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我你究竟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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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乐陵还记得那个大院里,曾经有一个人总是陪着自己。他陪着自己走过每一个春夏,度过每一个秋冬。
院子了有很多的孩子,可同龄的,偏偏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余的要么太大,要么太小,这也许是某种相依为命的缘分,盛乐陵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代明洋是她的童年时代,甚至少女时代都从来没有离开过的人。
这个人,很重要。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意识,让代明洋和自己相处的日子里,日渐变化了某些情愫。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代明洋的时候,是父母带着自己刚住进大院的时候。
她家和代明洋家就隔了一个围墙,不高不低,正好是她眼睛的高度。那时候她刚踏进院子的门,一颗足球就越过了围墙“哒哒哒”地落到了她的脚边。
那是北京的冬天,刚下过一场雪,院子里的积雪没人打扫,足球滚过来,沾了不少的雪。
她抱起来,爸爸对着代明洋笑道,“哪家的小伙子,足球跑咱院里来了?”
她把足球抱着走过去,踮起脚,对着一直处于愣神状态盯着自己的那个大男孩儿说,“给你。”
那年她7岁,代明洋8岁,都是不成熟大惊小怪的年龄,代明洋看着她手里高高扬起的足球,也不要了,掉头就跑,边跑还边喊,“妈,给钱,你输了!隔壁是个小妹妹!”
后来才知道,代明洋的妈妈郭煦听说隔壁要来新邻居,就和他打了赌,带来的是个姑娘还是小伙子,代明洋当然是猜小姑娘,可是郭煦就认为是个小伙子,于是母子俩就背着代参谋长下注了十块钱。
第二天郭煦就拉着代明洋上门来访。今后都是邻居了,她想着,就把昨天那个足球翻出来,还给他。
代明洋抱着足球,有点儿窘迫,“谢谢啊。昨天我太激动了,不好意思。”
她摇头,然后转身去干自己的事儿。
她专注与自己的那些事情,就没考虑到代明洋还站在自己身后。其实她小的时候时常一个人独处习惯了,就未曾考虑过代明洋此刻的感受,她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总是渴望着有一个人能进入自己的世界。
代明洋被这么晾着,挠挠头,有点儿尴尬,“那什么,要不我带你出去踢球?”
她手上的动作顿住,然后转头看向了他。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惊异和希冀,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邀请她去干这些事情,那是一个孤独习惯了的人该有的表情。
代明洋当时就特别想亲近这个妹妹。
她被代明洋带着去了庭院里,院子里还有积雪,妈妈没有来得及清理,她一到院子,就自动的开始刨地,刨开那些雪,他们俩就可以踢足球了。
代明洋的智商明显高过于她,奇怪地问,“你刨雪干嘛?”
她很认真的刨着,“踢足球啊。”
“……”
代明洋忍无可忍地拉起她,“没事儿,就这点儿雪,要是摔倒了也不疼。”
她懵懂地点头。
代明洋踢足球很好,她在多年以后才发现,其实他的运动细胞都不错,除去了足球,篮球网球羽毛球,很多和运动有关的,他都能轻轻松松驾驭。
可是他是一个好的运动员,却不是一个好老师。
代明洋给她做示范,一脚踢了出去,她赶紧把球捡回来,递给他,代明洋再次挠头,“不是……我刚是给你示范,你自己试试。”
试试的结果是,她很是严谨地把球摆在雪地里,然后瞄准,脚下使力,身子轻侧,一脚踢出去……
踢出去的感觉很爽,原来踢球也没那么难。
她往远处看了看,“球呢?”
然后一转头,就看见了代明洋呆滞的眼神。
她一低头,才发现足球还在原地,一丝未动。
她霎时就红了脸,说,“再来再来!”
这次不能再这样丢人了,她瞄准,脚下使力,身子轻侧,再次一脚踢出去,这次踢到球了,然后把自己也给踢出去了。
她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呆呆地看着代明洋,代明洋也同样呆呆的看着她,十分惊讶于她的运动细胞。
那颗足球在地上蹦跶了几下,就没动了,她坐在雪地里,代明洋还没来得及扶她,郭煦就出来了,两家父母看到这场景,很容易就想歪了。
郭煦过来就拧起他的耳朵,他痛呼,郭煦就骂,“臭小子!你把人妹妹怎么了,啊?才第一天你就惹事儿,不想活啦!”
代明洋甩手,“妈妈妈妈,你听我说……”
那时总以为她是一个挺乖挺温顺的女孩子,代明洋在后来的日子里才算真正领教她的性格,他之所以能觉得她性格温和,全然是在彼此初次见面,而他还不了解她。
就那一次乌龙,郭煦教育得好,后来代明洋学乖了,也不带她踢球,女孩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手把手地教她骑自行车,滑旱冰,她成长里的每一事物,都能和他沾上关系。
小学的时候,他就是学校的中队长,小孩子们口中的绿领巾,他时常晃悠到她的班级里,偶尔给她带一个女孩子喜欢的小贴纸,有时候也会给她带来几本漫画书。
时间长了,班里的小朋友都知道她有一个戴绿领巾的哥哥,她特别神气,也越来越喜欢代明洋。
小学毕业后,两个人一起升初中,两家人一起商量,最后决定一个学校一个班级,以后要是谁家有事儿,开个家长会还能代个班。只是后来没能分到一个班,不过就在隔壁,还算不错。
初中的时候是荷尔蒙开始分泌的时候,她和代明洋两个人走得近,周围的姐妹们都觉得她和代明洋又猫腻,而他在年级里成绩优异,又是老师口里盛赞不绝的三好学生,自然在很多事情上,他受的关注总是要比别人多。
初中的教室隔着走廊的那扇窗户特别高,她人不够,遇上做扫除的时候,只能搭一个凳子,爬上去擦窗户。
她人长得漂亮没话说,正赶上那一天她穿了一条裙子,又没人愿意上去擦窗户,她爬的时候特别不方便,等到爬上去后,就听见底下有几个男生经过对着她指指点点。她知道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知所措。
她窘迫地继续擦着窗子。
代明洋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对着那几个男生的脑袋就是狠狠地一推,“笑什么?好笑吗?”
都是初一的新生,没人敢惹事儿,看见代明洋人高马大,纷纷噤声逃了。
她在上面看见了,刚要道歉,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竟然红了脸,站在下面,“你没事儿去上面瞎晃悠什么?下来!”
她畏畏缩缩地下去,站在板凳上没站稳,代明洋一慌,赶紧把她抱住稳住她,这一稳,就撞在了她的胸上。
那地方正在发育期,疼痛感传来,她愣了,代明洋也愣了。
就像是触摸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代明洋赶紧往后跳了一步,“就你这智商,明年考学,能和我上一个高中吗?”
她因为愣住,还没有发脾气,代明洋就落荒而逃。
很多年后她想起这一幕,总是会为那个时候的代明洋心动。他的青涩与别扭,在多年以后回看,都是难能可贵的东西。
自那以后她和代明洋之间的有些事儿就开始变了。
她受到了周围妹子的影响,看着代明洋的时候,总是会想入非非。正碰上年级里有个男生喜欢她,明目张胆地给她告白,全班都轰动,推搡着她,她是真不知道该干什么,这时候就看见代明洋闻声而来,看见她,又看见那个男生,竟然什么话都没说,扭头就走了。
她心里头也莫名地难受,拒绝了那个男生。
那一天他们两人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没有一起放学回家。
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心里不甘心,也很想哭。
多大的事儿,就不理人了。
那个男生在她拒绝了他后,依然穷追猛打,她次次拒绝。她和代明洋两个人在那事儿后的第二天就恢复了正常。
几个经常混在一起的女同学也不断怂恿她,“你问他,你要是谈恋爱了他怎么办?我告诉你,他要是真喜欢你,准能阻止你。”
这话听着倒也没错,那晚上她翻来覆去许久,心里头的那点朦朦胧胧的感觉也开始逐渐明朗,她缩在被子里,想起俩人从小到大,代明洋对她如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那天放学的黄昏后,她扶着自行车,问代明洋,“要是我接受了那个男生……”
她说了一半儿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代明洋已经骑上了自行车,先她一步离开了。她在原地气得跺脚,“代明洋!胆小鬼!”
在前面的他突然就一个刹车停了下来,颇有些气急败坏地踩下撑脚架,朝着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我怎么胆小鬼了?”
她一抖,握紧了自行车的龙头把手,“你昨天为什么不帮我解围?!”
“我凭什么管你这些?”
她愣住。是啊,凭什么?又以哪种身份?
她咬牙,“你就是胆小鬼!”
他转身离去,“行,我就是!我就是胆小鬼!”
“等等!”她支撑好自行车,走过去,问,“代明洋,我要是真接受那男生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看她一眼,走了,但留了一句话,“你要敢早恋,我告你状去!”
她在后面笑了,出息!
她察觉到了自己对代明洋那点儿莫名的情愫,也不逃避,每天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感情最差也是好朋友,再退一步,家里头也不同意。
只是那个年龄里自己表达感情的方式太过拙劣,他总是陪在自己身边,她也对他不离不弃,只是代明洋在她这里做的事情,换成她了,就变了味了。
代明洋每次一下课总能和一帮子男同学打篮球,她吵嚷着要学,那群人也纷纷为难地看着他,最后他一咬牙,扔了自己兄弟亲自教她,小时候就那一次教过她让她摔了跤后,代明洋就从来没让她学过这些,她今儿说要学,他就想着长大了和曾经的手短脚短不一样,可是投了大半天的篮球,他站在那篮球框下,十分无语地说,“就您这运动细胞,以后能不能别拿出来丢人?”
她当时就把球怒摔给他,气鼓鼓地说,“不学了不学了!”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诚意,她学着有什么意义?她那性子本就是一心二意,没多大的耐性,经不住代明洋的讽刺,转头就走了。
他大概也是懂不了自己迂回百转的心思,大大咧咧地还以为她是真想学。
到了初三的时候,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开始议论着他下半年的升学考试,消息传进她的耳朵时,就有人说,“代明洋进办公室看成绩的时候,就那年级主任对他说,他要是能考上北京市重点高中,直接奖励一千块,然后咱班和其他班的老师全都附和,都说要是能考上,一个人出一千,替他交学费。”
周围的人听了一阵唏嘘,都感叹着为什么自己没那么好命。
她所读的初中其实在本地算不上太好,每年能上重点高中的实在是少之又少,而她的成绩中等偏上,和代明洋远差了一个层次。而一直和代明洋并肩的那个年级第二,是个长相气质颇佳的女孩子,听人说,她暗恋代明洋。
她时常在升旗仪式的时候看那个女生看着代明洋的眼神,的确有那么一回事儿。
她也问过,“就二班那个,一直在你名次以下的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故意装作想不起来,谁知道代明洋就说,“徐可欣?”
她冷笑,“记得倒挺清楚的哈!”
他说,“怎么了?”
她:“人喜欢你你知道吗?”
“知道,”代明洋说,“她给我说过。”
她整个人都慌了,知道了你不喜欢人家还走这么近,可能吗?不可能!她沉住气,“什么时候的事儿?咱俩是哥们儿吗?这些事儿都不跟我说!”
他睨她一眼,“谁跟你是哥们儿!”
她听后气噎,代明洋下一句又说,“不跟你说是怕你胡思乱想。”
她就在他后面一个劲儿地偷笑,代明洋察觉到,猛地回头,她立马敛住了笑容,很平淡地问,“干嘛?”
代明洋又回过头。
那时候她不知道,其实在他的身后也看不清楚,代明洋一回过头就笑,两个各揣着自己的心思,一起走过了那一段最含蓄也是最暧昧的年少时期。
整个初三学年,他基本上是处于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状态,给她补课,讲题,复习,成绩好不容易上去了,谁知道一骄傲,又给跌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可能考不上了。
可是谁知道,成绩出来的时候,竟然还让自己给上去了,成绩超了分数线就那么一分,就那么一分也给录取了。
她和自家父母抱成一团,相比起他们,代参谋的家里就很淡定了,代明洋要是没考上,家里才能有点儿动静。
她趾气高扬地翻了一个围墙就到他们家门口,手里拿着成绩单,“怎么着?那句话怎么说来的?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脸上是隐隐的笑意,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看把你给能耐的。”
那个夏天她过得格外顺心,考上了市重点,爹娘什么事儿都能顺着她的心。她和代明洋跑过了那一整个夏天,她每天看着他,竟然也不觉得厌倦。
开学的那一天,她才知道,代明洋那么高的分数,也不是进校成绩第一,排在他前面的,是一个叫做李信的人。
就她那成绩,也不能和代明洋一样进尖子班,被分配到了平行班后,她看见了代明洋。
他在自己的身边安然地坐下,她错愕,“是你走错了还是我走错了?”
代明洋摇头,“你走错了。”
说完她拿起书包就走,太丢人了。他看着自己走出门,抬头看了一眼班牌,顿时就气鼓鼓地走回来,“你走错了!”
代明洋摇头,“我就是一班的。”
“你不去你的六班呆了?”
代明洋吸了一口气,什么话都没说。
再后来,那个年级第一李信就转到他们班里来,她就不明白了,这年头的尖子班都这么招人嫌弃了么?
代明洋一向是拿第一习惯了,这拿了一个第二,看着李信的眼里都充满了挑战。
李信是个很寡淡的男生,话不多,可人帅脾气好,没见他动过怒,也没见他吼过人,因为成绩,就自然而然地做了班长。
再再后来,高二的时候班里来了一个转学生,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浑身一股不羁洒脱的劲儿,她当时看了就特喜欢这姑娘。
那姑娘不爱说话,沉默的时候总能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可是一说话,就觉得特亲切。
她叫牧落,这个姓氏很少见,名字也很好听,好像打架也挺能的。
她主动接近牧落,拿自己真心对她,从小到大她都没能有一个可以一起睡觉一起说话的女性朋友,她是真拿牧落当自己人。这一点,代明洋也能看出来。
牧落是个慢热的性子,可也不是暖不化的千年冰山。
她永远记得代明洋那天在电影院对她说,“乐乐,我妈觉得你是我家的儿媳妇儿,要不,咱俩先试试?”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最好的时光,她想起他从7岁陪着她走到17岁,现在他告诉自己,他们家认定了自己就是他的媳妇儿。
而自己和他的第一次,是在那个无人的晚上,她的父母因为工作原因双双加班通宵,正逢那个晚上下雨雷电交加,她一个人在睡觉的时候,本来心里就虚,代明洋还趴她家窗户来吓她。
代明洋的理由是,“你不是最怕下雨吗?你家没人,我好心来安慰你,不识好人心!”
她拉着他进来,过程很俗,也很老套,两个人没站稳,双双跌倒在地。
这样近的距离和清晰的眉眼,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这样钻进了脑海里,她拉住准备起身的代明洋,头一次羞红了脸,“反正郭姨说,我是你家的儿媳妇儿……”
代明洋的眼神那一刻突然变得晦暗不明。
第一次的过程总会觉得紧张,也会觉得很疼,她保存了自己十几年的干干净净的身体对着他打开,窗外的雷电声掩盖了她轻声的地低咽。
最开始她忍受不了推着他,他轻轻地安稳自己,眼睛里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怜惜和温柔。而他们年轻而青涩的身体里有许多隐藏着的感情没有发泄,似乎怎么要都要不够。
那个夜里汗水浸湿了她的长发,她也是那一晚明白了什么叫做水*融。
次日清晨醒过来的时候他就躺在自己身边,小小的一张床上,两个人依偎着靠得很近。
她坐在床上看他光着上半身走过来,替她将颊边的头发轻轻别在耳后,然后顺着耳廓轻轻地捏着她的下颚,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
然后低头吻她,纠缠了许久,他原本打算从大门离开,后来想了想,还是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宋文理和鹿白瑗那两个人,是她见过的最丑陋的面孔,她看不惯,总是和那两个人抬杠,宋文理次次招惹牧落,牧落忍得了,她忍不了,李信警告过很多次宋文理,宋文理却如同聋了耳朵,屡次再犯,到最后连代明洋都觉得忍不下去了,和李信两个人,一起把宋文理给揍了一顿。
早就听说李信和家里的关系不好,可她也没想过能僵到这种地步。
鹿白瑗后来又传谣言,她是真忍不了了,挑了一个日子去和鹿白瑗单挑,谁知道那小贱人竟然找来一群祖宗,她被暗算了。鹿白瑗抽了她好几耳光,可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被她抓破了手臂和额头。
代明洋急匆匆地赶过来被她拉走了,走的时候她还怼鹿白瑗,“就你这寒掺样儿,信哥一辈子也看不起你!”
鹿白瑗气得还要上来继续和她掐。
就是不知道这事儿后来怎么被牧落给知道了,听说还揍了人一顿。
他们四个人这感情越打越深,高三的时候她觉着自己考不上北大清华了,最后才决定去考电影学院。她这个决定,家里人一致反对。
可她决定了的事儿,谁都改变不了。
代明洋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忙碌了,什么时候开始连笑都变得勉强了,当时她一心准备着自己的艺考,没有太多的注意。她想,如果那个时候自己能多关心他一点儿,也许代参谋被人诬告被人陷害的事儿,她还能帮上点儿忙。
可是事实却是,就算是知道了,她也帮不上什么。父母曾经想过要插手代家的事儿,后来差点儿把自己家也给搭进去,是代参谋说,“你们别管了,这就是命。我只求你们能在我生后将我的妻儿安置去国外,这地方,他们真的不能呆了。”
她没想过能这么严重,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代明洋已经搬出了大院,她后知后觉,回想起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不甘心,开始找他。
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也不回,那是铁了心要和自己一刀两断。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学校也看不见他的影子,自己最后一次见他,是在那一天他回学校办理退学手续的时候。
盘旋在自己心里头这么多天的问题,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她在校门口拦截住了代明洋,郭煦叹了一口气,先行离开。
这些年两个孩子的感情她都能看在眼里,可现在形势所迫,这结果也强差人意。
她开口,“你要去哪儿?”
代明洋微微一笑,“不知道。”
“你要去哪儿!”她朝着他走近一步,“就这样走了是吗?”
代明洋狼狈地看着她,“乐乐,我很抱歉。”
她连连冷笑,说着和当年一样的话,却是带了哭腔和无尽的委屈,“代明洋!胆小鬼!”
她总以为两个人可以顺利地大学毕业,然后结婚,然后平平淡淡长长久久。
都是妄想!
他也承认,“你说得对。乐乐,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以后很抱歉不能继续陪在你身边,真的很抱歉。”
她哭着说,“我给你打电话,你他妈倒是接啊,让我白白担心这么久!你混蛋!”
他没说话,而她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她蹲在地上,缓了好久才说,“代明洋,你今儿要是就这样和我一刀两断,以后就别联系我,咱俩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当是我眼瞎了!”
地上的那些水泥路不断地在打断,她看见代明洋轻轻地蹲了下来,和以前一样,替她将散落在颊边的头发别在耳后,然后想要顺着耳廓往下,却生生地僵在那里,硬生生地收回了手。
“好,”他说,“你要是真能割舍得下,那我代明洋祝你幸福。”
他终于离开,自己就在原地哭了很久。
把一个刻在了自己骨子里的人生生地推远,其实无异于将自己的血肉从身上剜下来。
“盛荷子,到你了!”
那声音带着蛮横和不奈,她坐在化妆间,恍惚地收了神。
自己的嗓子受伤了,比不了了。
那些年她一路走过来,一个人在北京,父母帮不上什么忙,这样的家庭背景在自己哭泣和受伤的时候反而会成为影响。
她想了他很多年,她甚至在迈进这个赛场的时候就想过,如果他当初没有离开自己,现在一定是台下的观众之一。
她轻轻地揩去脸上的那些泪,上了舞台。
比赛失败后的路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难过,公司的人不重视,处处受制,好不容易接到一个剧本也能被人抢走。可反观当初用卑劣手段胜了自己的那个人,她光鲜亮丽,拥有一大批为她着迷的粉丝。
Mike从那个时候起就一直跟着自己,他是刚进公司的新人,备受欺负,将他分配给了自己。
Mike说,“乐乐,你今日所受的委屈,就是他日你的功成名就。”
她也等着那一天,本本分分地干着自己的事儿,就算是一年只能拍一部戏,戏里的角色可有可无,她也依然会好好地对待。
也就是那个时候遇见了梁珈铖,他是那部戏里的反派角色,不是大反派,只是一个镜头较多的小喽啰。
那是寒冷的冬天,她刚拍完一场下水的戏,Mike给她买感冒药去了,给她留了一件羽绒服也被工作人员胡乱之间扯去给了女主角。她在那儿坐着瑟瑟发抖,梁珈铖就走了过来,把自己身上的那一件大衣给了她,温暖袭来,她贪婪那点儿温暖,没有拒绝。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应了那一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梁珈铖的不温不火并非是因为他的外貌或者演技,而是因为他与世无争的性格。
他没有受到过任何攻击,却是因为他洞察世事的能力,任何事情解决起来,都是游刃有余。
他和她同处一个公司,却很少有过交道,她对他其实没有太深的印象,梁珈铖在她的眼里是真的没有太多的颜色,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今后的日子里,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她见过他演戏时的模样,站在一旁,眼睛里全是戏,嚼着淡淡的笑,笑里有不屑和隐隐的张扬,那一股子狷狂的劲儿,和他平日里斯文俊郎的模样相差甚远。这是属于他梁珈铖的魅力,也是他大红大紫的原因。
梁珈铖的嗓音很独特,是她在这之前都很少听见的嗓音,这都是乐坛的几个老歌手评价,梁珈铖作为一个新晋的歌影视三栖全能艺人,拥有着一副嗓子,也是能在乐坛创出一片天地的。
牧落说,她觉得梁珈铖就是个好BOY,人品和能力都是这个年龄段少见的。
“梁珈铖的演唱会,邀请我做嘉宾,我去了,”
“门票刚开启通道没一周,就全被卖光了,场场爆满,和你当年的盛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的一个男艺人,拥有了成千上万的粉丝,而有的粉丝就真的能疯狂到毁了别人。”
那是多年以后牧落对他的评价。
他是一个细水长流的男人,他对自己的好,她说不上来很多,全都融进了那些生活里的点点滴滴,他为她所做的一切,让她觉得偿还不起。
有的时候她问过梁珈铖,为什么那么多人偏偏是他,他当时笑而不语。
这个答案也许自己无法得知,可她知道,他是真的能对自己好一辈子。
后来的《大河》开始了长达一年的选角,她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能去这一部大型制作的荧屏电影。新城开始了又一轮的股东权变,路信收购新城,调来了以为新的股东。
而她以为,这些都与自己无关。
曾经的Mike感慨过,她默默无闻了这么多年,需要的是一个机会,是一个贵人。
她没想过,自己的贵人,会是牧落。
当她空降上海,走进董事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事业巅峰的缓缓升起。
她没想过原来自己的贵人会是一个与自己朝夕相处一路走过来的好闺蜜,牧落什么话都没有说,仅仅一年,她成了新城的最高董事。
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女主角强制拍板。
那个角色换来换去,最后换到了她的手里。
她不知道牧落的眼光是有多精准,联系了导演,拍板男主——梁珈铖。
一部《大河》,捧红了她和梁珈铖,也捧红了新城。
新城在行业里的价值原本不高,而就是这么一部电影,创造了当年的票房纪录,也早就了新城的地位日益上升。
那群董事会,只会一面地在牧落的背后坐享其成,一面也不断地指责她的不是。她想知道牧落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万般的绝望过后,她在和以往没什么分别的笑容里,看见她多了几分惆怅和凌厉。
在她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而感到不安时,牧落对她说,“这是你应得的。”
Mike也这么说。
她的成名过程不算坎坷,因为有了牧落。
那几年,真的就是自己最辉煌的时刻,就连在外面的导演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因为聪明的人都知道,她的背后,是一个新城。
牧落给她量身定作一套方案,那一套方案执行完毕,她拿了不少的奖项,火遍了大江南北。
梁珈铖一直陪着她。
从她最落魄的时候,到最辉煌的时候,他都没有离开过,他和自己一起努力,和自己一起并肩走到了现在。
牧落很喜欢她,她觉得自己和他很配。
可每当她决定要开始接受梁珈铖的时候,心里就总有一个位置空荡荡的,那里常年透着风,吹过了她整个年少的世界。
整整七年的时间,足以让自己开始淡忘曾经的那些事儿,提起“代明洋”这三个字的时候,她会感到难过,心里隐隐的闷,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忘记他。
梁珈铖说,“我知道你心里有人,如果他有一天能回来,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他回不来了,就请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他回来的那一天,她正好从机场里出来,连轴转的日子让她时常会想一想自己所处的环境到底在哪里。
她在机场里遇见了他。
眉目锋利,面色冷峻,穿着高档定制的西装,手里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身后的助理低着头不敢说话,他皱着眉头打电话,似乎是在呵斥人。
巨大的恐慌向自己蔓延而来,她害怕自己的名气惹来围观,惹来他的注意。
她甚至恍恍惚惚地问身旁的Mike,现在是在哪座城市。
Mike说,北京。
是了,他回北京了。
她在车上的时候就红了眼眶,这么多年的委屈终于倾泻而下,她这辈子最难过的时候,朋友不在身边,爱人也不在身边,就算是她知道人总有一天会长大,也总会有这样一个过程,她不能依靠代明洋一辈子,他也总不能时时刻刻陪着自己。
可那些念头就一个劲儿地往脑海里钻,Mike手忙脚乱的过来给她擦眼泪,“这是怎么了,待会儿还有活动这妆花了丑死了。”
她以为两个人的轨迹就这样分道扬镳,他们就算是在同一座城市,也不可能会有任何交集。
谁知道他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她的情绪在他离开后变得失控,后来去了巴黎,她总是刻意地避开他,而梁珈铖就成了最好的挡箭牌。
代明洋对她说过,“如果我不爱你了,那么我不会回北京,可正是因为爱你,所以才会回到北京,跟着你到巴黎。”
那时候的巴黎夜景和所有的一线大城市没有什么差别,耳边呼啸而过的汽笛声,拉回了自己的思绪。
在和一群外国佬拼酒的时候,她喝醉了。玩的游戏很俗,是真心话大冒险。一群歪果仁,竟然也流行玩这样的酒桌游戏。
那一局是自己赢了,梁珈铖扶着她,她却推开他,指着他就问,“代明洋,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我盛乐陵怎么对你,你当初又是怎么对我?!”
代明洋笑着拿着酒杯,她又问,“姑奶奶问你,你当初是不是说的要娶我进门?!”
代明洋说,“是。”
“那你说说,当初咱俩是谁抛弃的谁?”
代明洋就望着她没说话了,她撑在酒桌上,头脑混沌不清,“你说话!”
代明洋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她最怕他这样洞察一切的本领,她别开头,听见他说,“如果后来要是没有那事儿,你会不会嫁给我?”
她咬牙不肯说话。
代明洋也放下酒杯,“会不会?”
“会!”她大声地用英文说,“I'll marry you!”
周围是一群歪果仁听懂后的起哄和鼓掌,她脑子不清楚,英文用错了语法,梁珈铖的身体开始渐渐僵硬。
代明洋举起手机说,“Sorry,”他对着那群歪果仁说,“She can't get away,I recorded it!”
那些人起哄尖叫,而她已经不省人事。
醒过来后就是梁珈铖复杂的眉眼,他什么都没说,给她倒了一杯蜂蜜水,默默无闻地离开了。
她知道原因后,才后悔。
代明洋就耍无赖,拿着那段录音时不时就威胁她,要威胁她太容易。
她一直没松口,代明洋却说,“没事儿,我从8岁开始等你长大,也等自己长大,等了十几年了,也不差这么一两年。”
而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接受的他,或许连自己也不知道,时间里的日子总是能可怕地将人的意志软化,她硬撑了那么久,还是没能逃过自己的心。
她当着那么多人给梁珈铖唱情歌,� �分明看见了站在二楼的他,她那么做了,回家的时候还能听见他特别正常的声音,“恭喜你上头条了。”
很淡很正常,没有什么起伏,连表情也是一致。
“就这一次,”她缓缓地靠近他,“那是我欠他的,而你欠我的,来日方长,你可以慢慢还。”
在他缓缓抬起头的眉眼里,她说,“代明洋,咱结婚吧。”
正如牧落当初说过的,这一生这么长,没有你的日子,想想就会觉得很难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