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妻子的事情，段邢伟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他端着茶杯沉默半晌，挥挥手，“这件事就不说了。”
“说嘛说嘛，爷爷，我觉得现在像您这样痴情的已经不多了，您在我心里的形象简直高大了不要太多。”顾盼顿时化身老爷子的小迷妹，还特地端了张小板凳坐到他的老爷椅身边，一边给他端茶递水，一边捶腿。
老爷子苍老的眉目一抬，“小丫头，你的意思是，之前老爷子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不高吗？”
顾盼跟着憨憨的笑，“没有没有，爷爷，您现在在我心目中可帅了，比段慕衍还帅。”
看着二人和乐融融的样子，段慕衍不高兴的站在一边，偶尔还用脚踹她的小板凳，“你的意思是我不帅吗。”
顾盼挪了挪自己的小板凳，“你别打扰我听故事。”
“什么故事不故事，”段邢伟脸色也认真了几分，看着远处，只觉得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依稀还在身边，“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顾盼好奇心愈发的重，“没关系的爷爷，我就爱听故事，再说，您这么伟大的爱情，说出来也好让慕衍学习学习，让他改改风流病。”
莫名其妙被牵连，段慕衍只觉得自己有苦难言，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其实顾盼早就听说老爷子和段慕衍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但具体原因怎样，无从追寻，现在也是想从一些往事中打听打听，缓和一下二人的关系。
见顾盼一直苦苦追问，老爷子叹息了一声，潦草开口。
“我和他奶奶认识的时候抗战才刚结束，苦日子刚刚过完，他奶奶总是扎着一双好看的大辫子，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是个战地医生，我那时候是个穷小子，白手起家，上雪山去倒腾些虫草，下山时遇到了雪崩，被人救回来的时候只有一口气了，一睁眼就看见了他奶奶。”
顾盼点点头，“原来是救命恩人，那爷爷您就以身相许了吗。”
段邢伟被顾盼突如其来的幽默给搅乱了，笑得合不拢嘴，“什么以身相许，她当时根本瞧不上我，我也不是本地人，经常就是倒腾完这里就换一个地方，第一次因为一个人，想要留下来。”
大约是这句话打动了段慕衍，一直偏着身子站在一边的他也转过头来，认真听着老爷子的回忆。
“我带着新倒腾的虫草去提亲，她家的老爷子不好说话，把我关在门外三天三夜，大雪天的，我那时候也年轻气盛，不愿意说几句好听的，站在门外，一站就是一整晚，他奶奶心疼我，大半夜爬墙出来给我送吃的，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就决定了，这个女人，我要一辈子对她好。”
“再往后的日子就比较顺利了，改革开放，我们的日子过得舒坦了起来，在两家人的祝福下，我们也顺顺利利的结了婚，可能是老天爷看我太幸福，所以，过早的带走了她。”
见老爷子眼眶有些湿润，顾盼没忍心追问下去，一个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的人，却忽然有一天离开了人世，他一定很寂寞吧。
就因为有这样一颗逐渐坚硬的心，才会让人看起来觉得你无坚不摧。
顾盼跟着红了眼，声音都有些哽咽了，“爷爷，您真是太伟大了，究竟是什么让您坚持了这么久，整整五十年，您就一直没有再娶的想法吗？”
段邢伟面上的表情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不会有人再和她一样，而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她了。”
顾盼低头抹眼泪，“段慕衍，你听到了吗，你要好好珍惜我，学爷爷...”
她正扭头看段慕衍，却发现此时的他，不知为何紧紧攥着拳头，面上怒气逼人。
“我原本以为，您当初逼死我父母，是因为您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一个人的感觉，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顾盼看见他眼底有翻滚的怒意，“您明明知道失去一个人有多么痛苦，当初为什么活生生拆散他们！”
“你懂什么！”段邢伟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们当时如果听我的，也就不会偷偷私奔，如果不是私奔...”
“够了！”段慕衍面上多了几分痛苦之意，“如果您不逼着我爸娶政客的女儿联姻，他们何苦选择在大雪天里私奔，最后因为车祸失去了生命，是你逼死了他们！什么守住本心，真正为了钱丢掉本心的人是你！”
见两人这话说得越来越离谱，顾盼想出言阻止，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段邢伟被段慕衍气得剧烈的咳嗽起来，“你小子，”他痛苦的抚着自己的胸口，“当年的事情，你知道什么！”
“我确实不知道，”段慕衍已经变了脸色，“就因为如此，这辈子我也不会听从你的安排，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
说出这话的同时，他的目光也有扫到顾盼，与其说是示威，不妨说是一种决心。
顾盼这时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一直这么抵制自己，原来大部分原因竟然是来自老爷子。
段慕衍说完便甩手离去，俨然不想再和老爷子继续争吵下去。
“你，”老爷子捂着胸口瘫倒在沙发上，“你这个臭小子，给我回来！”
顾盼一边替老爷子顺气，一边给他端来热茶，“爷爷您消消气。”
段邢伟性格执拗，将茶杯推到一边，“你替我把这个畜生追回来，今天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见他这么激动，顾盼也不敢怠慢，喊来保姆阿姨照顾老爷子，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拿就跟着段慕衍冲出了家门。
来到门口路面的时候，段慕衍的车刚从车库里出来。
顾盼张臂拦在他车前，面色不改，“你下来。”
“你走开，”段慕衍的脸色黑得像要吃人，“走不走！”
顾盼也是急了，“你下车。”
被她拦住去路，段慕衍锤了锤方向盘，警报器和车喇叭齐鸣，小区里也是乱糟糟的一团。
趁着段慕衍不注意，顾盼连忙爬上他的挡风玻璃，整个人贴在上面撒泼，“今天我不走你也走不了了，你选一个吧。”
坐在车里，看着贴到挡风玻璃上面目狰狞的脸，还有八爪鱼一般愚蠢的姿势，原本气得半死的段慕衍也被她逗笑了。
他哭笑不得，伸手砸了砸方向盘，但她还是不怕。
无奈，只能伸手将安全锁落下。
听到熟悉的咔哒声，顾盼立刻趴下车头，一溜烟坐到了副驾驶。
段慕衍大约也是无奈，“没见过你这么无赖的女人。”
顾盼撅了嘴，“还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男人呢。”
被她自以为是的讽刺，段慕衍再次黑了脸，“你知道什么？”
知道触碰到他底线，顾盼及时的住了嘴，但见他启动汽车，顾盼紧紧抱住安全带，“你要去哪儿？”
“害怕就下车，”段慕衍明显是想吓她。
顾盼伸手拽紧车座，看了看自己脚上的家居拖鞋，有些心虚但态度还是强硬，“为了你的安全起见，你去哪我得跟着你。”
“你说的。”
段慕衍方向盘一打，黑色汽车直接开出小区，很快离开市区，驶上了高速公路。
在顾盼的尖叫之下，段慕衍的速度越来越快，一直行驶在快车道，车速一路攀升。
整整半个小时，顾盼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车窗外的景物慢慢脱离市区，顾盼打开车窗，装得风淡云轻，但他却怎么都不肯减速。
再次变道之后，黑色汽车终于下了盘山公路，路面颠簸，但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
顾盼抬眼，可以看到车身后有喧天的灰尘扬起来，又整个被风吹散，毫无踪迹。
车停在了断崖边，顾盼胃中一阵排山倒海似的翻滚，连忙扒开车门，下车扶着一颗矮树呕吐起来。
原本就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干呕一阵之后胃中特别的难受。
顾盼擦了擦渗出来的眼泪，朝着段慕衍大吼，“你疯了吗！这么开车，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就算你不要，我还要呢！”
见顾盼才吐完就凑过来，段慕衍嫌弃的躲到一边，“你现在别张嘴，味道有点恶心。”
“还不是拜你所赐，”顾盼偏要紧紧挨着段慕衍，甚至整个人往他身上贴。
段慕衍受不了，上车拎出来一瓶水，丢给顾盼，“漱完再张嘴，不然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此处是荒郊野岭，天色也逐渐暗下来，顾盼搓了搓肩膀，抱着水咕嘟了几口，又哗哗哗的吐出来。
段慕衍不搭理她，走到车前去坐着，整个人有些萎靡不振。
见他又开始装高冷，顾盼含了一口水正走过来，但被他措不及防的伸手捏了脸，她一整口水流了段慕衍一手。
“顾盼！”段慕衍此时像是有洁癖似的，“你这样可真恶心。”
顾盼晃着手中的水，“还不是你给的，啦啦啦，气死你。”
“幼稚。”
原本是想故意气他，没想到竟然莫名还被嫌弃了不理人，顾盼喊了口水再次走近，却不想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块，贴到他身边的时候整个人失控的栽倒。
顾盼抬眼，发现自己的嘴竟完完全全贴在了段慕衍的嘴边，而嘴巴里的水，稀里哗啦流了他一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