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王景的侍女已经毙命,‘天工大作’张尊手马上赶到,待他解开这‘孔明锁’,此案将大白于天下,到时候你可就毫无价值了。眼下,是你最后的机会,还不将你所知道的老实交待?”孟户呵斥道。
瘦长脸仆役脸色挣扎,血肉模糊的嘴巴张合,就要说话,然而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抹儿浓重的恐惧浮现,浑身哆嗦着,双眼紧闭,就此一声不吭。
“好、好,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派人将他押解回大理寺死牢,命审讯缇骑,不惜一切代价,撬开他的嘴巴。”孟户恨恨道。
“孙科弓带领一干缇骑在看守王景与那毒母蛛两座院子,吴奇与一干弟兄还要追查别的线索,人手不够啊。”刘章提议道,“恰好王融在此,不如让王融押解他回大理寺好了。”
王融也不是庸手,瘦长脸仆役挨了自己一脚,又断了双臂,身负重伤,想必也闹不出什么浪花,孟户点头答允。
刘章将瘦长脸仆役腰带上掖着的抹布扯了下来,狠狠塞进他的嘴巴堵住,又在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抬头笑吟吟拍打着他肩头:“祝你好运了。”
瘦长脸仆役抬起头,直愣愣看着刘章,一脸迷惑。
王融闻讯上楼而来,听孟户吩咐后,连声慨然应诺:“大人放心,我一定将这厮好端端押解回大理寺,然后亲眼看着审讯缇骑审问他,保证在最短时间内取得他的口供。”
瘦长脸仆役听王融这句信誓旦旦的话,浑身一哆嗦,直愣愣的双眼看了看王融,又看了看刘章,满脸的挣扎。
“还不快走!”王融上前一刀鞘抽在瘦长脸奴仆后脑勺上,将之抽得向前一扑,差点一头栽倒,“赶紧下楼,只要听话,给老子老老实实的,老子保证让你好端端的,吃不着多少苦头。”
瘦长脸仆役挨了一刀鞘,真个变得老实起来,躬着身,被王融押解着,乖乖下楼而去。
孟户侧头看着刘章,一脸疑惑:“你刚才对这厮说什么了?”
“哎呀,我的好大人呀,我跟他说什么,很快你就会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在咱们先不要想案子了,——葡萄酿怎么还没有送上来?”刘章不以为然的对孟户摆摆手,转而拍打着几案大叫。
体态肥胖宛如水瓮般的崔望,宛如死了爹般一脸灰丧,亲自端着两瓶“葡萄酿”走了进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想不到自家这酒楼果真藏有嫌犯,那瘦长脸仆役居然被人收买,昨夜充任看守,成为逼死当朝高官的帮凶,自家这酒楼却如何还能保住?
放下酒瓶,站在刘章面前不觉矮了半个身子,崔望肥团团的胖脸,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大人、大人,我委实不知那混账……”
刘章点头,微笑安抚了他几句,摆了摆手将他打发走,旋即拿过一瓶葡萄酒,仰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孟户知晓木盒里的“孔明锁”是刘章自己捣鬼,因此请“天工大作”张尊手前来根本是在虚张声势,而今见他假公济私,还煞有介事打着与张尊手会谈的名义,公账喝“葡萄酿”,禁不住大翻白眼。
然而见刘章一口气喝干一瓶,平素天塌下来也安之若素的脸庞,忽然一丝伤感浮现?孟户脸色一变,本能察觉到刘章似乎心情很糟,原本想要讥讽他的话也就说不出口,默默坐在他的旁边,拿过另一瓶“葡萄酿”,给自己斟了一杯,给刘章也斟了一杯。
刘章原本想要将第二瓶也一气喝尽,见被孟户拿走,转而将酒倒在杯子里,不仅一怔。
“请!”孟户端起酒杯,对他一示意,仰头一饮而尽。
刘章端着酒杯,一脸讶然,禁不住道:“想不到大人也是好酒量……”
话未说完,孟户白净的面皮一抹儿酡红浮现,一张口,刚刚喝下去的酒水喷泉般喷了出来,喷了对面而坐的他一头一脸……
孟户剧烈咳嗽着冲到窗前,趴在窗口大声呕吐了起来。过了半响,止住了呕吐,慢慢走回来,又用清水漱了口,方感觉好了很多,侧头见刘章还好端端坐在原处,特别头上还湿漉漉挂着自己喷的酒水,却拎着酒瓶,一口一口继续喝着葡萄酿,双眼怔怔看着对面的雪白的墙壁,眼神茫然,显然陷在深思之中。
孟户大感歉疚,忙自袖子里掏出一方锦帕,凑上前,蹲在刘章跟前,轻轻擦拭他头上、脸上滴滴答答的酒水。
刘章自深思中一下惊醒,一抬手,将孟户的手与锦帕一下握住。
两人四目相对,距离不过半尺,能清晰感受到彼此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两人一下呆住,一股奇异而亲昵气氛散发开来。
“大人,再送您两瓶‘葡萄酿’,今日您可要喝个尽兴,一醉……”崔望端着两瓶“葡萄酿”,一头扎进雅阁来,陪着小意讨好地道,下一刻,像是被雷劈中,一下子僵呆在了原地。
“大人,我、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从昨天晚上开始,我的眼就瞎了。你们、你们慢慢喝,可、可一定要尽兴……”口里结结巴巴胡乱不知说着什么,到最后几乎哭出来,将两瓶“葡萄酿”匆匆放在几案上,崔望扭着硕大肥胖的身躯逃一般出了雅阁。
下一刻,就听雅阁外传来“咣啷”“哗啦”接连不断桌椅翻倒、盘盏落地摔碎的声响。
“我眼瞎了,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我眼瞎了,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崔望跌跌撞撞一口气跑回到自己房间,跳到床榻上,蒙上被子,死死闭着双眼连声喃喃道。然而一英挺、一俊秀的两名青年男子,偎依一起,两手相握,四目深情相对,嘴唇微颤似乎在说着私话,又似乎下一刻就要四唇……这一幕清晰而深刻地印在他的脑际,随之而来,“断袖”、“分桃”、“龙阳”、“兔相公”……一连串不可名说的词语纷乱跳出,赶都赶不走。
“我经营的可是一家正经酒楼,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么能在酒楼中搞这个呀……不过别说,这两个倒是般配……完了、完了,酒楼就怕更保不住了,会不会杀我灭口……”被子里,一个低微沉闷、满是恐惧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