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唬住这厮,不得不说,这些勋贵家族能够几代传承下来,都有极为毒辣的眼光,对朝堂局势无比精准的判断力。侯俊义显然是看出圣皇当前朝局稳定,无须再动用酷吏,掀起诏狱,因此根本不可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投入其中,故而咬牙就是不说,倒也真奈何他不得。”出了“兴国公”府,孟户从缇骑手中接过马缰,上马后缓缓而行,一边摇头道。
与之并行的刘章点头,慨然道:“这些世家勋贵一个个庞然大物,拥有偌大权势,足可以为所欲为,却又鲜少有能制裁他们的力量,真是让人无奈。”
孟户点头,转而侧脸深深看了他一眼。
刘章眨着眼,大感讶异,莫名其妙,甚至以为自己脸上有脏东西。
孟户抖着马缰,抬头看着朗朗晴空,叹息道:“我终于明白你为何会对权贵那么凶狠,执意与权贵过不去,在圣都有着迫害权贵的偌大恶名!”
刘章心头一暖,旋即“哈哈”一笑:“而大人,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不像以往给我印象,那么端正守法。”
“面对这等权势熏天混账,一味端正守法,只会被他们牵着鼻子,成为他们的掌上玩物,根本斗不过他们,治不了他们的罪,那也是对自己、对圣皇、对肩负的职权,最大不负责任。”
发泄了一通,两人觉得彼此的心,似乎又近了一分,而对对方了解的也更深了一层。
“没有问出幕后黑手,等于白跑一趟,为之奈何?”像以往一样,疑案不决问刘章,孟户希冀地看向刘章道。
果真,刘章也再次没有让他失望。
刘章眯眼一笑,弹开折扇,轻轻摇着道:“谁说咱们这一躺是白跑?简直大有收获!大人,你身为大理寺卿,堂堂三品要员,前来造访,侯俊义那怕身为国公,也是要出门迎接,这是朝廷官员间最基本遵循的礼制。
而他呢,不仅不迎接,还在亭榭这等戏耍场所接待大人,一点儿不配合工作,对大人的敌意与蔑视简直是不能再明显了,——如此,他是显然提前知晓大人的来意,故意为之啊,这是其一。
此外,大人亮明了万骑卫身份,逼问威胁之下,这厮居然还咬牙硬撑,愣是不说卖给他男宠的幕后之人名字。呵呵,他是怎么提前知晓大人要来问讯他?大人亮出令牌,他还在死扛,综合这两点看,显然结果只有一个,——大人明白了吗?”
孟户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啊!明白了……”
“寺卿大人、寺正大人,活见鬼了、活见鬼了……”就在孟户与刘章沿着锦河畔绿柳大道策马缓行,打算返回大理寺,背后一阵急促的喊叫声传来,却是看守那所宅院的一名缇骑骑马仓皇而来。
在一株绿柳下停下马,面对从马背上跃下,扑到跟前行礼的缇骑,孟户皱眉道:“什么事儿这么惊惶?通衢大道,大呼小叫,大惊小怪,大理寺颜面何在?”
“是、是,属下知罪,属下知罪,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说!”
“大人,真大白天活见鬼了,那所院子里,挺尸的厢房内,服药自绝而死的侍御医王琛,尸身——不见了!”
“什么?”孟户与刘章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难以置信。
“是被人给抢走了吗?”刘章逼视着那缇骑道。
“不是!我与王黑头一直在正房看守那六名疯少年,后来王黑头说,闲暇无事,何不喝个小酒耍子?我们俩又都随身没有带钱,我就去厢房,打算去那些凶悍贼子、还有侍御医王琛身上摸摸,看是否有钱。那知进了停尸房,发现那些凶悍贼子还躺在那儿,浑身冰凉硬挺,好端端死着,没有闹幺蛾子,偏偏那侍御医王琛,尸身居然、居然就不翼而飞了……”
“那你怎么不知,不是被人给抢走?”
“大人,你们离开后,我亲自关的院门,从里面下了门闩。此外这所院子院墙极高,外人从外越墙而入,再带着一具尸身越墙而出,我与王黑头怎么可能听不见?”
“你的意思,就是那王琛变成了鬼,白日钻入地里了?”孟户不悦道。
接下来,一行人又急匆匆再次赶回了那所院子。
进了院子,刘章先快步奔到厢房,发现放置王琛尸身的木案果真空荡荡的,此外一干被击毙的凶悍武士,一个不少,都直挺挺排成一行僵在那儿。
刘章皱着眉,出了厢房,又进了正房,见六名少年依旧痴痴呆呆,疯疯癫癫,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而另一名缇骑王黑头怕中了调虎离山,自那名缇骑出院飞奔报信,拔出腰刀,站在正房内死死看守住了这六名缇骑。
接下来,刘章皱着眉头,绕着院子的那圈院墙,一尺一尺仔细察看,连转了两圈,却是毫无所获。他眉头越皱越紧,忽然发现院子内,就有一处场所还没有察看过,——茅厕。
他捏着鼻子,钻进了茅厕,过来半响,等他再次出来,却是脸色极为难看!
“王黑头、田大有,你们两个混账给我滚过来!”咬着牙,刘章怒骂道。
王黑头与田大有仓皇走近。
孟户带着吴奇、孙科弓等一干缇骑也凑了过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刘章一脸恨铁不成钢,指着两名缇骑鼻子痛骂:“我教导你们多少次,遇到突发情况,首先要冷静、冷静、冷静!你们也是多年办案,大理寺缇骑的精干了,见多了怪事奇案,而今一具不翼而飞的尸身,就将你们两个吓傻了?大理寺缇骑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光了!”
两名缇骑被刘章一顿痛斥,骂的头晕转向。
孟户与一干缇骑也是不明所以。
刘章骂了半天,恶气出的差不多,才恨恨道:“你们俩,滚进茅厕,好好看看,可有什么异常?”
王黑头与田大有一听,争先恐后向茅厕跑去,惶急的模样像是憋了三天无地排泄一样。而孙科弓一脸好奇,就也要跟进去看看,却被刘章狠狠瞪了一眼,摸了摸鼻子,不敢乱动了。
过了盏茶工作,王黑头与田大有带着浑身臭味儿,从茅厕钻了出来。
两人一脸震惊、疑惑、不解,走到刘章跟前,拱手讷讷道:“大人,经我们仔细查看,在茅厕内一角,有一双比较清晰的脚印,应该是刚才不久,有人在那儿站立所留。可是、可是,如果说是王琛站在那儿所留的话,可是他、可是他明明、明明死了啊,怎么会跑去茅厕站着?”
“嘶,还真闹鬼了……”孙科弓一脸震惊,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给我闭嘴!”刘章瞪眼道,旋即对两名缇骑道,“谁说人死就不能复生?”
转而他对孟户一拱手,一脸惭愧,道:“大人,是我太过疏忽了,忘记那王琛可是尚药局侍御医,一身医术出神入化。如我推测不差,他当着我们面服毒而死,其实服下的并非真正的毒药,而是他配制的假死药。服下这种药,表面看,面目发黑,嘴角流血,气息全无,身躯僵硬,好像死透了,实则不过类似于蛇、蛙冬眠的假死而已。
当我们离开后,这厮从假死中苏醒过来,悄悄跑出了厢房,站在茅厕之中,耐心等待。不多久,田大有这混账溜出来,跑去厢房摸死尸身上的钱,却发现王琛尸身不见了,惊慌失措之下,两人略一商议,王黑头继续看守六名疯少年,他则飞奔而出,找我们报信。
田大有出了院子,惶急之下,仅仅将院门虚掩,也忘记落锁,而王黑头在正房疑神疑鬼看守那六名疯少年,王琛这厮就大摇大摆出了茅厕,穿过院子,从大门堂而皇之扬长离去。”
“这厮,还真他母的是个人才啊!”孟户一听,恨恨骂道。
“你们两个混账,在这起案子中,至少犯了两个错误,第一,没有将院子所有部位角落仔细察看;第二,田大有离开院子,居然没有将院门落锁,从而让这厮安然无恙逃走,严重渎职,罚你们三个月俸禄,以儆效尤。”
王黑头与田大有脑袋耷拉,斗败的公鸡一般,拱手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