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是阳春三月,陕西刺史陈洪佑,在桃花迅期到来之前,已开始一边赈济灾民,一边修筑河堤。www.tsxsw.com
去冬今春以来,下了几场大雪,黄河上游,高山积雪很厚,天气稍为暖和,高山积雪和上游封冰逐渐融化,黄河水量猛增,上游封冰成块随河水流下,至陕西境内正逢倒春寒,冰块冻结阻塞着河道。
站在河阳河堤朝河面望去,从上游下来的浮冰横冲直撞,河水如咆哮的猛兽奔腾而下,却待冰块聚到一处,很快便冻结成一大整块,严如铁板般封住河面,上游奔腾而下的迅流掀起巨浪,拍击着封冰和河面不见流动,水位却在逐渐抬高。
陕西河阳城是治河要地,陕西西安、太原等地全力组织治河物资,日夜不断的往这边运。饥民看着河阳这边赈灾放粥,都往这边涌过来。
陕西刺史陈洪佑,昨天刚到河阳,他要亲自坐镇河阳,亲自指挥赈灾,亲自调度河工筑堤,务必保障今年河阳不再决堤。
陈洪佑来到河阳,身边就带两个人,一位是他的钱粮总管刘公亮,一位是他的军政事参军周穆。
他们三人各乘一匹马进了河阳城,见得城里城外饥民拥塞,城墙边屋檐下到处挤着躺倒的、打坐的、抱儿挈女的饥民。
那些饥民流浪时间长了,多都蓬头垢面,衣服褴褛,一望见放粥即蜂拥前涌,挤得水泄不通。陈洪佑见如此情景心里着实不安,粗略计算,这些饥民不下二、三十万,单是赈灾放粥,一天也得花近万两银子。
他城里城外转了一圈,又到河堤上巡视一番,见得迅水茫茫,那筑堤的速度也太缓慢,便叫来督河帮带。这帮带叫裴三枚,是个头上只生一圈毛,盖着后脑和耳轮,像个头陀的肥胖矮子。
那裴三枚见了陈洪佑只拱手以礼,也不下跪,说:“不知陈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陈洪佑心想道:“这厮竟这等无礼。”遂问道:“你这一天上河工的有多少人?”
裴之枚道:“回大人,每天不足五万人。”
陈洪佑问:“按这样人数筑堤,速度能抵得上迅水上涨的速度吗?何况还有菜花迅期,比这桃花迅要凶猛得多,真是混帐东西。”
裴之枚听骂,忙分辨道:“回大人,上河工多少人,这是上司的事,其它小人是不知的。”
陈洪佑意识到骂错了人,也就不再说话,又走巡了一段河堤,才回到河阳县衙下榻。
陈洪佑赴了河阳县令源雄接风宴,喝了一点酒,回到下榻处,洗涑完毕,便叫来钱粮总管刘公亮和参军周穆。
陈洪佑问:“你们对今天的见闻有啥看法呀?”
刘公亮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儒公,拈了一会山羊胡子,说道:“朝庭拨下一百万两银子赈灾治河,河阳一处占五十万两,其它几处都没河阳的大,共占五十万两,按理五十万两银子是不够的,像河阳这一处河堤至少要花一百万两银子。朝庭三令五申,田地不满十倾者不捐河银,田地超十倾者,每超一倾捐河银一两,河阳县超十倾田地的有五万户,该捐河银田地三十万倾,按这项可征收河银三十万两,但仍差二十万两无从措集。”
陈洪佑听了说道:“依你这么算来,今年治河仍是半拉子工程,最多躲得过桃花讯,菜花讯仍难保障?”
刘公亮说:“大人初到此地,情况不大了解,小人倒是听说此地河工多是没捐河银的佃户,佃户不捐河银便出河工,这些出河工的佃户没有报酬,从中实际便节约了许多银两,河阳这么大的县,四、五万佃户人头是有的,今天堤上所见筑堤河工也不过四、五万人,如此看来,河阳县是暗中节省了银子。”
陈洪佑听着,点了点头,心想:这河阳县令,原是齐王手下的人,也真是手黑,变着法儿揩朝庭的油水,变着法儿盘剥百姓!这去年督治河阳堤的刺使,没能把河阳治好,看来就是这个原因。
正想着,参军周穆忽然说道:“我倒有一计,保准一月之内加固修好河阳河堤。”
陈洪佑急忙催问道:“你说说。”
周穆朝陈洪佑一哂道:“明天刺史大人先召集河阳官吏豪绅集中商议,从后天开始,全县食皇粮的官吏,以及不上河工的豪绅家庭,都抽出一人到河堤上管赈饥民放粥,并贴出告示,全部饥民均可自愿加入河工筑堤,并发工牌,无论是饥民或河工,按上工牌放粥,外加每十工日一两银子,有孩子的饥民可携带孩子免牌吃粥,城中不再设点放粥,这么一来,饥民便自愿涌上河堤,加入河工行列,几十万饥民,只消半月便可保大堤无虞。”
陈洪佑一听,“嘿”的一声拍了大腿道:“好办法!看来我倒没枉养了你这参军。”
第二天,陈洪佑召集河阳县全部官绅及守军头目,以州府刺史名义,下了三道饬令:一、河阳官吏豪绅,由河阳县令统一安排,三人一组上堤放粥,并发放工银;二、河阳护军负责监护河堤河工安全,严防寻衅滋事;三、官吏、豪绅、护军有账目不明济私贪脏之事,必依律重责不饶。并于当日全县张贴告示,说明堤上放粥并发放工银之事。
第三天果然饥民大量涌上河堤,陈洪佑和周穆、刘公亮兴致勃勃地到河堤上巡视了一番,陈洪佑勒马高坡,指着人山人海的护堤饥民和河工,说道:“给百姓以利益,能收众人之心,则大事可成矣!”
陈洪佑又察查了几处官吏熬粥,检查了银户帐务及分发布置,看不出有啥问题,才从大堤下了来。
走在河阳城中街道上,三人都显得踌躇满志,陈洪佑满面红光,心想:皇上早下诏,朝庭钦差督察河务及赈灾情况,如依周穆之计已经两全其美,钦差大臣见到这般情形,定会大加褒奖的。想了这些,不禁心底骤生洋洋喜意。
正当陈洪佑志得意满的时候,忽见街道旁,斜刺冲出一个蓬头垢面的白发老人,在马前“扑”一声跪下,额头捣葱般的点着地面喊道:
“冤啊----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