天是同学聚会，你这是闹哪样啊？！！”
德胜也没给凯留面子。
另一边的蔡娟，眼见德胜替我说话，有些醋意。她冷着脸，蹙着眉，站在一边，眼睛斜瞪着她的丈夫德胜。
“你们少他妈的多管闲事！这是老子的事情，和你们没有半毛钱关系。”凯没能沉住气，震怒的话，脱口而出，“一群王八蛋，就知道多管闲事！！”
这句话一出不要紧，将孟孟、德胜等人，都激怒了。
场面顿时失控。五、六个男人先是撕扯，而后扭打在了一起。吓得我与菲菲向后躲出了好远。
而其中最惨的，就当属凯了。
旁边还站着不少的围观者，大抵上都是酒吧中的酒客。他们就像是在看一场闹剧一样，望着扭打在地上的几个人。
舞曲更加的狂暴，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思南、孟孟等几个人打得最凶，还撞坏了酒吧里的许多桌椅、酒具。
眼见场面控制不住了。酒吧老板就嚷道，自己要报警。
而一听到警察要来，众人才算是慢慢地停手。
被分开时，李建的嘴中，还在嘟囔着，“你说谁是王八蛋？！你这个混账东西。装什么装，有什么了不起！吼啊，你不是很牛逼吗？嚷啊？.......”
可他的话刚呼喝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我顺着李建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瞪得溜圆。
那是凯吗？
怎么会这样？
凯的墨镜被打掉了，露出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眶红肿。右眼睛里面的眼珠子，掉了下来。眼眸里，空洞洞的。他的右眼居然是一只玻璃眼。
几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原本我以为凯应该过着不错的生活。但是，现在看到凯的那只眼睛，我的心却是一揪。
凯看上去一脸的落寞与无助。
没人知道在凯的身上，发生了些什么？
我也感到十分的惊愕。
错愕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快送医院！”
随后，李建几人凑钱，赔偿了酒吧的损失，并搀着凯向外走。
去到酒吧外面的时候，凯挣脱了众人的双手。说什么也不同意，去医院。
“真的不要去吗？”
我担心地问。
凯点了点头，说，“不用！”
这件事算是就此作罢。
李建、孟孟、勇毅、德胜、蔡娟几个人也都离开了。
而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凯却是再次叫住了我，“妮子，我想和你聊聊！”
聊聊？
我很吃惊，手心里全都是汗，并且手指紧紧地把着菲菲的胳膊。
我停下脚步，紧张地望着凯，“你还想干什么？？凯，我告诉你，我已经有丈夫了，至于中学时候给你写情书的事，也不过是我青春期的一种叛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不可能。你最好适可而止！”
见我说完，菲菲向前一步，站到了我的前面，面朝凯，怒目而视。
而凯就好像是没有看到菲菲一样。
他异常的冷静，说，“没什么！你不要想太多。我只不过是想找人聊聊罢了。你要是介意，我们三个人一起。也是可以的！”
“一起吗？”
菲菲不解地望着凯。大概是还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对！是这样！”凯并未解释，只是一直地看着我。
我能够看出凯脸上的那副诚恳。我对着回头看向我的菲菲，点了点头， “那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咖啡厅，我们就去那里吧！”
凯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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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的名字，叫“香浓”。
英文是“Aromatic Coffee Shop” 。
咖啡厅里面的客人不多。老板在柜台前算着账目。我们在一处靠近鱼缸的位置坐了下来。
鱼缸里面有数只河豚。悠游自在地游着。
谈话的开始，我们三个人还是有点沉默。甚至可以说，是默不言语。最后，还是凯率先张口。
他说，“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凯的脸上愈加的落寞与无助。
我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菲菲倒是一脸的淡然。她冷冷地说，“悉听尊便。”
凯也不理会菲菲对他的淡漠。他喝了一口咖啡，而后，开始讲述他这些年的种种遭遇。
原来，凯在他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一家印刷工厂。每天工作十一个小时，工作量极其繁重。幸好，他认识了他后来的妻子雅，并且与雅生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可这都不是重要的，更重要的是，三年前，在印刷工厂里，发生了一起火灾，雅被烈火活活地给烧死了。于是，这几年，凯只能边打工，边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在身边。
虽然，说这些话的时候，凯一脸的沉着。但我还是能够感受得到他内心之中的悲楚。一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着实不易。
凯说，他后来认识了他孩子的一位语文老师。两个人都是单身，一见如故，就走到了一起。
可这件事被孩子的姥姥、姥爷知道了。无论如何，他们就是不同意。他们说，他们有他们的顾虑。
陈述到这里的时候，凯哽咽了。他的声音已然悲泣到了极点。
这让我心绪不宁。
菲菲一边拿出纸巾擦着眼泪，一边听着凯的诉说。
后来，凯和孩子的姥姥、姥爷发生了口角。结果，孩子的舅舅因为一时失手，将凯的一只眼睛，用破裂的酒瓶，给划伤了。凯落下个单眼失明的下场。而那位语文老师也因此事，弃他而去。
凯陈述时，几度失声。
他说，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世间所有的不幸，都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他说，他后来就以酒为乐，还抢过劫。但没有被抓到过。
十年了，整整十年啦！一个文质彬彬，说话时嘴角还挂着笑，为人十分健谈的男人，十年里，竟然有如此不幸的遭遇。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听凯道出了他的心里的话，我一时不能自已，眼眶还是湿了。
说着说着，凯笑了。他说，“我说这些话啊，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现在好啦，能说的，我都说了。我的心也就宽敞多了。还是要谢谢你们的。”
其实，我想问：为什么凯要找我聊天，而不是勇毅还有德胜他们呢？但我却没问出来。
我勉强地挤出一点微笑，尴尬地说，“没关系！我们是同学嘛！”那时，我也只能说些安慰的话。因为我确实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事后，我想了很多。其实，人生根本没有一帆风顺的时候，那只是一种期冀而已。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白驹过隙，人与事也都在随着时间，更迭不止。
而那些看上去非常完美，生活过得去的人，也未必就很好。
这里有很多，我知晓的例子：
比如，蔡娟和德胜，他们先是结婚，后来离婚，再接着又复婚。这也是不久前的事。他们的感情并不像表象中，那般的亲密。
比如，衣着光鲜、身份显赫的李建。其实，他根本就是个同性恋。我就曾经看到过他与一个长相粉嫩的男人，卿卿我我。
再比如我，我一直在找工作，找到了又换。一个又一个。最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适合哪个行业？十年前我还希望自己的生活丰富多彩。十年后，我希望自己能够安稳的度日。即便是过着平淡的生活也好。
......
人生种种，无需言尽。
其实，没必要将故事扯到人生上去的。不过，这却是命运。于凯来讲，也紧紧过去十年而已，还有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今后的事情，又有谁能始料呢？！
——————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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