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枫一行人赶至金陵学宫,其他考官都已经改卷多时了。
林枫向司徒周宗简单解释了一下迟到的原因,赶紧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抓起一份试卷改了起来。
一晌无话,只有沙沙的翻卷声音,而进学宫外递文稿的学子已经少了很多,好一段时间才有一两个人进来。
在中午吃饭的时间,林枫趁着旁人不注意,跟史虚白轻轻说了一句话,史虚白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记在了心里。
到了黄昏时分,林枫的案头已经堆起了已批改过的近二百份文稿,文稿中令人眼前一亮的作品依然不多,与平庸之作的数量相比,依然是珠玉与沙砾的关系,林枫全天也只不过送出去八个圈而已。
林枫依然拖到了后面,陪着周宗闲聊几句后,一起离开学宫。
坐上了学宫安排的马车,林枫特别示意车夫缓缓而行。经过一家“绝味坊”分店时,林枫不由分说,拉上了八名禁军和车夫走上酒楼,美美地吃了一顿。
等林枫赶回府中,果不其然,虞部员外郎韩熙载已经坐在书房中等着他回来了。
老韩一指书房外面的禁军,促狭地说道:“八名禁军作贴身护卫,你老厉害了!”
林枫苦恼地一笑:“唉,这么一搞,好多事情都没有办法进行了,着实恼人啊!”
老韩非常同情地点点头,也苦笑着摇头说道:“常梦锡大人、江文蔚大人、游简言大人、畏言兄还有至善你,你们都去当考官了。这几天来,朝堂上原宋党之人上蹿下跳,甚是活跃啊!”
“哦,都有哪些迹象?”林枫立刻追问道。
“主要是旧事重提,好多人又开始重提科学院主事人选,纷纷自荐,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一个小官,竟然提议请冯延巳回来担任科学院院长一职。他冯延巳能干得了这件事儿,我韩字倒着写。”韩熙载又可气又好笑地说道。
林枫一听,不由地苦笑摇头,有皇上嘱意,现在又有人出面提起此事,只怕冯延巳回朝堂已成定局。
“对了,你让我悄悄赶来有什么重要事情?总不会是想请我喝酒吧?”韩熙载抬头笑道。
林枫没有隐瞒,将手下探知宋齐丘连续夜访燕王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啊,这……这……”韩熙载大为震惊,豁然站起身来,手指着林枫,说话竟然有些口吃了,“此事至关重要啊,这是影响朝堂稳定,影响大唐变革,影响大唐未来的大事啊!”
心烦意乱的林枫也站了起来,在书房里踱起步来。
是啊,可以想象,不甘就此退出朝堂的宋齐丘,加上一直野心勃勃的李弘冀,这两人一碰面,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他们密谋了什么主意,事情本身已经意味着本来安稳的朝堂将开始逐渐步入皇位继承权争夺的大漩涡!历朝历代,这个漩涡都是潘多拉魔盒,不会讲任何情义,不在乎江山人民,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落地过程啊!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可恨的宋老贼!遭天杀的宋老贼!”韩熙载越想越气,不由地破口大骂。春秋时期,贪婪残暴、权欲熏心、品行极坏的庆父曾经连杀两个鲁国国君,闹得鲁国上下鸡犬不宁,从而留下了这条俗语。韩熙载用庆公来代指宋齐丘,心中真是恨到了极点。
“小人不就是这嘛,眼中心里只有自己,从来没有江山社稷!韩大哥,先消消气。来,喝口茶!”林枫赶紧拉住了韩熙载,将他按在凳子上,并递上一杯茶。
韩熙载根本没心喝,将茶杯狠狠地顿在桌子,鼻中直喘粗气。
“依林某看来,两者无论如何密谋,在现在的情况下,其基本途径无非是如何让李弘冀建立大功勋,以证明李弘冀是一个可靠的继承人。”林枫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
“那似乎只有政、军两个方向可以图谋了。军队嘛,现在天下无事,又是齐王掌握天下兵马,李弘冀应该不会傻得去撞钉子。那只有政事了,总不会宋老贼让李弘冀也来争夺科学院主持一职吧?”韩熙载长吐一口气,轻声说道。
“应该不会。一者,李弘冀根本不懂这些;二者,对于一个处于正顺位的‘太子’来说,只怕看不上这个科学院,这个池子太小了,不够他扑腾啊!”林枫剖析道。
“难道是——”韩熙载眼睛一亮,陡地再度站起身来。
“且莫说,我们各写一个词,看看是否心灵相通!”林枫赶紧阻止他。
“好!”韩熙载抄起了纸和笔,写了起来。林枫也依样照做。
“来吧,看看我们的想法是不是一样!”韩熙载将自己写好的纸条摊开,上面写着“节度地方”三个字。
林枫一笑,挪开手掌,亮出了自己所写的内容。
“任职地方!至善,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韩熙载念了出来,不由地笑了。
林枫见这个小插曲成功地转移了韩熙载的怒火,于是接着剖析道:“假设他们选择此路的话,也有两种不同的可能,一个是顺应改革,一个是不进行改革,我们要分别做好应对方案。”
“至善思虑细致,的确如此。咱们现在就好好商议一下吧。”韩熙载抚掌大叹,神情凝重地坐回了座位。
事实在那里明摆着!因为支持南唐变革,支持郑王发现的林枫,常梦锡、萧俨、江文蔚、游简言、韩熙载这些人,不管他们自己怎么认为,在世人眼里,在朝臣眼中,他们都已经被归类为郑王的支持者,继承权争夺这个大漩涡他们迟早都要面对,想躲都躲不开的!所以,无论对方出什么招,他们都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接招!
就在林枫两人暗中思谋的时候,坐在御书房中的皇帝李璟正在低低吟诵两首小词。
“春色,春色,依旧青门紫陌。日斜柳暗花蔫,醉卧谁家少年。年少,年少,行乐直须及早。”
“明月,明月,照得离人愁绝。更深影入空床,不道帏屏夜长。长夜,长夜,梦到庭花阴下。”
“好两曲《三台令》!行乐及早,离人愁绝,冯正中,朕也十分想念东宫太子时的轻松时光啊!”李璟喃喃地说道,将手上精致的笺纸又一次举到眼前,再一次吟诵起来。
过了一会儿,李璟停止了吟诵,大声喊道:“来人,拟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