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满地狼藉来形容案发现场再恰当不过了,扬州三月份的天气,温度并不算低,大概十几度,也算不上是太高,相比较北方城市却高出不少来。屋子的窗户紧闭,屋内光线不是很好,尽管有刑警来带的落地探灯辅助照明,却依旧看得出之前屋子的昏暗。
衣柜敞开着,里面的衣服散落一地,原本不知道摆放在哪儿的桌子倒在地上,茶几也碎的无法拼凑...
很明显,屋子里之前发生过争斗,才会导致成这样。当然,也不排除人为事后造成,为了毁灭什么证据。
"被害人叫丁可秀,今年二十五岁,护肤品销售员,单身。"一名刑警在旁边回答着:"根据附近居民调查,丁可秀平时跟周围邻居关系很融洽,从来都是笑眯眯的,没见过跟人发生过矛盾。我们在现场发现了这些..."
他拿了几个证物袋到丁小钱和徐子谦的面前给他们看,一个里面装着一些护肤品,一个里面是一个榔头,还有一个里面是黄色的粗胶带。
都是一些寻常可见的物品,但护肤品并不是被害人销售的品牌,也不是她化妆台上使用的,而是一种没有任何标签却包装精美,却诡异地放在了榔头和胶带一起。
"周围有人看到嫌疑人的模样了吗?"丁小钱盯着那几样东西看了半天之后问。
那刑警摇了摇头:"没有,报案的人说是看着被害人家门敞开的,喊了几声不见回答,这才进来看看。因为是筒子楼,周围都比较熟悉了。而之前也没人听到有什么异常的声响发出来。"
在那刑警的带领下,丁小钱和徐子谦见到了报案的人,那是个年轻女人,身上披着个毛衣外套,双手捂着脸,坐在床边啜泣着,俨然是被之前的一幕吓到了。她身边大概是她的亲属,正在小声的安慰着她。
徐子谦示意自己留下,让丁小钱一个人过去。这时候应该都是女人比较好说话吧。
但徐子谦却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门口视线紧紧锁在丁小钱的身上。他的身材虽然消瘦却很高,身穿黑色风衣,却并不能遮挡住他的修长身材。
他单手扶着墙壁,眼底冷光闪过,就连手上那薄薄的黑色手套此刻似乎都透露着一层冷肃的味道。
丁小钱看了徐子谦一眼,这才走进了屋子里。
"你能重复一下之前所看到的过程吗?"丁小钱坐在那年轻女人的面前,轻声问。
那年轻女人松开了捂着脸的双手,抬起头看着丁小钱,她双眼有些红肿,声音也哽咽:"我起夜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忽然想起来白天晾的衣服忘了收,就出去收衣服。然后看到丁可秀家房门开的,我以为她是出去玩儿刚回来,所以门开着,就想着过去打个招呼,顺便提醒她一下别忘了关门。但是我喊了几声都没见有人搭腔,我想着是不是她喝多了直接睡着了,这房门敞开的万一遭了贼怎么办?我就进去看看她,用不用搭把手什么的。谁知道...屋子里乱糟糟...太吓人了..."
那年轻女人再次双手捂住脸,透过手指缝隙可以看到她此刻脸色煞白,浑身也颤抖着,又哭了起来。
丁小钱点了点头:"谢谢你的配合。"
"对了...之前丁可秀有两天没回来了。"年轻女人想起来这个细节。
丁小钱离开房间的时候双眼有些空洞,就连到了徐子谦的身边都没停下脚步。徐子谦也没刻意去喊她,知道她这脑子又开始运转起来了,只是亦步亦趋地在她身后跟着,顺便帮她拨开挡住脚步的其他人,以及在她要撞到什么的时候轻轻拉她一把。
其他人也都勘察得差不多了,见丁小钱询问完了也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聚在丁小钱的身上。
关于丁小钱,对于这些警局里的人来说,更多只是个传说。以一个实习生的身份连续破获几起大案要案,更是拿下了特殊三等功的荣誉。她出神入化的能力,配合着徐子谦冷酷干练的手段,早已成为了警局神话。尤其是徐子谦抓捕万子恒受伤的事迹,更是成为了典范。
所有人都不例外的脑补过这一对师徒的模样,那必然是一个铁骨铮铮,一个英姿煞爽。谁知道当他们真正见到真人的时候,却发现之前都想偏了。
一个是俊美青年,消瘦却高挑,冷酷肃杀,生人勿近;一个是单纯无暇,清秀且幼(和谐)齿,蠢萌迷糊,宛若女神。
丁小钱终于回过神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开了口:"根据报案人所描述的情况,被害人丁可秀连续两天没有回来,而今天在报案人发现现场之前又没听到任何的异响,所以这里不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被害人是在遇害之后又被重新送回到居住地的。所以我们可以判断出,这是熟人作案。只有熟人才能够准确地知道被害人的居住地点,而且门口的锁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这更能说明这一点。同时嫌疑人应该有足够灵活的时间便于提前踩点,了解附近居民的生活习性。"
众人点头,这个推断是完全合情合理的。这是一片老楼,地形也有些复杂,如果是不太熟悉的陌生人首先根本不可能得知被害人的居住地点,另外也是很容易在这一片老楼区里迷失了方向。
徐子谦冷眸中一片暗光,去并没有说话,任由丁小钱发挥她的推理。
丁小钱继续说着:"同样的,嫌疑人并没有拿走房间里的任何钱财物品,甚至是留下了作案工作在这里,是否可以推断出在报案人发现被害者房门敞开的时候,嫌疑人其实就在房间里没有离开呢?而嫌疑人是在我们到达现场之前才悄悄离开现场的,否则为什么会留下作案工具?如果说是嫌疑人故意留下的,那就是在对我们警方力量的挑衅。"
最后这句话,丁小钱说得有些重,而徐子谦依旧沉默着,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并没有因为丁小钱说什么而影响到他。
"那就有点太过分了,这是在讽刺我们吗?"人群中有人义愤填膺起来。
如果这真是嫌疑人的挑衅,那就太不自量力了,难道嫌疑人就这么笃定自己不会被抓住吗?
"徐队长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到底还是有冷静的人,尤其在听了丁小钱的分析之后,更想能让徐子谦指点指点了。
徒弟都表现的如此出色,想必师傅会看出更多的问题来吧。
徐子谦没说话,依旧一只手扶着门框,视线平静却幽深地落在屋子里那散落一地的衣服上以及旁边那碎成渣的破茶几上。
等了半天,众人没等到什么,气氛变得稍稍有些尴尬。有的人觉得徐子谦不过是虚名在外,什么神探也不过如此,有的则是觉得徐子谦性子阴冷,不太好说话。
就在众人纷纷转头打算收拾好证物归队的时候...
"这里有两个最大的疑点。"沉稳有力却似乎不参杂任何感情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明显的帝都口音。
丁小钱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抬眸望向徐子谦。
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徐子谦每次都是由着她去分析和判断,只会在关键的时候暗示一下她方向,或者背后稍稍给予她一些提示,从来没这样在众人面前直接提出对案子看法的。
徐子谦带着略微胡茬的下巴微微抬起,幽深眸子环顾屋内所有人。
"第一个疑点,嫌疑人既然是回来抛尸,为什么要弄乱被害者的衣柜,甚至是推翻了桌子,又砸碎了茶几?为什么?是因为对被害人的愤怒,还是要掩饰着什么东西?"
众人包括丁小钱在内,都是一愣。
"第二个疑点,嫌疑人为什么要留下作案工具,而且将房门敞开?如果嫌疑人在回来抛尸的时候选择关闭房门,恐怕就连报案人都不能发现这边有什么声响,可嫌疑人为什么偏偏要把门打开,减少隔音的同时又要增加危险性呢?难道说,嫌疑人精神不正常吗?"
丁小钱完全愣住了。
确实,犯罪嫌疑人为什么要开门呢?哪怕只是弄乱被害人的衣柜或是杂碎茶几,她或许都可以用嫌疑人对被害者的愤怒转移来搪塞过去。只是这开门确实是个大问题,根本就不利于作案,嫌疑人为什么偏偏要把门打开呢?
众人也都陷入了苦苦沉思当中,丁小钱更是整个人处于一种游离的状况。徐子谦看都没看其他人,上前驾轻就熟的揽住丁小钱的肩膀,半抱半揽着带着她下了楼。
这边已经勘察的差不多了,该说的他也都说了,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趁着天还没亮,回去抓紧时间补个眠。
临走之前,徐子谦竟意外地对陪同在报案女子身边的男人说了句:"你最好陪她去医院检查一下..."他用手指比了比头部的位置。
对方点了点头:"谢谢。"
丁小钱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完全不记得凌晨时候是如何从现场回来的,又是怎么睡着的。
太阳透过拉开窗帘的窗直接照耀了满屋,徐子谦站在墙边阴影里,只穿着里面的衬衣,黑色长裤,身体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望着窗外大好阳光。
听着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徐子谦回过头来。纯洁没有一丝染尘的黑眸温和中带着明显崇拜的光芒在注视着他。
"睡够了?"低沉的嗓子,听不出喜悲的响起。
丁小钱刚想点头,忽然感觉屋内的气氛不太对。以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虽然僵硬了些,但每天早晨都一定会搂着她,让她醒来时候就会发现她在他的怀里,今儿有点例外,他竟然一大早就站在那里看太阳。是不习惯这边的居住环境,还是说他压根就没睡,始终就在那里呢?
丁小钱想凑到徐子谦的身边去问问,哪曾想还没等她挪到床边,徐子谦已经大步走过来,将她困在了他的长臂与床头之间,就这么盯着她。
深邃的目光让丁小钱觉得他今天似乎格外有吸引力,只是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会没来由地有些发慌。她轻轻抗议着:"放开我,我要去洗漱去了。"
徐子谦不为所动,丁小钱却急着去卫生间,忍不住口气稍稍有些冲:"我不喜欢你闻而不动的样子。"
他看着她不说话,这让丁小钱有点不舒服,有一种用尽全身力气打了一拳下去,却发现这一拳打空的那种无力感。
看着他固执,她微楞,却只能作罢。
丁小钱刚要放弃抗争,干脆重新躺下再睡一会儿,没想到他却把她禁锢得更紧。
"我觉得我们有些事情该谈谈了。"他缓缓说:"我从来不知道你说谎的功力有见长。"
糟了!丁小钱条件反射地把身体蜷成一团,紧紧地贴着床头坐着,眼底一抹光芒闪过。这个时候是说实话还是来一个死无对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