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原本以为事情会到此为止,但几天后的一天早上,京城内城和外城的许多富贵人家以及平民百姓的家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份名为《求真报》的小报。
这份小报仅有普通报纸的一半大小,篇幅不大,但上面所刊登的内容却让所有看到此报的人触目惊心。
只见这《求真报》分成上下两部分,第一部分详细刊登了当初真知报所刊登的内容,即当初在朝堂之上提议让出燕南、臻远这两省任由胡人肆虐的不是别人,正是权倾朝野的安国公所为。
而胡人如今能在南方肆虐,确实跟当初这个决策有着莫大的关系。
第二部分则详细刊登了几天前朝堂之上所发生的事。甚至连顺天帝与安国公两人争吵的内容也都一一刊登出来。
这件君臣相争的事情对于当时在朝堂之上的官员以及消息灵通的勋贵世家来说并不陌生,他们早知此事。
但对于普通平民百姓来说,这些内容实在太劲爆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原来皇上曾经在朝堂之上提出要御驾亲征、驱逐胡人,但安国公却一力阻止。
虽然求真报看上去并没有偏帮哪一方,只是把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报道出来。
但由于安国公正是决定把西南两省让给胡人,导致胡人在南方肆虐的罪魁祸首。
如今安国又要阻止皇上御驾亲征、驱逐胡人,这分明就是一个大奸臣啊!
一时间,满京城的百姓都对此事议论纷纷,那些有志于仕途的读书人们更是义愤填膺。
就在这《求真报》出现的当天下午,大批官兵开始挨家挨户地收缴《求真报》,但凡有不愿交出者,一律带走。
仅仅半天时间,这来路不明的《求真报》就成了京城的禁报,到处都可以看到官兵在四处收缴。
并且当天下午,官府贴出榜文,声明从今晚开始,实行宵禁,晚上不允许有人在街上随意行走,一旦抓到轻则判监,重则处斩。
一时间,整个京城变得人心惶惶,有种风雨欲来之势。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大量的《求真报》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大量出现在江南、江东、南方等各地府县的大街小巷,以汹涌之势渗透进大魏各地的富贵人家、平民百姓以及读书人家中。
凡是看过《求真报》的读书人,都对安国公等人的作为恨之入骨,大骂其为奸臣贼子。
而有钱人家及平民百姓则普遍不敢轻易表达什么意见,以免祸从口出。
但不管怎样,这《求真报》确实在大魏多地引起了广泛关注。
尤其是深受胡人侵害的南方地区民众,更是强烈希望皇上能够如他所言御驾亲征、驱逐胡人。
此时在安国公府内,不仅谢昱昆和谢昱珩两兄弟脸色难看,就连城府极深的安国公本人也是脸色铁青一片。
在他们桌子前面,就放着几份缴回来的《求真报》。
此事不仅是对安国公本人,甚至对整个谢家都造成了极大的震动和影响。
他们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敢用这样的方式来散布朝堂上的消息。
虽然谢家早就派出大量人手去查这《求真报》,但直到目前为止都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为。
这份报纸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突然涌现京城及大魏各地,可见对方不仅早有预谋,而且势力不小,否则一般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这份报纸扩散到这个程度。
谢家上下,已经把这《求真报》的幕后操手视为大敌,正全力追查此事。
然而虽然各地官府已经尽全力收缴《求真报》,但可惜有太多人看过此报,并在私下里流传报上的消息,就算全部收缴成功,也无法洗脱谢家的罪名。
《求真报》这一招,确实是够毒,可谓直击要害。
“父亲,这《求真报》会不会是宁志远那老匹夫搞的鬼?”谢昱昆开口问道。
安国公冷声道:“有可能。这跟当年文学报东家苏真对抗福王赵焞安强抢文学报的做法如出一辙,我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苏真那小子的手笔。
不过现在暂时还没抓到人,具体是何人所为还不得而知,很难说不会有人想趁机摸鱼。
如今最重要的,并非是对付这《求真报》,而是想办法挽回我们谢家的名声。”
谢昱珩表情凝重地说:“如果想解除我们谢家的污名,只能默许赵焞丰御驾亲征。
只是一旦让这小子离开京城,到时难保他不会在亲征途中搞些小动作出来。
这小子反我谢家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不可不防。”
谢昱昆看着安国公问:“父亲,我们真的要让那白眼狼御驾亲征吗?”
安国公忽然冷笑起来,眼中杀机涌现,“他既然这么想御驾亲征,那我们就让他去。
看来我还是太心软了,既然他已经不把我当外公,那我也就不必再把他当外孙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要演一出戏才行。”
谢昱昆和谢昱珩兄弟俩对视了一下,眼中同时露出了浓浓的杀气。
……………………
“还泣血叩首呢,这安老贼真是太不要脸了。”看着从京城传过来的真知报,宁志远不禁嗤之以鼻,十分的鄙视。
池非在看完这份报纸后,也觉得安国公这老狐狸实在是太会演戏了。
真知报十分详细地报道了安国公在朝堂之上因为急怒攻心而吐血不止的情景,并且安国公还忍着病痛向顺天帝表达自己是真的因为关心皇上安危才竭力阻止皇上御驾亲征,此心可昭日月。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竟然招致奸人恶意中伤,把他写得像千古奸臣一样。
既然皇上不信他,那他也无脸再当这个西北大将军了,恳请卸甲归田、告老还乡。
说完,跪叩在大殿上的安国公甚至因为吐血不止而当众昏倒在朝堂之上,引起众官哗然。
这就是这篇所谓泣血叩首的全文报道。
这还不止,两天后,最新一期的真知报又有了最新的报道:病中的安国公对前来探望的官员痛哭流涕道,他原本一心为了皇上的安危才全力阻止皇上亲征。可惜皇上执意如此,他身为病臣已经无能为力。只能恳请各位同僚全力辅助并保护皇上,务必让皇上平安归朝。
不仅真知报是这样报道,其他时事类报纸也做出了相关的报道。
一时间,安国公仿佛由一个一心阻止皇上亲征的大奸臣瞬间变成了一个真心实意为江山社稷着想的大忠臣。
京城及各地平民百姓看到这样的报道,一时间也是难辨真假,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从这两期真知报报道此事后,民间对于安国公的声评确实有了显著回升,就连不少读书人也分成了两派。
有的认为这是安国公以退为进的苦肉计,有的则认为安国公应该是真的为了皇上安危才阻止御驾亲征的,毕竟安国公可是皇上的亲外公啊。
就因为这层血缘关系,相信这种说法的读书人反而更多。
但不管怎么样,皇上要对南方御驾亲征之事似乎已成定局,再也没有人能改变这个决定。
“老章,这事你怎么看?”宁志远向对面的心腹幕僚章文轩问道。
宁雅柏、宁雅枫、池非三人也立刻望向章文轩老先生,想听听他的说法。
这种官场权谋之事,章老先生一向判断得极准,他们几个人自然份外重视他的意见。
章文轩放下手中的两份真知报,然后面向宁志远严肃道:“主公,如果属下没有猜错的话,谢家应该是对新皇起了杀心。”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顿时脸色一变。
“你的意思是,谢家真想换个皇帝?”宁志远反问道。
章文轩点头道:“谢家应该是有这个打算。相对于态度强硬的顺天帝,把一个较为软弱的赵家人扶上皇位的话显然更加容易控制。在我看来,福王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之所以变成如今这种局面,除了顺天帝本身的强硬性格外,这突然出现的《求真报》也起到了至为关键的作用。
属下斗胆问一句,这《求真报》是否主公的手笔吗?”说到这里,章文轩下意识地望了一下池非。
这样的手法简直跟池非当年对付福王的手段几乎一模一样,章文轩不禁怀疑这《求真报》是否出自池非之手。
宁志远笑道:“老章,你不用多想了,此事真的与我们无关。我也正寻思着这《求真报》是谁的手笔。”
既然主公都这样说了,章文轩自然没有再怀疑下去。
“主公,相对于安国公等人的想法,属下反而更在意伪帝的态度。
从种种迹象来看,伪帝这回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甚至不惜跟安国公当众撕破脸,可见他是铁了心要御驾亲征。
属下推断,伪帝之所以要这样做,是为了脱离安国公的控制,并且想在南方地区收拢各地兵马为己用以对抗谢家。
正因为伪帝想要自立的用意太过明显,谢家才对他起了杀心。”
宁志远赞同道:“我也觉得赵焞丰想要御驾亲征的目的就是如此。只是没想到谢家这么快就对他起了杀心。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南方地区迟早会爆发一场君臣乱战,到时就要看双方胜负如何了。”
章文轩试探着问:“主公,我们是否要提前做好出征的准备?”
宁志远摇了摇头说:“如果我们西北军现在出兵攻取江南的话,会有趁火打劫之嫌,难获民心。
而且粮草方面也难以为继,现在还不是时候。”
听到主公这个回答,章文轩这才松了口气,他就怕主公想趁机出兵。
现在绝非用兵的时候,不管是西北还是东北,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不说别的,那十几万流民所造的梯田能不能养活这么多人还是未知数,另外之前定下来的那两条新政能不能顺利推行也是个大问题。
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只要西北和东北稳定发展,主公就可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