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鬼垠子因为爱徒横死而心生的暴怒,特别身后又有姬氏宗族倾力支持,可谓破坏力巨大,一旦发动,势必将石破天惊,难以应对,因此接下来日子,孟户与刘章打起十二分精神,调动大理寺上下严阵以待,全神戒备,做好了随时应付突发状况准备。
那知一连又过了一个多月,时节进入了仲夏,天气日渐燥热起来,圣都依旧一如既往的平静安稳,除了毫无出奇的鸡鸣狗盗、通奸抢劫,却是并无离奇惊悚的大案要案发生。
对此,孟户与刘章不但不敢松懈,反而心弦越发绷紧。
刘章将一干缇骑分为日夜两班,轮流值勤,而自己直接住在了公廨内,以便有突发案件能够第一时间得知并进行处置,此外每日汇聚上来的案情都要仔细筛查甄别,生怕坠入那鬼谷余孽的陷阱,遭了算计。
就在这种形势下,一件突如其来的奇案,却是打破了两人的部署与计划,不得不分出精力与心神进行侦缉,因为这件奇案,两人推脱不得,却是大理寺一高官同僚的家中所发生。
这日,刘章懒洋洋躺在公廨回廊中躺椅上,一手摇着一柄折扇乘凉,一手拎着一瓶兰陵美酒有滋有味地咂着,不时还将酒瓶放到身旁几案上,顺手又抄起每日缇骑汇总上来的案情卷宗看上几眼,好像用之下酒。
“大人,寺卿大人与少卿大人过来了。”孙科弓匆匆跑进来,对刘章禀报道。
刘章身为大理寺五品寺正,有单独办公的公廨,就是这所遍植森森古木、极为幽静的小院子。
“来就来呗,又不是外人。”刘章扫了孙科弓一眼,嗔怪他的大惊小怪,一边兴头十足的继续摇扇、喝酒如故。
孙科弓苦笑一声,忙不迭缩头站在了回廊的阴影处装透明人,——自家大人头铁,寺内一二把手联袂前来也敢无视,他可没有那么大胆子,万一被寺卿大人给迁怒了,可是找谁说理去?
“刘章,现在是当值时间,你竟然饮酒,你眼里,还有没有一点儿大理寺的规章戒律?”果真,孟户走进院内,第一眼就看到回廊下死狗一样躺在躺椅上,一边还美美饮酒的刘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对他呵斥上了。
平时面对这一幕,孟户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而今与马原一同前来,又示意孙科弓提前来禀告,这厮竟然还是如此惫懒,丝毫没有个正形,孟户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就此大发雷霆。
“——还有你,孙科弓,你的长官如此目无组织纪律,身为下属,你不知道谏言规劝他?就由着他如此胡来?”
装透明人的孙科弓心头一声哀叹,忍不住腹诽抱怨:就知道躲不过……喝酒没有我的份儿,偏偏每次都拿着我出来顶缸,我招谁惹谁了?
就在孙科弓受气小媳妇般再次要委屈认罪,跟在孟户身后而来的马原,忽然正气凛然开口道:“刘章大人可是我大理寺顶梁柱,疑难怪案侦破的专家,特别一个多月前原怀顺王长史暴毙温柔坊案件,在短短一天时间内,毫无头绪情况下,居然干脆利落侦破了个一明二白,能力之强,不用说大理寺,即使整个圣都也是无人能出其右,——而今酷暑炎炎,刘章大人还要勤劳政事,听闻近期都直接住在了公廨内。
如此勤勉,看卷宗困了、累了,喝两口酒解解乏,又算得了什么?却不是理所应当?——大人,您执掌大理寺以来所展露出的领导能力,堪称卓越,我向来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只是在对待下属方面,我有一点儿小小的不同意见,下官认为,对待下属不仅仅要严,更要有爱,特别对刘章大人这等业务强悍、功勋耀眼的下属,更要呵护有加,为其大力营造宽松温馨工作环境,让其能够尽情发挥所长。”
“马大人说的极是。”听马原这么说,孟户自然而然也点了点头,恙怒的面色大为和缓:“看来我平时也是疏忽,做的也是不够,而这段时间刘章大人也的确辛苦,——如此,这段日子也就允许他当值期间喝两口酒解乏吧。”
孙科弓在旁听的一愣一愣的,如不是人轻官微,他真想问一句:一位寺卿、一位少卿堂堂两位大人,就这么睁着眼说瞎话,不亏心吗?还有,两位大人所谓的喝两口酒,是多少?这个口,这儿指的是河马口?这家伙是喝两口的事?旁边丢弃的三个空酒瓶,大人们难道眼瞎看不见吗?看来面不改色扯谎还真是高官必备的素养,怪不得自己到现在还是一名小小的缇骑呢。
“知道刘大人辛苦,听闻刘大人最好‘归林居’的高昌葡萄美酒,因此我特意购买了十坛来,过会儿就将送来,给刘大人解乏。”马原满面春风地道。
躺在躺椅上扮死狗的刘章,这时不免也一愣又一愣,马原以往看他可是一百个不顺眼,更对他当值饮酒深恶痛绝,今日这又是吹捧又是赞美的,还特意买了美酒送来,这是什么操作?不会是发高烧了吧?
“刘章,马大人一番爱惜下属的美意,你不赶紧谢过?当然,马大人也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最近家中发生了一件离奇案件,需要你大力帮忙,给侦断一番。”孟户对着刘章使了个眼色,在旁解释说明道。
刘章恍然,怪不得礼下于人,原来是有求于人。
看着马原有些尴尬的面色,刘章脸上似笑非笑,就要开口狠狠刺他几句,然而见孟户恶狠狠瞪着他,一副自己敢胡言乱语说骚话就给自己好看的架势,想到马原这次也是按自己规矩办事,找自己侦破案件知道送来美酒,对自己又是极尽吹捧之能事,刘章也就丢下酒瓶,摇晃着一面书写“国士无双”、一面书写“曲项向天歌”折扇,懒洋洋道:“马大人的面子当然要给,就是丑话要说在前头,我出手侦破案件,一向遵循两条原则,一,不能半途而废,一定要查个彻底通透,水落石出;二,最终一定要做到真相大白,冤死、枉死的一定要昭雪,触犯律条的凶手、歹徒一定要受到有司惩戒,为尊者讳、为亲者隐、徇私枉法的事,我可是做不出来的。”
听刘章条件,被这起案件折腾的脸色蜡黄、双眼都浮肿起来的马原,面色一阵犹豫,最终一咬牙,断然道:“既然劳刘大人大驾,一切就按刘大人规矩办就是!”
刘章一听,竖着拇指赞道:“是个爷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