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天主是万军之主吗?你不是说他会庇护我们打胜仗吗?”萨尔布城里,史奈格恶狠狠的抓了脸色惨败的教士,步步紧逼,似乎随时就会拔刀宰杀教士似的,“还有那些北海人!”
“够了!”看到对方实在做得太过分,基洛夫便轻轻喝了一声,让弃民头子安静了下来。
“咱们只是输了一阵而已,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说着,乌尔果王瞪了弃民头子一眼,“你该对天主的使节保持尊敬。”
畏缩的看了基洛夫一眼,史奈格心有不甘的放开了教士,“但咱们的粮……”
“那些粮食是小事。”说着,基洛夫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一边低头大嚼猪排的卡奈——这个天生的大力士无论是本事还是忠诚都无可挑剔,唯一使人时常感到无奈的就是他那惊人的食量。
“那……”史奈格小心的看着愁容不展的基洛夫——如果这次的失败不算大事,被烧毁劫走的粮食也不算大事,那么是什么使这个轻而易举便打败了他和他的人的王者这样忧心忡忡?
没有理睬下面人的疑惑,乌尔果王仍旧低着头皱着眉。这次作战的失败,说到底仅仅只是因为北海人的临阵倒戈而已,而损失掉的粮食虽然数目不少却并不足以让他就此停战。
真正使他担心的却是那些带了大量粮秣撤离的北海人——这五千人都是些骁勇善战的老兵,又是在北海王的率领之下,战力可想而知——如果他放任这支队伍不管,这些天生的强盗势必会在他的土地上造成极大的破坏;但真想要将这些人消灭掉或者控制住,所需要的军队将足够改变前线的力量对比。
更加使他感到怀疑的是这次战败本身——就象史奈格所说,如果他这几年才开始信奉的天主真的是战无不胜的万军之主,那么作为天主虔敬信徒的他,怎么会在战场上失败?他的战士们怎么会因为大营被劫这种事情而斗志全失?
这样想着,基洛夫便忧虑的抬起头看向教士:“告诉我,我的引路人,自从见到天国洒下的神光后,我便全心全灵的皈依我主,无时无刻不在心甘情愿的奉献——难道是我的心还不够虔敬?”
“当然不是这样。”吞了吞口水,教士定了定神,小心的看了眼旁白的史奈格,转眼间便在心里闪过了无数念头——这次战败,肯定是因为北海人的临阵倒戈,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还有没有什么其它的原因呢?也许也是因为某些人并非真正的信徒?
但是最后,教士将借机报复的念头甩开——如果他能够引导乌尔果人成为最终的胜利者,那么他所能够得到的报偿将远远超越现在为自己出一时之气——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在天国:“我的王,你开始怀疑自己了?”
平静的看着教士的眼睛,基洛夫突然觉得自己烦乱的心静了下来,就像以往历次对教士忏悔时那样——他说出自己的罪过说出自己的动摇,于是就平静下来,于是愈发信仰和敬畏天主的大能。
“是,我开始怀疑自己——如果不是我不够虔敬,怎会不被我主喜爱和赐福?怎会在万军之主的名下献上可耻的失败?”说着,基洛夫看了眼史奈格——被看到的弃民头子顿时紧张起来——然而接下来乌尔果王的话又使他安定且感激起来:“可能你会说,是因为我的部下不够虔敬,恼了我主。但羔羊岂有罪责?若是羔羊犯错,岂不是牧者的罪?”
听了这话,教士一边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指控史奈格,一边在心底里满意且兴高采烈来——越是到那些危难的关头,越是能够考验信徒的心——只凭这些话,便足够证明这个新皈依不久的乌尔果人的王者的虔敬了。
但接下来,对教士的考验也就到了——对于教士来说,这正是检验他在教会多年苦修成果的时刻,也是决定他未来命运的时刻——舔了下嘴唇,在面前画出天主的圣徽,教士借助这段时间飞快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当天军统帅和大魔鬼征斗的时候,大魔鬼从地府里取出恶毒的熔岩,杀死了很多天军武士,但随即统帅从极北之地取来寒冰,将熔岩和许多魔鬼冻结并杀死了他们;随后大魔鬼又从巨蛇的牙上取来毒液,毒害天军;统帅便从主的宝座下取来圣炎,将那些恶秽之物灼尽;最后大魔鬼从地府里放出黑暗覆盖大地,但统帅请得了父的雷电,撕裂了黑暗,并将大魔鬼打落地底。”
说完,教士停歇了一下,给周围听他布道的人一些时间来笑话自己的话。直到基洛夫若有所思的坐直身体,教士才再度开口:“得权柄自父的统帅,在与魔鬼征斗的时候,尚且失利三次,才最终得胜——你才只得一次失利,怎敢妄言不被我主喜爱和赐福?”
这一次,不止基洛夫自己,就连旁边的北陆人海伦和弃民头子史奈格也纷纷认同的点头,只有卡奈仍旧丝毫不为所动的啃着猪蹄——似乎在他看来,拼命的吃就是表达对主的爱戴最好的方式。
“那么,我该怎么做?”经过教士的开解而豁然开朗的基洛夫顿时觉得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然而眼下的局面仍旧没能得到缓解,他还是不得不面对艰难的困局——如果调动大规模部队去追杀北海人,那么正面的战局便有危险;如果放任北海人不管,后方又可能再次失火。
这是一个艰难的局面,而现在乌尔果王问到了教士。经过之前的布道,所有人都对教士高看了一分,此时便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教士。
作为教国精挑细选外派的传教士,除了经义、修辞、语言之外,军略武技也是必修科目,不必基洛夫详细解释,教士便能知道基洛夫所为难的事情——然而这也是让他感到为难的——北海人的实力,他也很清楚……
这个时候,如果坦白的宣布自己也没什么办法,那么他之前的努力便都白费了。但是真要他说……
低着头沉思了一会,教士便再抬起头来:“那么,依您认为,当下北海人最想要的是什么,最怕的又是什么?”
这两个问题,即可以看做提示,又可以看做不负责任的推卸。但是在教士简单的引用经义为所有人解说了失败的原因后,已经没人会把这当作不负责任的推卸了——除了卡奈外的几个将领顿时都皱着眉头开始琢磨起教士的问题来。
“北海人最怕的,自然是圣战大军的讨伐。”猛的抬头,海伦第一个给出了答案,“他们顶不住,逃不了。”
“而想要阻止讨伐,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封锁北海。”这下,基洛夫的思路也明晰了起来,“那么他们要做的,就是趁教国知道他们叛教的消息之前尽可能的摧毁信徒们控制的港口和船坞!”
既然这些将官已经有了思路,自然不会再缠着教士要方案,教士也就不必担心自己露馅了——抱着解脱的心情长出了一口气,教士决定再让这些将领们的思路更活跃一些:“那么他们又会怎么做?”
“迅速北上到希里诺港口登船,摧毁希里诺港,然后沿海一路劫掠过去。”作为传统的游牧民和强盗,史奈格的思路总是简单而直接。
“他们不会那么做。”海伦皱了下眉,最终还是提出了反对意见——北陆人只是援军,如果过分得罪了本地将领,将来会很危险,但眼下关系到整个大战甚至整个世界的未来,他自然不能不说,“如果我是扎尔莫,我会派信得过的将领带队沿海洗劫,自己亲自乘船会北海召集所有北海人发动突袭。”
这个大胆的揣测顿时使所有人都呆住了——这就意味着,在三到四个月后,整个北海海域的港口都将迎来一场大浩劫——在北海人皈依之前,北海沿海的诸城镇乡村就是北海人洗劫的对象,而在北海人皈依之后,则更成了龙首战舰展开贸易的地方,没有一处是北海人不知道的。
长叹了口气,基洛夫便忧虑的点了点头:“北海人肯定会那么做的。”
“这样一来,北海就彻底背离了天主的荣光了——我们不能让他得手。”作为比北海人皈依更早的北陆人,海伦本身的虔敬程度也许不如基洛夫,但终归也是个真正的信徒。
基洛夫点了点头,转向史奈格,抽出自己的腰刀丢在史奈格面前:“史奈格,你立刻带我的刀和一百人北上,去希里诺港,烧毁所有的船只和木材——你的第二站是西边的索伦港——务必使北海人在我的土地上找不到半条船!”
这个命令顿时让教士也惊讶起来——皈依后的这两年里,乌尔果人从北海贸易圈所得到的好处是巨大的——这个命令不但彻底的抛弃了这些好处,更将五千名全副武装的北海人留在了乌尔果人的土地上。教士自问,换了自己在基洛夫的位置上,也未必会做出这种决断。
“所有天主的信徒都会铭记乌尔果人所做出的牺牲。”在心底里感慨了一下,教士神情肃穆的宣布,之后又用古诺里克语小声念诵起来:“父赐下宝剑,奖赏他流的血——他的血所浸润的土地,是父许他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