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了圣都,在乡间土路上摇晃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前停了下来。
刘章被孟户踹醒,跳下马车,见小村落房舍鳞次,一水的灰瓦青砖,四周被夯土围了一圈,大约有几百口人,村前种植了一大片绿杨树,村后还横卧有一抹儿丘陵,一条绸带般的明亮小溪从丘陵中流淌而来,自村东流淌而过,禁不住诗兴大发:“好地方啊,‘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真是好一处山明水秀的世外桃源,——路程还远?咱们这是先在这个小村子歇歇脚?不得不说,大人真是太体贴了。”
孟户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想得太多了,这就是马原大人的庄园。”
刘章一愣:“这整个村子,都是?”
“不仅整个村子,周围方圆几十里的土地,也尽是马原大人的私产。”孟户身为大理寺卿,又是圣皇心腹爱臣,圣都对他来说已然没有多少秘密可言,即使有秘密,只要他想知道,也总能获得相关信息。
“像这样的庄园,马大人家族还有好几个呢,而马大人家族的这等小庄园,相比于博陵崔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等千年传承的世家巨族,简直一毛之比九牛,根本不值一提。”不知想起了什么,孟户慨然叹了口气。
刘章双眼发亮,对孟户道:“下官如此勤劳政事,什么时候大人也赐下官这么一所庄园,那下官可就有养老的指望了。”
“怎么美不死你?”
两人一边闲扯,一边在等候已久的马家奴仆的引导下,进庄园而来。
先一步赶来庄园的孙科弓,此时不动声色靠了过来,低声对两位大人禀告了一个劲爆的消息:“大人,经寺内仵作验尸,马韩氏确凿无疑是被勒死,只是死前已有了身孕,至少两个多月。”
刘章与孟户双眼微眯,面色微冷,轻轻点了点头。
“不是有许多人来看热闹吗?怎么一个也不见了?”刘章随口问道。
“马原大人坐镇庄园,昨日喝令奴仆将原先围在庄园四周看热闹、探听消息的人统统驱赶走了。”孙科弓明白刘章心意,一脸无奈地道,“下官也进谏来着,让马原大人不要驱赶,怎奈马原大人不听。否则留着这些看热闹的百姓,两位大人亲临案发现场,侦破惨案,秉公执法,擒拿凶手,这等精彩故事,一定会引来他们阵阵喝彩与传诵,两位大人英明神武的名头,保证三日内传遍整个圣都。”
刘章也是一脸遗憾长叹了口气,兴头顿时更消减了几分。
孟户这才明白这两个家伙打着什么算盘,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一行人进了庄园大门,接到通报的马原,快步从庄园内也迎了出来。
一日不见,马原面色又憔悴了好几分,而且头发胡须好像也没有时间打理,乱糟糟一团,整个人像是苍老了五、六岁。
寒暄了几句,马原引两人向庄园正中位置的一圈建筑气派的精舍走去。
“感谢大人与刘寺正一路劳顿赶来,我都安排好了,且先休息用茶。”马原虽然焦头烂额,多年官场历练,为官接待的风度仪程却是毫不失礼。
“路途甚短,也并不劳累,不用休息了,直接查案就好。”刘章听了孟户关于案情的解释后,对案件也兴致缺缺,特别更恶心鄙夷马步贞为人,就打算按照孟户所言,走走过场了事,一脸客气地道。
听刘章这么说,还当他看出自己心头的急切,想着早日帮自己侦破这起案子,马原大为感动,连声感激,道:“那,接下来,大人、刘寺正,咱们先去案发现场——粮仓?”
马原毕竟是大理寺少卿,对于侦查案件的流程极为熟悉。
刘章略一思索,就想见识一下马父这个***亡故侄儿寡媳不从、杀心大起将人勒毙的老.畜.生,道:“还是先去见见案情人物吧。”
马原略一迟疑,不疑有他,点头道:“也好。”当先引两人向马步贞卧房走去。
对刘章已然大为了解的孟户,自他语气中却是听出了一丝恶意,生怕他到时候按捺不住性子,怒上心头,再将马父给痛殴一顿,那可就无法收场了,因此暗暗横了他一眼,对他使了一个严重警告的眼色。
刘章一脸委屈,双手一摊,无辜的像个圣人。
马步贞的卧房,就在两人的无言交流交锋中,到了。
门前,四名万安县衙役一边两个,门神一样守着。
远远见孟户、马原、刘章三名大理寺高官快步走来,四名衙役像是见了狮群的落单鬣狗,点头哈腰,缩进了房舍两侧的阴影里。
“家父就在屋内,前两日惊恐过度,一直不能见人,请了太医院医正抓了两副安神散服下,而今能够交流,孟大人、刘寺正,拜托了。”站在门外交待完毕,担忧看了房门一眼,马原对两人一拱手,走进旁边房舍采取回避了。
孟户与刘章对望一眼,开门进房而去。
房舍内装饰,以及摆放的床榻、几案、各类器皿,都极为雅致。
一名穿戴华贵整齐的老者,面带大病初愈的苍白,双眼流露着惊恐胆怯之色,像是一只受惊的老兔子,端坐在软榻上。
对这等鲜廉寡耻老畜牲,无论孟户还是刘章,自然都毫无怜惜。
两人径直端坐在马步贞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压迫感十足。
刘章瞪起牛眼,凶光毕露,用力一拍几案,厉声道:“罪犯报上名来!”
“马、马、马步贞……”
见马步贞鹌鹑一样面色惊恐,浑身哆嗦,一副要尿裤子的架势,怕真个被吓得昏死过去,孟户暗拧了刘章胳膊一把,不动声色接过了审讯:“马步贞,按照现场情况看,你罪行确凿,将马韩氏给勒死无疑。
你儿子马原少卿听了你的陈说,选择相信你是被人设圈套构陷,特意将我们请来,将此案查办个水落石出。但是,你儿子相信你所说的话,不代表我们也相信你的话,但是,如果你真个是被人设圈套构陷,那么我们也保证会查个清楚,还你清白。
因此,机会给了你,望你好好抓住,老老实实,不带一字虚假,将你所知道的一切,统统都告诉我们,——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大人们,我一定老实交待……”
见马步贞窝囊废模样,刘章心头鄙夷:你老实他母的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