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车厘轻轻将丈夫推向手术室。在这段不太长的走道里,妻子深情地望着丈夫。
有妻子这鼓励的眼神,方霖显得极为轻松,看得出他休息得很好,那畏惧的感觉早已从面部消失。
四目相对,两人竟一时语塞,彼此望着对方,纵有千言万语却已化为那无声的表达。
妻子将丈夫推到手术室门前,老教授的两个小助手接过移动病床并安慰着,“您就放心吧!老教授可是这领域的专家,是我们院泰山北斗级人物。
这么多年了,几乎很少失误。医术之高找遍整个医院也不多。老教授性格极为要强,如果他做不到,那别人就更做不到了。”
妻子恋恋不舍地望着丈夫,生怕丈夫一旦进入手术室就再也回不来了。
方霖看出妻子有些不舍,心下纳闷,不过一小手术而已,至于这样么。
便安慰道:“老婆,没事的!只是一个小手术而已!不必这样担心!刚刚两位大夫也说了,老教授的医术非常好,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
说来也奇,本是妻子安慰丈夫的,怕他害怕,唯恐他担心,没曾想却变为丈夫安慰妻子了。
“她爹,我就在门口等你,一会儿手术完了,咱俩好好说说话!”妻子说着说着,眼中的泪水不经意间顺着眼角淌了出来。
方霖并未感到些许异样,他始终认为妻子是看到自己即将手术,承受痛苦,心里会有些难过。
他不会想到这手术会有多么艰苦。可妻子却知道这手术对丈夫的意义。注定是持久战。绝不会这么简单就能成功的。
丈夫被一个助手缓缓推进手术室,另一个助手则让妻子签字,当妻子在一张张手术告知,家属签字位置一笔一划写上自己名字的时候,她的心又一次忐忑到无法附加的程度。
妻子缓缓坐到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静静发呆,心中十分焦虑,现在她承受的心里压力是最大的。
如果这手术不成功,她该如何做呢?孩子还小,万一丈夫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一个人如何带孩子呢?想想娘俩儿将来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心里就不是滋味。
老教授定了定神,关心地问:“现在感觉怎样?”
“嗯!挺好的!本来呢有些恐惧!看到您在这,跟吃了定心丸似的。”
“原来我能起这么大作用呀!”老教授玩笑地说。“这里住宿条件还好么?”
方霖也笑了,“很好很好,高于三星级宾馆!”
“好也不可久住呀!等病好之后可别赖着不走!”老教授非常幽默。
只几句话,气氛就被调剂得十分融洽,似乎早已忘却这是一台十分艰苦的手术。
人的心态有时十分重要,积极乐观的心态是治疗恐惧、忐忑、彷徨、猜疑、嫉妒等不良情绪的良药。
老教授接触的病人很多,什么样心态的人都有,他深知大夫的职责不完全是给病人治愈身体上的疾病,更多的还是要将他们焦躁而恐惧情绪进行梳理。让他们那颗绝望而悲凉的心积极乐观起来。
两个助手紧张地忙碌着,他们在进行术前准备,将那银光闪闪
的专用刀剪,洁白地药棉药布备齐。
手术台多孔无影灯闪着那令人惊惧的光芒。亮得让人心跳都有些不由自主的加速。
麻醉师与方霖攀谈着,“看你身体底子不错呀!”
“我向来很好,从小到大从没去过医院,不知怎么搞的这回闹了点小毛病,这不过来动手术了?”方霖有些无奈。
麻醉师其实早就知道他的事情,术前老教授和他深入沟通过。可以说是对患者的病情了如指掌。
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已。一方面希望转移病人的注意力,这样就可尽量减少病人的恐惧。
“没关系!不是什么大手术!你做什么工作?这健壮的身体想必与你工作有关吧?”
“我这工作可是重体力劳动!一般人可干不来。我在百货商场的库房理货。”
“那活儿可累呀!挣得多么?”
“没多少,属工薪阶层!维持生计还是可以的。”
“嗯,下次到你们商场买东西,可得让你同事给我优惠呀!”麻醉师边忙伙,边跟方霖聊得火热。
“没问题!我在商场人缘还行,她们多多少少得给我点面儿。”方霖有些得意地说。
聊着聊着只觉头有些发沉,这感觉跟一瓶酒下肚没啥区别。
只觉有点头晕。方霖不知这是怎么了。难道麻醉师的本领会如此之大,只几句话就被麻醉了。想着想着不觉昏沉睡去。
其实在刚刚聊天过程中,麻醉师已在方霖脊椎骨里注入了麻醉剂。
由于聊得热火朝天,大夫的手法又轻,方霖只顾聊天,丝毫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加之妻子跟方霖讲剖腹产手术时并没提到会昏昏睡去,他又不知这手术会那么大,必须全麻,也就没太在意。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老教授稳健地接过助手递来的刀剪和药棉药布,将用过的刀剪放入托盘,发出金属那清脆地撞击声。
脂肪被一层层剖开,老教授耐心而灵活地运用刀剪,患者的躯体如雕塑家面前的石膏。
在艺术家精心而细腻的雕琢下,石膏被切开,上部被弯起,里面花团锦簇,形态各异的果实和花朵映入眼帘。
老教授心中不由得一翻个儿,这些恶毒的果实和花朵,让在场众多医务人员惊呆了。
很显然患者癌细胞已扩散到身体的各个角落。它们每日吸收病人体内营养。由内而外浸蚀着患者原本那健壮的躯体。
老教授知道病人已是晚期,时日无多。但他仍心有不甘。
他想起车厘一次次跪地磕头,祈求自己帮助的场景,那滴滴泪水曾使他心软得不行。
他也曾在这可怜女人面前保证过,一定要全力以赴,不到最后一刻,永不放弃。
现在他是怎么了,难道真的要退缩了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十一个小时,车厘忐忑不安的在门口踱来踱去!
就这样一直焦急地等待着,食水未尽。丈夫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他又怎能吃得下呀!
这一点点儿消息都没有,不得把人给急死呀!从她那匆匆来回踱着的脚
步,就能体会出她那焦躁不安的心情。
手术室中老教授的汗水顺着鬓间淌下来,椭圆形带着血丝表面凹凹凸凸并不平整的肿瘤长满了患者的腹腔。
老教授小心翼翼地用刀剪将肿瘤取下,像辛勤园丁摘熟透的果实。
不过这果实是恶果罢了。嘴中不停对两个助手说:“在切除肿瘤过程中,一定要注意病人的内脏及动脉血管,千万不可碰触,肿瘤一定要取净。”
大大小小的肿瘤取了不下几十块。老教授手有些颤抖,毕竟已是十几个小时了。且别说他这把年纪,就是年轻小伙子也受不了呀!
两个小助手不断地劝解道:“教授您歇歇吧!让辅助医生来替替您吧?”
“不行!病人的胰脏旁边有一块大的,一定要取下,但取下那块是非常危险的,一旦有失,病人就会一命呜呼。
正是关键时刻,成败在此一举了!”老教授声音有些沙哑。
两个助手都领教过教授的脾气,都知道他认准的事儿,谁说都没用,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刚一抬头,只见老教授一头载倒在地,人事不省。
手术室如炸锅般,人声鼎沸,大伙儿呼喊着,纷纷过来,两个助手一个捏着人中,一个将心脏起搏器拿来,进行心脏复苏急救。起搏器在老教授的胸前反复压着,不下十几次。
心电图依然直直的,尽管老教授生命体征早已消失,但助手还是不肯放弃,又压了二十几下。
助手趴在老教授身上嚎啕大哭。他俩是刚刚毕业就被分配到老教授诊室的。
从老教授身上他们不仅学到了妙手回春般的医术。更多的还是看到作为一位医生,那永不放弃,救死扶伤的精神。
老教授毫无保留的将毕生所学的经验传授给他们。让他们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他们心中明白如果不是接这手术,老教授是不会故去的。
这无疑使医院蒙受了重大损失,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种活化石般泰山北斗级人物可谓镇院之宝。
别说是坐诊看病,就是当个顾问都是很好的,这也是院长的意思。
怎奈老教授脾气直,特别拗,谁说都没用。
院长得哄着,生怕老前辈气个好歹,也只得默许,可这一坐诊,老人家是真拼命呀!
他还以为自己年轻了。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谁劝都没用,院长没办法只得反复叮嘱两个小助手,好好呵护老人家。
没曾想正赶上车厘带丈夫找老教授看病,这也许就是命吧,车厘又执意要丈夫搏一把,有一线希望也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加上老教授为患者为这救死扶伤永不言弃的职业一拼到底。才毅然决然的走入他二十几年未曾走入的手术室。这才引来杀身之祸。
手术室门一开,一位小大夫从里面走出,车厘抢步上前,“大夫!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小大夫急急火火地说:“不得了了!出人命了!出人命了?我得赶紧去通知院长了。”说着挣脱开来,直奔院长办公室而去。
车厘不听则罢,一听便挺倒在地,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