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还算好了。”环保局局长张洪伟放下手中的酒杯,也是一肚子的怨气:“公安局毕竟不是苏昌志分管的行局,他再怎么折腾,你不用理他就行了。可我们环保局不一样啊,简直都成了苏昌志的后花园了,没事就过来瞎指挥一通,还无端指责我们工作不力,到处鸡蛋里挑骨头,抓到一点微不足道的事就小题大做。林书记,你说说看,他不是针对我们是什么?”
“老张啊,不是我说你,你这种想法就不对。”林辰暮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鸡蛋里挑骨头,那也要里面有骨头他才能挑。你们局里的工作人员,上班时间玩游戏那总是事实吧?我看是你们环保局工作太闲了?要是都没事做,那就通通回家去玩,别占着茅房不拉屎。”语气就有些重了。
张洪伟的脸顿时就成了猪肝色,林书记平日里很和煦的,很少有如此厉色的时候,这也就是说,他真有些生气了。不过林书记肯敲打自己几句,那也说明他看重自己。要不然,林书记或许二话不说,直接就换人了,孙奕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现场的气氛顿时就有些沉闷起来,还是唐凝笑着打圆场道:“老张啊,苏主任是管委会的副主任,也是你们环保局的分管领导,不论怎么说,对领导的应有的尊敬还是要有的。苏主任要去你们环保局视察工作,你倒好,一句没空,让别人怎么想?”
陆明强也打趣道:“可不?小鞋就来了,老张啊,摊上这么一个领导,你以后可是有苦头吃了。”
被他们这么一调侃,气氛缓和了许多,张洪伟嘿嘿一笑,又一脸的委屈,说道:“各位领导,不是我不给苏昌志面子,而是那天确实没空。小南河那里有群众反映,由于附近的住户和工厂乱排污水,导致小南河这些天来是臭气熏天。所以我带队去现场检查工作去了,根本就不在局里。难道说,就因为他要去视察工作,我就放下工作什么都不干了?”
一直没说话的时钰这时也插话道:“小张啊,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说,非要你亲自带队他们才能工作?苏主任刚来,是很敏感,或许一个无心之失就能让他觉得你是在针对他,给他难堪。唐主任说得对,对于领导该有的尊敬是要有的,可别让别人说你依仗着林书记的赏识就嚣张跋扈,目无上级。”
见自己一席话被三位领导一阵痛批,张洪伟头缩了一下,又笑着说道:“时书记教训得对,以后我一定注意。”不过看他那神情,显然并没有将时钰说的放在心上。
这时,出去上洗手间的萧妍刚回来,故作神秘地说道:“你们猜我刚才碰见谁啦?”
“谁啊?这么大惊小怪的?”陆明强就大大咧咧地问道。在众人中,别人在林辰暮面前都是中规中矩的,包括时钰在内,而就属于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当然,也是因为他是林辰暮老部下,关系自然非同寻常。这点其他人虽然羡慕,但也知道是学不来的。
“苏主任,还有环保局的钟盛山,就在前面不远的包厢里。”
“钟盛山?”张洪伟一听脸色不由大变,将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冷哼道:“这个家伙,前几天苏昌志来局里的时候就点头哈腰的,谄媚不已,我就知道他不安分。”
林辰暮脑海里也浮现出了一个面容白净,生得很是斯文的中年男子形象。
钟盛山以前和张洪伟一样,也是环保局的副局长。只不过经过几次接触后,林辰暮觉得这个人过于圆滑了,和孙奕昱一样没什么担当。这种人守成有余,却缺乏开拓的魄力和勇气。而林辰暮所需要的环保局,一定是要打破常规,有所作为的。因此,他最终选择了张洪伟。
张洪伟这个人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毋庸置疑,别看他长了个大圆脸,笑起来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面相随和,办事却很有自己的一套,在自己意图的执行力度上更是不打半点折扣的,新成立的执法大队,对高新区内各种环境污染问题的治理也卓有成效,不似钟盛山,往往给人一种媚上的感觉。
林辰暮就摆摆手,笑着说道:“有上进心是好事,只要不把心思都花在歪门邪道上就行。”
张洪伟没有说话,不过心里却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同一楼层另一个富丽堂皇的包厢内,钟盛山接着敬酒的机会,也在观察这眼前这个年轻的副主任。
钟盛山四十岁出头,在环保局也有些年头了。他自认为自己是属于那种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人,空有一肚子惊天动地的本事,却没有施展的舞台,只能白白看着张洪伟这种善于钻营之人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心头是郁闷不已。
而苏昌志的身份来历虽然成秘,不过市委组织部长柯正平亲自送他过来上任,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令包括钟盛山在内的高新区许多不得志的官员干部都看到了一线希望。
可这并不代表钟盛山就要全身心,毫无保留地投入苏昌志的阵营中去。
借势而上,往往是许多官员青云直上的不二法门,苏昌志初来乍到,急需人手,这时候投上去自然是最佳时机。不过钟盛山知道,一些客观规律在高新区并不适用,因为一把手林辰暮绝非泛泛之辈,背靠着杨卫国这样的大树,又将唐凝和时钰都收拾地服服帖帖的,在高新区内几乎没有人敢去挑衅他的权威。贸贸然站在他的对立面,很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他要观察苏昌志,了解苏昌志,免得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苏昌志坐在上位,夹了一筷子武溪当地特产的雅鱼,又正色道:“钟局长啊,环保局的工作很重要啊,发展不能以环境破坏作为代价,你们的工作任重而道远。不过,也不能一味地因噎废食,要不然,大家都喝西北风去啊?你说呢?”
这就对林辰暮一贯宣扬的轮调提出了抨击。
钟盛山就笑着说道:“苏主任指示得对,现在经济发展是社会的主论调,大家要生存,要吃饭,要发展,有时候就不得不面临一定的环境压力。这世上哪有能两全其美的好事?别看现在西方国家天天喊要环境保护,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不也是从大工业、大污染的过程中过来的?要发展,这也是个必然的阶段嘛。”
对于钟盛山的回答,苏昌志显然是比较满意,笑了笑,说道:“政府的工作,同样讲究发展规律,急不得,缓不得,火候要拿捏好。现在提倡开拓,提倡进取,但多少次重大失误还不都是因为急于求成了?”
“我虽然刚来高新区不久,谈不上多么有发言权,却也觉得,现在的高新区有些急功近利了,重大项目一个一个上,有没有一个系统全面的规划?有没有打好根基?盲目求发展,无异于背着千斤重担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最终吃亏的还是咱们的老百姓啊。”苏昌志放下手中的筷子,就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
“精辟,苏主任这番话简直是太精辟了。”钟盛山一拍脑门,满是惊喜地说道:“我以前也总是觉得区里表面上看起来一片繁荣景象,可实际中却似乎有什么问题,可就是一直都没有琢磨透彻,直到现在听了苏主任的这番话才豁然开朗。苏主任,多亏是你来了,要不然啊,咱们高新区可真处处是隐忧啊。”
苏昌志就有些得意,不过却还摆摆手,谦虚道:“什么精辟不精辟的,一家之言,倒是钟局长,你是在高新区也算是老人了,了解到的情况比我多,既然发现了问题,怎么都不积极向上面提出来啊?”
钟盛山就摇了摇头,沮丧地说道:“苏主任,你有所不知啊,咱们环保局以前孙局长还在时,多少还能听进去一些不同的意见,可等张洪伟当局长后,手握林书记的尚方宝剑是一意孤行,根本就不把我们看在眼里,但凡有异议就要受到打击报复,我们哪里还有发言权啊?”
“你这样想可就不对了。”苏昌志就严肃地批评他道:“在其位谋其事,这是你的工作,也是你的职责。不论领导是否会听,你都应该尽到自己的努力。再说了,咱们党向来都是开明和民主的,谁搞一言堂,搞打击报复,上面也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只要认真努力,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
钟盛山心头不由就有些鄙夷,这话说得轻巧,可实际工作中,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却也装着一副受教的样子,说道:“苏主任您来了,我也觉得有主心骨了。还请苏主任您放心,以后在环保局里,我一定兢兢业业,替你管好环保局,不会让张洪伟肆意乱来的。”
苏昌志笑了笑,拿起茶杯喝茶。
钟盛山的这句替自己看好环保局,让他很是满意。这年头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环保局是自己分管的一亩三分地,他当然要换上听话的自己人,要不然如何掌控?张洪伟不识趣,非要和林辰暮一条路走到黑,那也就别怪自己对他不起了。
而只要投靠过来的人得到好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他相信,很快就会有更多还在观望的人涌过来,在他周围抱成团,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甚至可以左右时局的力量。
今天的这个钟盛山,很对他的胃口,相较而言,比招商局的副局长罗建文留下的印象还要好。罗建文这个人表现得太过于精明了,甚至很能揣测他的心思,可为官者,却往往不喜欢自己的心思被下属猜透。这也是他不喜罗建文的原因,不过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许多事情,却也不得不依赖于罗建文。
用过餐,服务员送上香茗,两人又喝茶聊了一会儿,这才散了饭局。钟盛山殷勤地要送苏昌志到车场,可刚走出几步,一旁的包厢门推开,几个人说笑着出来。
钟盛山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不由就呆住了。
苏昌志的目光也是不由微微一变。他做梦也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碰得到林辰暮。而看着林辰暮身旁的时钰和唐凝,他有一种被刻意冷落和排斥的感觉。
“呵呵,苏主任也来这里吃饭?”还是林辰暮主动笑着问道。
“是啊,你们这是?”经过最初的失态后,苏昌志也故作镇定地问道。
“呵呵,这不是时书记要走了吗?所以大家自发来给时书记饯行,也趁机聚聚。”
苏昌志闻言心头不由大喜,时钰总算是要走了,这坚不可摧的铁三角如果不拆散,那他在管委会根本就连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弄走时钰只是第一步,慢慢的,他迟早会和林辰暮分庭抗争,甚至很快就会将话语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上。
“这种事怎么不叫我一声?要不然,我定然要来敬时书记一杯。”苏昌志就笑了笑,又转过头对时钰说道:“时书记,还没恭喜你呢!其实挺遗憾的,我刚来,都还没机会向你好好学习,你就要高升到市里去了。”
时钰就笑眯眯地对他说道:“谢谢苏主任了。这高新区活力四射,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努力建设它,我老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以后就看你们的了。不过我相信,有林书记的英明领导,有唐主任和苏主任的能干,高新区一定会发展和建设得很好。”
“时书记客气了。”苏昌志一听到时钰将林辰暮置于他头上,心里就不爽,什么叫林书记的英明领导?没有他自己能干得更好。想着自己所干出来的功劳都有林辰暮的一份,他心里就像是不小心吃进了苍蝇般恶心难受。
而钟盛山站在苏昌志背后,只觉得林辰暮的目光,似乎时不时地从自己身上扫过,就觉得浑身如芒在背般难受,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就仿佛是做错事的孩子被逮了个现行似的。实在躲不过去了,才嗫嚅道:“林书记、时书记、唐主任……你们好……”
不错,他是想走苏昌志的路子,可并不代表他就作好了直面林辰暮的准备。林辰暮雷厉风行的拿下孙奕昱,在他心里留下了极深的阴影,想起来都不由觉得心悸和后怕。他很难想象,接下来自己会面对怎样的风暴?
而看着张洪伟临走时投过来的目光里闪烁的厉芒,钟盛山反倒是沉下心来了,破罐子破摔,反正已经这样了,有什么好怕的?这年头,没有付出哪有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