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两个人,那个佝偻着身体,不住咳嗽着的老人便从肮脏得看不出原色的长袍下伸出一只枯树枝般的手,直朝着两人走来。
“好心的自由人,帮帮我这个可怜的老人吧。”
看到老人这幅模样,克里格便疑惑起来——在桑格尔草原上,可不曾让老人这般落魄过。便是那些没有子女的,也往往得了部族的照顾,有吃有穿,且有毡帐住,若逢了节日,更有后辈们的孝敬。
到是这诺里克人,虽是这世上最富裕最文明最强大的民族,却竟使个老人落到这般田地——这富裕、文明、强大,到也实在没甚么用处——这样想着,克里格便带了疑惑问了出来:“怎落得这般田地?”
不问还好,一问,这老乞丐便往纠结做疑团的胡子上抹了鼻涕眼泪,哭了起来:“唉……年轻时只顾自己,老婆卷了钱,带了儿子,给别人跑了。到了现在,只剩我这么个孤老头子,又没产业……”
桑格尔人向是极敬老的。看这老人这般凄凉,克里格便忍不住怜悯起来,当下把手往腰间伸去,却猛醒自己走时,并未带诺里克人的钱币,而虽与阿里克打了一场,却知自己给人骗了,只急着离开,竟忘了索取打一场的钱——他虽有心帮别人,却除了一口刀一件长袍外,并无它物……
这下,克里格便窘迫起来。桑格尔人一向慷慨,自己有时,朋友便有。而克里格又向是阔绰,从不缺少了吃食用度,此时发觉自己却竟不比那老人宽裕,顿时闹了个面红耳赤,只恨不能有个墙缝给他躲了进去,免得失了脸面。
到是阿里克,毫不在乎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钱币来,竟多是银钱,没几个铜子:“若你年轻时知道收敛,也不必如此。既你开了口,总不能落了你的面子——且拿去吃食,早些找个长久活计是正道。”
带着满心的欢喜和感激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捧成个捧伸出去接那些钱币,老人的笑容在他的手即将接到钱币的时候却冷了下来:“你到心善,又慷慨——惜这钱却是命换的。”
老人笑容突变的时候,阿里克突的感到危险临近,便急忙后退缩手准备拔剑。然而老人一把握住他的手,五根枯瘦如柴的指头竟铁打似的,让阿里克分毫挣扎不得。
下一瞬间,一道手指粗的麻绳已经从老人袖口中抖出,不由分说便在阿里克手上绕了一圈。
在手上绕了一圈后,老人竟然松手了。随即,绳子便在空中兜出一个圈,直套向阿里克的脖子——北陆人的眼睛猛的眯了起来,终于在脖子上的绳索来得及收紧前将被绳子捆住的左手**了绳圈里,同时一拳直向老人打去。
然而,老人甚至连闪躲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毫不犹豫的一抖手,绳索便再次缠住了阿里克的右拳,之后是胸、腰、大腿、小腿——凭北陆人的力气,竟然即较不过老人,也挣不断绳索——在绳索缠住了阿里克的小腿后,老人一抖手将北陆人拉倒,一脚踩住阿里克,又从袍子里将绳索抽出新的一段。
克里格目瞪口呆的看着老人。他不知道这老人是谁,也不知道这老人为什么要袭击他们。甚至,直到绳索套住了阿里克的脖子,他才明白事情不对劲——多年来的战斗本能使他迅速后退拔刀后并没有立即攻击老人,而是先谨慎的检查周围。
然而,这老人显然并没有帮手。克里格只用了不长的时间就确认了这一点——但此时阿里克已经给绳索捆倒在地,动弹不得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小心的后退,之后离开——这事和你没关系。”漫不经心的看着克里格,老人淡淡的宣布——此时,老人已经挺直了身体,也不再颤抖,虽然仍旧穿着那身又脏又破的长袍,却如同穿着世界上最华贵的盛装一般——在那一瞬间,克里格竟想起了几年前,他和阿爸斗过的独狼。
“你为什么要袭击我?”尽管阿里克已经被绳子捆了个结实,脖子却毕竟没被勒住,仍能呼吸,也能发问。
听到这个问题,老人懊恼的叹了口气:“你瞧,年轻人,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按说,这事其实怪不到你头上——那个蠢蛋自以为从我这里学了两手,就可以横着走了,却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我用软索,而他用铁链。偷偷跑出来和人比斗,结果技不如人丢了性命,这完全是他自己的错,怪不着你。”
听到这话,阿里克便不再挣扎了——毕竟,他刚刚将这老人的徒弟在钉柱上摔得七零八落,而这老人用软索的技术则远超那个使锁链的废物,克里格的身手也不过和他自己差不多——今天,他是彻底没希望了。
看到猎物放松,老人露出了满意的笑,之后抬起手捂在嘴边咳嗽了两声:“我说了,若只这事,我怪不着你。但你本可以一剑劈了他,却给他开了无数的洞眼——这便让他的魂灵遭了罪,不得安息。而且,若是我不做点什么,也怕别人以为我赤孛老头子不中用了,唯一的弟子给人弄成那样,也不敢出头——你说,是吗?”
“那你要怎么处置他?”克里格皱了下眉,之*紧了刀,小心的发问。
老人疑惑的抬眼看了克里格一眼:“你还没走?我说了这事和你没关系。”
克里格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吐出来——随着这吐息,他的身体便一点点的向极限绷紧起来:“他叫阿里克,是我朋友。”
老人眯起眼,看着克里格:“你会有很多朋友。但是命,只有一条——我也看了你打的,将来你会成为一个无人能敌的战士。”
若是旁的人这样夸奖,克里格只会以为是理所当然。但见识了老人怎样以一根软索便放倒了和他不相上下的阿里克之后,克里格对这老人的赞扬便格外得意起来。然而最终,桑格尔雏鹰摇了摇头:“若能弃了朋友,这命,便不值价了。”
带着一丝遗憾,自称老人叹了口气,轻轻摇了下头。
看到老人摇头的时候,克里格就眯起了眼。随即他便听到软索撕裂空气的声音。
毫不犹豫的一刀劈去,克里格只觉得自己的刀给柄大锤打了,竟险些握不住。而更糟的是,给刀一格,软索便折断了成双股直抽向克里格的脑袋——以之前刀上传来的力气看,若给打实在了,只这一下就够要命的。
要命的关头,克里格屈膝收腰低头,堪堪躲过这一击,仍觉得头顶给人拽了。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头发给那软索缠了,便毫不犹豫收刀一割——桑格尔人的披肩长发便给这一刀齐齐切断。
“咦?”似没料到克里格竟如此果决灵便,老人也惊讶的低呼了一声,之后便再扬手——这一次,不等克里格调整姿势,软索便直朝了克里格双脚缠去。
若这一下给缠实了,便是和阿里克一样的下场,甚至更惨些——心知自己不是这老人的对手,克里格怒吼一声,双脚使劲,奋力前蹿,右手挥了马刀便是直刺,全一副以命换命的样子。
老人冷笑一声,微微后退一步避开锋芒,手一抖,便又是四个绳圈直朝克里格套去。
全不顾即将套实的绳圈,克里格右手高举,之后用力下挥,对准老人踩着阿里克的脚就是一刀,同时左臂却猛地上撩……
缩腿退步的同时,老人的眼睛瞪大了,看着怪物一般看着克里格——他所使用的麻绳并不光滑,一旦困了人,便不易滑脱,而克里格竟凭了手里的刀鞘,硬是将本该捆住他腿的绳套向上撸到了腰腹之间——在确保了双腿能动后,克里格一脚踩了地上的绳索:“速度解开。”
原本阿里克给老人踩了动弹不得,自然无法解开绳套。而此时捆住他的绳索的末端给克里格踩住,阿里克便忙想着绳索缠绕相反的方向滚了出去。
老人眯了眼,一抖手,竟又甩出了一根新的绳索——拉了被克里格踩定的绳索几下后,老人便知道,此时场中的三个人力气都差不多,急切间想要夺回绳索,并不可能,唯有速度决绝了这个耍刀的年轻人,才能免了阿里克起来后两打一的局面。
看到老人竟还有一根绳索攻击,克里格忙挥刀格挡——那绳索给刀一挡,便绕了刀锋狠狠的抽在克里格后背上。尽管披了袍子,克里格仍是忍不住一咧嘴——这老人看起来枯瘦如柴,力气竟大得惊人。
这次不成,便没下次机会了——老人并不是第一天到城里,自然知道阿里克的身份——若是他这次失败,怕以后就再找不着这么好的机会了。这么想着,老人毫不犹豫又是一击——这一下,却是向着已经解开了双腿的阿里克的脑袋。
“啪”的一声,软索便结结实实的抽中了。不过打中的,却不是阿里克的脑袋,而是克里格的右腿。只这一下,便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你们真的只是朋友?”老人惊疑的瞪了眼睛——他的软索上的力道,这人该是知道的,但竟敢以腿去挡——他也不怕就此失了一条腿。
这一击几乎将整根软索嵌进了克里格的皮肉里,又抽出来,直疼得克里格浑身发抖。然而桑格尔人却笑了出来:“嘿,他要是个娘们,许是我婆娘——可是个汉子,又刚认识,自然只是朋友。”
“我们可不是朋友。”如同之前阿里克只一个瞬间便被捆了个结实,他解开身上的绳索也没花多长时间——此时北陆人双手握剑,慢慢的走向老人,双眼里燃着烈火:“若我流人的血,那人便是我弟兄——我杀了你徒弟,你伤了我弟兄——咱们正好好好算算。”
看到老人沉默不语的样子,仍微微抖着的克里格便又笑了出来:“如果我是你,我就弃了绳索,转身快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