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你。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仓央嘉措
===========
2008年,上海。
在一层层的灰蓝色阴云之后是烧红了整片天空的云彩,夕阳在落日之前爆发了它最后的一丝光辉,映照在黄浦江面上,江岸的城市陷入了阴沉的黑暗,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反射出了天边的霞光。
一场颁奖典礼即将在上海某大型剧院举行,受邀参加的是整个娱乐圈的一线二线三线的明星和演员,镁光灯下各路艺人纷纷各显神通,被包装得精致美丽的艺人们在红毯上大秀风景。
次日新闻就刊登上了各个网络和杂志,标题——盛荷子再夺今年最佳女主奖项。
电视里的一栏采访节目,是盛荷子的专访。
盛荷子年纪轻轻背负各个名誉奖项,巡回演唱场场爆满,这些年来,人气盛极一时。在主持人问起她这些年受过的坎坷时,盛荷子笑得十分大方,“每个人都会有坎坷的,我的不算多,却也的确让我感到灰心失望。所以我很感谢站在我背后的朋友,她是我的贵人。”
就这么一句话,引发全民热议,盛荷子的那位贵人是谁?
有人说是当年她的竞争对手,如今歌坛小天后林惠恩,俗话说“失败乃成功之母”,就是林惠恩的胜利,才让她积极振奋。
也有人说,是当红小生梁珈铖,两个人是当初在盛荷子的成名作《大河》之中相识,后来的一路都携手并进,算是圈内好友。
大半个圈子都被翻了出来,有人就出来说,也许是新城的执行人,牧董事。
对于这个说法,绝大多数的人附议,说这一位牧董事原来是路信集团的人,后来空降新城,短短不过一年的时间,颠覆新城內权,成为新的上位者,其中深浅,又有几个人知道。
外界纷纷猜测,牧董事一上位,盛荷子就火了,这其中,没有谁会相信没有渊源。
盛荷子坐在车里看着网上的那些消息,面无表情,身边的经纪人Mike瞥了一眼,说,“现在的网友,太可怕了。”
盛荷子收了手机,“落落呢?”
“Eva说正在和一群广告商拼酒呢。”
盛乐陵拍拍前面的司机,“能麻烦空调给调低点儿吗?热着呢!”
等到空调的温度解了热后,她说,“接人去。”
暮色降临,天边的烈得刺眼的火烧云渐渐退却,Mike拿相机拍着景色,“上海最近天热,竟然连着两天出现了火烧云,奇观!奇观!”
车开到酒店楼下的时候,天已经晚了,酒店庭前的喷泉五光异彩,她看见了一个女人被Eva搀扶着出了大门,脚底上踩着的高跟鞋歪歪斜斜站不稳,Mike赶紧下车,帮着Eva扶起了那个女人。
女人的头发利落地扎成了马尾辫,妆容此刻却有些凌乱。那眼睛里全是茫然与清醒之间的挣扎,就这状态,盛乐陵也能看出来她还没醉成烂泥。
Mike把人背上了车,一上去就横霸了整条后座,Eva没上来,说,“我先把牧姐的车开回去,您照顾她,麻烦了。”
盛乐陵应下了。
后座上的人胡乱地踢着腿,口里喃喃着,助理离开的时候顿了一下,又转过身说,“盛小姐,您可否在牧姐醒过来后劝她一句,就当是为了自己,也别这么拼?”
盛乐陵顿,看了看她,笑道,“哪里管得住啊。”
Eva离开后,她就猛地翻身去了车后座,戳着她的脸,“出息,你的出息呢!”
牧落瘫在一旁,蜷缩在车门边,口里念叨着,“我要去你的大房子!”
盛乐陵哭笑不得。
Mike下车的时候要背她,被她一脚踹开了,那高跟鞋刮过他的背,Mike疼得原地跳脚。
无奈之下只能扶着这祖宗进了门,把她弄到床上躺着后,就彻底雷打不动了。牧落睡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睡着,盛乐陵松了一口气,对Mike说,“行了,这儿有我,你回去吧。”
=============
清晨的好梦是被一阵手机铃声的响起给吵醒的。
她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掩耳盗铃,拉过了被子继续躺尸。盛乐陵赶紧走过来替她接起,没过多久又折回来,推了推她,“路信的人。”
她伸出手在空中瞎晃悠,摸到了手机后,放在耳边,仍然闭着眼睛,瓮声瓮气地说,“有屁放!”
那头传来段晖阴阳怪气的声音,“小落落!路信一年一度的周年庆又要到了呢,我例行给你打电话诚邀您参加呢。”
她强忍了一口气,“哪家公司和你们似的,每年都有周年庆!”
“只要你不回来,每年都有!”
“……”
她的睡意开始清醒了,眼皮子正困着,脑袋也有些疼,她翻个身,看着天花板,“我也就三四年没回。”
“是呢是呢,三四年没回来,我和夏珨的婚礼你没回来,李楠和心然的婚礼你也没回来,我家儿子都能下地打酱油了,你丫仍旧不回来,”段晖听上去声音特亲切,“上海的繁花似锦让您舍不得了是吗?我祖国美丽的首都让您哪儿不痛快了吗?”
她看着天花板,好半天没回答。
段晖那头儿也停了一下,然后转移话题,“讲真,你这辈子是不打算回北京了吗?”
她轻揉着太阳穴,“你要真想我干脆来上海,上海繁花似锦,保您来一次就舍不得走。”
段晖轻嘁,“周年庆啊,来不来?这次动真格的,十周年,你最近想拉拢的那一位聂真设计师也在邀请行列里啊,不来白不来。”
她从床上翻起来,“聂真?”
“对,”段晖说,“人家可是从不出席任何商务场所,被我给请来了,你就说,哥厉不厉害!”
“你们周年庆什么时候?”
“一周以后,聂真明天就从法国飞首都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聂真的服装造型设计享誉国内外,出身书香门第,什么都没练着,就练着了一身不近人情的臭毛病!能拉拢聂真,就算是不为她所用,略为指点,今后公司的一线艺人的形象也能更上一层楼。
聂真啊聂真啊!她挂了电话后就一直拿着手机放那儿抖,盛乐陵洗完衣服出来就看见她满脸烦躁,“哟,咱牧总醒啦?”
“我问你,”她说,“就上次我去英国把我赶到大街上的那个人,你记得吧?”
“聂真?”
她点头,“就算是不求和他合作,这口气,怎么也得还回来,对不对?”
盛乐陵坐了过来,“对!”
她说着的时候有些心虚,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就明天,我……”
“北京?”
她顿了顿,然后点头,盛乐陵审查着她的脸色,看得久了,她颇有些不自在,盛乐陵说,“我回北京没什么问题啊。”
那话里暗含的意思她再也明白不过,她的笑容迅速敛了下去,纠结地绕着手指绕了许久,说,“我……再考虑考虑……”
话未说完,就听见了有人敲门。
“是阿铖,我去开门。”
她一听是梁珈铖,赶紧下床穿衣服,整理自己的仪表。自己作为一个上司,不能在自家艺人面前失了风度!
她出去的时候,就看见梁珈铖手里提着两袋早餐,见到她,很是寻常地跟她打了个招呼,盛乐陵叫她去吃早餐,她推辞了,“我家正义还在家等我呢。”
说完她冲梁珈铖眨眨眼睛,那高大英俊的男孩儿羞涩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盛乐陵送她到门口,她趁着梁珈铖看不见,拉过了盛乐陵,盛乐陵啃了一口面包,“干嘛?”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别胡说!”盛乐陵一巴掌拍她身上。
“谁让你不接受人家,”她闪过盛乐陵的那一巴掌,“自己说说,别人追了你多少年了?你去片场他给你送温暖,给你挡了多少大大小小的潜规则?风风雨雨地跟你过来,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你赶紧走,不走我就留你吃饭了?”
“我走我走,”她穿好了鞋子,往外走,“不扰你们俩。”
盛乐陵气得瞪她一眼儿,就差没把手里的面包甩她头上。
“我明儿去北京,你去吗?”
盛乐陵靠在门上,“我不去,明儿我赶通告,谁跟你似的,世界各地到处乱跑?”
她笑,然后转身离开。
打电话让Eva开来了自己的车,她把车开回了公司,顺便交代Eva替她回家安慰一下正义,不然到时候又得在家里闹腾。
路上的时候她打电话给秘书,让她把聂真的所有资料都准备好,顺便替她订一张明天飞北京的机票。
进了公司后,秘书就给了她一份文件,她关了办公室大门,边走边看着聂真的资料。
伦敦大学毕业,她挑眉,和许笙一个学校,再往下看,32岁,英籍华人,再往下看,就全是他这些年来的成就。
聂真很优秀这是无疑的,她弹了资料上的聂真的证件照。
一个能扛住证件照的男人。
18岁起开始自己操刀缝衣服,第一件衣服就被英国贵族看中将其大手笔买下,有了更多的资金,就有了更好的作品,他如今最经典的作品也被放进了英国最大的博物馆里。
她钦佩这样的人才。
Eva给她打电话,说正义不见了。
她大惊,李楠的正义!
Eva的声音很着急,她一想到自己当初拐走正义后李楠那满脸的阴翳和不爽,就觉得正义简直就是祖宗。
怎么会不见了呢?
她扔了一堆工作赶紧回家,Eva都快急哭了,就怕万一正义真不见了她恼火把她开了。她找到Eva以后,Eva向她解释清了来源,大概就是自己给正义弄吃的,进屋的时候没关好门,然后正义就跑了出去,小区里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
正义喜欢和猫咪一起,她去找了周围所有猫咪出入的场所,都没有找到,看了保安室的监控以后,才知道正义跑出去了。
她心头一凉,开始犹豫明天要不要回北京。
她和Eva分散成两路,Eva顺着公路往外找,她去附近的公园找。
公园里这时候有很多的老人小孩儿晨练散步,来来往往的宠物看得她眼花缭乱,她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认不出正义的样子。
作为主人,她很失败。
正义看见了她就会扑上来,这就是最好的辨认标志,可现在连条愿意扑上来的狗都没有,还怎么认?
鞋子太硌脚,她脱了鞋走在没人的小路上,半大不小的声音喊着,“正义!正义!”
她连着喊了许久,没有反应,她实在没法,硬着头皮说,“正义,你要再不出现,你也别回家了,院儿里的小花也不给你介绍了!”
说完后,也许是苍天有眼,又也许是看她可怜,她终于听见了一声狗叫,同时也传来了一个男人的低笑声。
她回过头,果然看见正义朝着她扑过来,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那个男人的身形很高大,她看过了一眼,就辨识得出这一个军人。
她身体僵在原地。
牧落小朋友。她脑海里不断想象着的他的语气,或怒或笑,或喜或骂,念着这个称呼的时候,嘴角扬起的弧度是多少,在什么样的地方定格,都成了她这些年里的唯一念想。
她对着那位军人轻轻点头,对方问,“这是你的狗吗?”
她和正义对视一眼,她点头。
他笑了,特别暖和,“挺可爱的,连着好几天都在这儿看我锻炼。”
她多看了他一眼,和南度,真的有几分相似。
额头,鼻子,尤其是那一双笑起来的眼睛,与南度如出一辙。她一惊,仓皇地收回目光,开始害怕他的眼睛。
对方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失落,问,“你怎么了?”
正义在她旁边蹦来蹦去,跳到她身上抓着她的手,她问,“你……是个军人?”
那人挠了挠头,眼睛里甚有些惊异,笑道,“对。”
“你叫什么名字?”她抬头,朝着他靠近了一步。
“李雁回,大雁回归。”
“名字取得挺好,”她夸了一句,转转眼珠子,又问,“我家的狗为什么老来看你?”
李雁回摇头,“不知道,”想了想,说,“我估计是因为我第一次见它给了它一块面包,后来每天都来找我吃面包?”
她尴尬,看着脚底下的正义,恨铁不成钢。
李雁回说,“姑娘您是住在这附近?”
她面不改色,“没,我家不住这儿,我狗跑这儿来了。”
正义那模样有点儿不解,她继续“出口狂言”,说,“谢谢你了,”然后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支钢笔,就无所顾忌地抓着李雁回的手,写上了自己另外一个号码,“这是我的号码,如果我家狗下一次再来找您,您就给我打电话,好吗?”
她笑了笑,没等李雁回反应过来,牵着正义就离开了。
当天晚上把盛乐陵从片场拉了出来,盛乐陵带着墨镜口罩,在一家烧烤摊上找到了她。
她见了,说,“坐,我请你喝酒。”
“不喝,”盛乐陵拒绝,“姐是艺人,得保持身材。”
她特别不理解,特别天真,“你以前最喜欢这个了,为什么要这样憋着自己呢?”
盛乐陵愣了愣,觉得她这话说的不错,一咬牙,也就坐了下来,“你突然叫我来,有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代表您背后的千万粉丝问一句,您和梁珈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
盛乐陵一拍桌子,起身就走。
“回来!”她威胁,“我是你上司,你在你的上司面前,拍桌子,还耍大牌是不是?信不信我给你那几个代言全撤了!”
她还真敢。盛乐陵上次和她吵架,她就真给自己把那几个重要采访全撤了,外界就盛传她惹到了什么大人物,那段时间真是风尖浪口上。
生死掌握在她的手里,盛乐陵不得不低头,转头回去乖乖地坐下。
她涮完了一盘的烤肉,干了一口酒,“说真的,你对梁珈铖,就一点儿感觉也没有?我瞧人家,人品没差吧?在这圈子里混这么多年还能保持本心。长相没差吧?他粉丝的数量可比你海了去了,全是死忠粉!就那身材和气质,哎哟喂,头牌!”
盛乐陵撑着下巴冷冷地听她唠嗑完,“你说够了没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又干了一瓶酒,面前在盛乐陵来之前已经横竖摆了七八瓶,盛乐陵是管不住她喝酒的,干脆也不拦着,同时还给自己也开了一瓶,她见了,开心地冲着老板喊道,“老板,再来二十份烤肉!”
盛乐陵瞪大了眼睛,“您这体质吃了不发胖,可别连累我!”
她抱着酒瓶子,眉眼也顺了下来,看着她说,“乐乐啊,你就接受梁珈铖吧。”
“嘿!你怎么就走不出着怪圈儿了呢?”
“是不是因为代明洋?”她突然凑过去轻声说,“是不是?这么多年了,你其实一点儿也没放下?”
盛乐陵被她问懵了。
诚然,十几年的感情,不可能说忘了就忘了。
“你还等着他呢?”牧落轻嗤,“人都不一定回来,就算是回来了,咱过二十五了,说不定别人就娶了一个洋妞生了一个混血娃娃……”
盛乐陵把盘子里剩下的所有肉全都塞进她嘴里,“少说话你。一开口就惹人烦!”
她咀嚼着嘴里的东西,已经冷掉的烤肉被她连带着所有的委屈一并吞了下去,她收敛了笑意,低垂了眼皮看不清情绪,“我今天碰到了一个长得很像他的人。”
“但要说区别,”她抬头看着星空,仔细思索了一下,说,“大概就是,还没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清清冷冷的,一点儿都不亲切,咱俩还时常吵架,我急了,还能和他打起来。”
她眼里有了晶莹的风景,深呼吸一口转头就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乐乐,这世上,会不会有投胎转世啊?”
盛乐陵也沉默了。她见过她当初最颓废时的模样,整个人都跟没了魂似的,就像是空有一副躯壳,在那儿静静地坐着,随时能倒下去。
盛乐陵给她擦着泪,“别瞎想。”
老板将烤好的烤串放在她们的面前,盛乐陵摘下了墨镜,惹得老板多看了一眼。
她赶紧把脸别在一边,防止被人看见,盛乐陵见了,瞪了她一眼。
“我总觉着,当年的死亡名单上那个名字也是假的,”她闷下一口酒,“他一定还活着,当年没有挖出他的遗体,我就不能认为他人没了。”
盛乐陵和她之间,总是无拘无束,两个人的私人手机也没有任何的秘密,人不在手机旁边的时候,都是互相帮忙接通的。
那一天牧落把手机忘在了自己家里,而碰巧那一天警察给她打了电话。
她接起来的时候,那头说的话她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可如今她仍旧能记得那句话,“灾后的雪融化了,我们在山脚发现了一具骸骨。”
也就是那么一句话,盛乐陵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让她心灰意冷的,她不愿意说,也不愿意碰的隐晦心事。
盛乐陵没有告诉她,怕她难过。
盛乐陵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这一刻却无比坚定,“落落,回北京看看吧。”
“这么多年你都在逃避,这一次勇敢点儿,别让那些难过的事儿成为你这辈子也无法打开心扉的结。”
================
飞机划过北京天空的上方,她面色如常地走出了机场,Eva替她安排好了酒店,一下飞机就问,“牧姐,您昨晚没睡好?”
她没回。翻来覆去一晚上,脑子涌出来的全都是南度生前的模样,那一幕又一幕就像是在电影里演过的情节,最后却把画面定格在西藏的冰天雪地里。
Eva说,“昨天您说的让我们查询聂真先生的行程……”
她等着下文,等了挺久也没听见下文,于是转过头问,“然后呢?”
“没查到,被保护得紧。”
情理之中。
出了机场她打了个出租车,就赶往了酒店。
给段晖报备自己行踪的同时,她告诉段晖,自己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征服聂真!
她的言辞太过犀利,段晖颤抖了半天后说,“小落落,咱女孩子,还是得矜持点儿。”
“我要是矜持,刚进新城就能被踢出局,”她洗完了澡给自己换了一套衣服,“行了,不说了,待会儿聊,我这儿有事儿。”
段晖似乎想说什么,憋着笑也没说出来,她等了一会儿,就挂了。
她前脚离开上海,盛乐陵后脚就在上海给她惹出事儿了。
Mike和董事会吵架吵得厉害,甚至被威胁炒鱿鱼,Mike是个有骨气的Mike,当场就给她打了一个视频过来,她在一群人杂乱无章的解释里,终于听明白了两件事儿。
这第一件就是盛乐陵打架。情况是在录音棚里发生的,盛乐陵为一部动漫配音,而这一部动漫的导演正好是她的死对头林惠恩的新专辑MV的导演,老仇人见面什么话都不必说,直接开撕,Mike说盛乐陵是为了当初林惠恩那一瓶水和那一巴掌,可碰巧,这一幕被一家媒体拍了下来。
第二件事儿就是董事会的事儿了。她作为最大的股东,一直明目张胆地捧着护着盛乐陵,她的几个老对头这次看见盛乐陵处境艰难,就想尽办法给她使绊子,非嚷嚷着盛乐陵这件事儿影响不好,请求雪藏。
就这么点儿破事儿,Mike就和他们吵起来了。
她坐在电脑的另一端,冷眼看着,呵斥道,“行了!”
一群人渐渐住了嘴,鸦雀无声。
历练了这么多年,这番她斟酌了一下,说,“把媒体的照片拦下来,如果拦不住,公关部就对外宣称,林惠恩主动挑衅,盛荷子忍无可忍之下动手打人。”
这是当初林惠恩的原话,要是真拦不住,悉数反弹给她。盛乐陵如今的国民议度远远高于林惠恩,加之公众形象树立得好,她能保证有绝大多数的人朝着盛乐陵倾倒。
那几个董事就一直拿她当一个外来入侵者,这几年看她不顺眼,一有什么决策,就算是明知阻止不了她,也依然会说出几句气死人的话塞她的心。
都是一个公司的股东,大家不可能视利益于无物,闹过一阵子,也不会再给她添乱,久而久之,她也疏懒于去反驳,给监事会打招呼,让他们多看着这几个老头,搞不准儿其中就能出叛徒,平时做做样子,给他们面儿也就过去了。
今日照常一样,她决定的事儿就没人能改变得了,那几个董事闹了一会儿,她象征性地说了一句后,彻底断了视频。
然后她就倒头睡觉,一觉睡到大天亮,醒过来的时候有些恍惚,走到外面的时候看见Eva给她买了早餐,告诉她,“聂真要求和她见面。”
Eva一向用词谨慎,这次她用了一个“要求”,这个词语代表的态度有点儿强硬,也十分主动。
她醒了睡意,问,“他要求的?”
Eva也不敢相信,但是也的确点了头,说,“我问了好几遍,对方就是这么说的。”
她赶紧梳妆打扮,穿得得体之余也不散休闲风格,末了她走出房间才问Eva,“他约在哪儿见面?”
Eva看着她的大V领束腰长裙,深吸了一口气,说,“欢乐谷。”
她一脚踏出去的脚落了空,膝盖一软,Eva赶紧扶住她,“牧姐,您没事儿吧?”
她惊愕地看着Eva,“哪儿?!”
Eva点头,“就是欢乐谷!”
============
她穿着Eva的体恤和牛仔裤,在七月这个似火的天气里,开着车,到了欢乐谷的门口。
她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是特别开心,带着一副墨镜,脸色臭到了极致。
Eva没有跟过来,她说自己从小就不愿意进出娱乐设施场所,兜了一个圈子骗她说自己小时候从大摆锤上面摔下来过,她当时还真信了。
聂真这人,可能真的不太适合待在英国,他更适合在原始部落。英国的男人绅士有礼,他颠覆了她对英国男人的所有幻想,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将她赶到了大街上!
跟她玩刺激?这合作就算是保不了我也得弄死你!
她走进了欢乐谷,照着Eva之前给她的那个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那头是个声音极为低沉的男人接的电话,就像是个大提琴,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和她上次那场不愉快的经历重合,她还记得她被赶出他房子的时候,他也是用这个嗓子说,“Let this woman get out of my sight!”
她当时就震惊了,这真的是一个从小生活在英国受到了耳濡目染的教养极好的男人吗?
她笑得特假,“聂先生是吗?我到了,您在哪儿?”
聂真嗯了一声,“Whitewater surfing。”
“好的,您稍等。”
她一路找寻过去,在游乐场的高地找到了那个男人。
如果不说话,真的就是一个很优雅很斯文的男人。她认得他,他也认得她,她皮笑肉不笑地用英文说,“您想玩儿这个?能行吗?”
话里故意呛他,充满了*味儿。
聂真看她一眼,深邃的眉眼在阳光下极具异种风情,他说,“段说你是个胆子很大的女孩儿?”
会说中文?她挑眉笑道,“其实很小,段晖瞎说的,你也信?”
聂真再次忽略她话里的挑衅,含笑着转身看向她,“那最好了,你上去吧。”
“……”
以为自己是谁呢,凭什么使唤她?自己来北京就是为了揍他一顿,昔日被赶在大街上受人瞩目的感觉至今想想都十分丢人,被那群老头子嘲笑了这么久,此仇不报非君子!
她突然抱住了聂真的手臂,冲着他诡异一笑,聂真一愣,一句英文就飚了出来,“What do you want to do?”
她翘动舌头说,“Let's play together!”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聂真错愕,就这么被她拖着,穿上了雨衣。
“英国的大老爷们儿怕这个吗?”她坐上了船头后看向身后的聂真,聂真面色如常,手里却紧攥着船身。
她看看他的手,笑了,“走咯!”
激流冲浪无非不是寻求的由高到低的短暂的兴奋,她没玩过这个,但是很期待水花四溅的时候看聂真的表情。
她得意洋洋地等着船开始被传送至最高点,她听见身后的聂真说,“段没骗我!”
然后就是突如其来的感官刺激,心脏仿佛也被提到了高空中,她听见前面的女人放声尖叫,那些水花在周围四处开散,不可一世的聂真,就这样在她面前面色苍白狼狈不堪,她幸灾乐祸,笑得花枝乱颤。
即便是穿了雨衣,水珠子还是浸入了发丝之间,她被打湿了头发,甚为不在意地甩甩,说,“还有什么要玩儿的吗?”
“去玩那个!”说着指了指整座游乐场最为庞大的轨道。
她从聂真的眼里看出了深深的畏惧。她深深一笑,扯着聂真就往着山顶上走。
那一天聂真被她抓着玩遍了整个欢乐谷最刺激的项目,她进鬼屋的时候,聂真就抱着她的手臂尖叫,出来后聂真终于重归母语,“I have nightmares tonight!”
她正在喝水,冷不丁听见聂真这一句抱怨,一口水呛在了喉间,她剧烈地咳嗽。
聂真赶紧给她顺气。
太阳当空照,聂真骂了一句,问她饿不饿?她看见远处有卖零食的,聂真就主动走过去替她买东西。
这可不像聂真。
她站在原地靠在石头上,遮阴的同时等着聂真,聂真买东西的表情很认真,问了商家很多的问题,最后商家不耐烦了,皱着眉头在对他说话,聂真抬头看了一眼,依旧我行我素。
她偏头笑了,而那个笑容还来不及扩大,她就在人群之中看见了一道人影。
她的笑僵住,身体也僵住。
心脏急速地回流。那是一个人最激动也是最全神贯注的时刻。当她看见那道身影逐渐消失在人海里时,她慌了。
聂真已经拿着一堆东西向她走过来,却看见她突然冲破人群,朝着某一个方向猛地扎了进去。
牧落的眼睛胡乱地搜寻着那个身影的踪迹,她憋红了眼睛,在人群之中四处张望。
牧落啊,那只是一个影子,那只是一个幻觉,怎么能这样仪态尽失得像个疯子?是北京这个地方让自己产生了幻觉吗?是因为南度感觉到她回来了想见见她是吗?人呢?
她无助而张皇地四处乱窜,颤抖着双手,扒开每一个自己以为正确的背影。
那些人就像是看一个疯子一样。
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
有人从身后拉住了她,“牧落!”
她回过头,看见了聂真紧张的脸,“Are you ok?”
那一瞬间,神识归位。
她抽回了在聂真手里的手,说,“没事儿,看见一个老朋友,可能太久没见到了,出幻觉了。”
聂真努力体会她的心情,说,“你很想他吗?”
她一愣,抬起头,想了想,摇头笑道,“不,我不会再想他了。”
想他会觉得难过,想他会流尽自己的眼泪。
聂真看着她时哭时笑,说着这样的话,眼睛里却仍然在四处乱瞄,聂真通查人情,不会拐弯抹角,问,“Your lover?”
她摇头,说,“A man who nearly became my husband!”
一个差点儿成为我丈夫的人。
聂真沉默,然后突然,缓缓地伸出手,将她轻轻地抱住,在她的后背拍了拍,没有任何情绪,带着一个朋友的关心与安慰,聂真给了她这个怀抱。
她有些惊奇,看着聂真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聂真说,“我的未婚妻,她是个战地记者……”
没想过聂真会对着自己吐露心扉,她问,“那后来呢?”
聂真半晌没有说话,她大概也明白了是什么结局,闭口没有说话,聂真却缅怀着,“她很勇敢,胆子很大,可是很遗憾。”
她听后淡淡一笑,拿过聂真手里的爆米花,往嘴里塞了一把。
他很勇敢,胆子也很大,她也很遗憾,没能和他走到最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