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觉得不大可能。就昨天那几次没用上,再往前就是放暑假的时候,可是那怎么可能呢?算算日子要是那时候就成了,自己现在该有肚子了。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大胆地猜想自己可能是有病。
两人等证明没等多久,因为是军婚所以插了队,医生说她没什么毛病,开始机器出了问题,以为是怀孕了。医生在解释完后还对着他们说了一句“早生贵子”。
她勾着南度的小指,拿着一份医学证明,看了一遍又一遍,问他,“把这个交上去,咱就能领证了?”
南度点头。
她问,“怎么不等我毕业呢?感觉太快了……”
自己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她突然意识到,老杜头复出的事儿传进了南度的耳里,他以后,可能真的没有时间和她一起做这些事儿了。
这样想着,心头忽然就变得沉重,南度似乎没注意到她微变的情绪,说,“就是想结了,”他低下头看着她的侧脸,“如果现在不把你攥在手里,或许以后等你更成熟了,身边有了一大堆形形色、色的男人,这样想想,觉得还是给你贴上一个‘已婚’的标签比较安全。”
“而且并没有很快,”南度说,“我在前一个月就提出了结婚申请,现在是走程序。”
她仰头和他对视,笑容里难免多了些其他的东西,“那你会因为娶了我这么一个有前科又危险的女人做老婆而后悔吗?”
南度特别机智,“那你会因为嫁了我这么一个时常爱失踪又不能一直陪你在你身边的男人做老公而后悔吗?”
答案彼此都心知肚明。
她的笑意扩大,南度低头轻触她的额头。
上了车,南度把她送回家,对她说,“你先回去,我回部队一趟。”
据说是得把这些材料交给所在部队开介绍信,这些程序繁复,她也不大上心,能结婚就好,她没想那么多,和南度道别后,他开着车离去。
事实上,南度是开车回了一趟家里。
他的申请报告打上去的时候,估计南正远和舒慧秀都知道了,他们要是拦着,那登记表他也拿不到。他如今就差户口本了,户口本给舒慧秀扣着,要没那个,他还真不能领证结婚。
也不是他故意不带着牧落登门拜访,舒慧秀现在立场不明确,他不敢轻易把人往回带,怕让人家受委屈。今儿就探探口风,要是同意了,明天就能带着人回家。
回去的时候家里的阿姨给他开的门,屋子里静悄悄的,这个时候该是爸妈吃饭的时候,今天却格外地安静。
他走进去,窗台上那盆仙人掌的头顶开了一朵小黄花,南正远戴着眼镜静静地坐在那盆仙人掌下面,正研究着棋盘。听见屋头有动响,南正远抬头看向他,他率先开口,“爸。”
南正远取下眼镜,揉揉眉心,说,“怎么回来了?最近你很闲是吗?”
南度也不拐弯抹角,“您知道,想结婚的话,不能没有户口本。”
南正远也没想到他这么直白,示意他在自己对面坐下,“你妈当时知道你自己做了决定,可没少气。你现在明目张胆地回来要户口本,你妈能给你吗?”
“我妈呢?”
“睡觉呢,最近说自己脑袋疼,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让她少操心。”
南度默不作声,也没起身往卧室里走,舒慧秀睡觉,那就让她好好休息,自己等着就是。
舒慧秀这个时候的休息时间并不长,南度等不了多久,和南正远下了几盘棋。
“当初你跟我说,你要考军校,”南正远手里握着象棋轻轻地磕在棋盘上,清脆的木器相撞的声音带着南正远的话传入了南度的耳里,“你妈妈死活不同意,说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记得你当时说什么?”
南正远突然就断了思绪,想不起来了。南度接着他的话,“我就是想干这个,您不同意,我还是得做。”
南正远头也没抬,说,“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后来你去了军校,你妈想你就时常去看你,看了几次,就被你拦住不让她去了,我也能明白你不让你妈去看你是对的,可是你妈妈那一次回来后,就哭了。”
“男儿有志是好事儿,她说她理解你。你现在说结婚就结婚,逮住人家女孩子不放手,比你妈还犟,你妈犟过不过你,只能和当初一样,努力地去试着喜欢你所喜欢的人和物。”
南度的手就停在了棋盘边上,再也没动过。
南正远继续说,“既然决定了要娶人家,就好好对别人。你妈当初嫁给我那会儿,我被调去了边防,几年不回一次家,我第一次见你,还是你三岁的时候,”说着就叹了一口气,“你妈妈年轻的时候跟着我,没少吃过苦。”
这盘棋大概下不完了,南度想。
南正远说,“我不管你的这些事儿,你从来都有自己的决断和主见,今后的日子,只要你不后悔,那姑娘不后悔,你妈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房间门把手拧开的声音传来,父子俩一道望过去,亲眼看见舒慧秀拧紧的眉心从见到南度的那一刻舒展开,然后又拧紧。
南度没来得及说话,舒慧秀就损他了。大概是刚睡醒后心情不好,说的话也带着刀子,“哟,现在都是长官了,压不住你了,连结婚这种事儿都能自己做主了!”
舒慧秀在沙发上坐下来,“翅膀硬了飞呗,还回来干什么?这儿哪有你重要的人。”
南度眉心一跳,没说话。
“那姑娘我都还没正式见过,你今儿说结婚就结婚,也不和我们二老打招呼,是瞧不起我们俩还是觉得我们没用了?”
南度刚要说话,就被南正远按住了手,他看过去,南正远笑着跟他摇了摇头。
“我年轻那会儿再怎么胆子大也知道得尊重父母,结婚是大事儿,得先把人往家里领了,双方同意了,这才能成!你这先斩后奏,估计是真当我和你爸不存在呢,是吧?”
弯弯绕绕地,最后无非不是一个意思,那就是让他把人往家里带,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南度也没想和自己的母亲怄气,正想要应下来,手机就响了。
这个时候牧落打电话过来,他猜不着是什么原因,接起来后牧落就在那边急了,像是在和什么人争论,“大哥,我都说了我进去找人,您能不能给我放个行?”
“你有证件吗?登个记。”
“我证件忘家里了,就登记,登记,行吧?”
那边和牧落争执的那人大概是没同意,牧落就急了,对着电话里的他说,“你们大院门口这岗兵真逗!我都说了找人给登记,他非得要我证件!”
南度一愣,“你在哪儿呢?”
“你们大院门口呢。”
“你等会儿,我马上过来。”
南度挂断后,瞥见舒慧秀的眼光朝这儿看来,问他,“去哪儿?干嘛去!”
“您儿媳被岗兵给扣门外了。”
舒慧秀和他干瞪眼,气势倒是没有那么冲,南正远就催促,“你去不去领人?你要再不去,你妈就去了啊。”
舒慧秀一听,剜了一眼南正远,倒什么都没反驳,别扭地说,“人都来了,总不能不让人进吧。”
南度笑着往舒慧秀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那我去了!”
走到大院门口的时候,牧落已经退出了大门口,把车停在不远处,靠在车上满脸不爽地看着那个岗兵。
车是李楠的,可从来没往大院里开过,岗兵不认识也是情理之中。
那岗兵见到他,朝他行了一个礼,牧落走过来,挽着他的手,满脸都是委屈。
南度跟那哨兵解释,“我女朋友。”
把女朋友带回家,这其中的意思谁都能明白,岗兵道了个歉,南度罢手,“你也是工作,没事儿,以后见了别拦着就是。”
以后。
牧落听着那两个字,有些动容。
南度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她一脸不可一世的表情,“我想起你没户口本儿,去部队里交了材料到时候也是白交。你半天不回家,就找来了。见家长这种事儿,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的事儿。”
她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自己就来了,简简单单几句,全都是考虑。
南度带着她进了大院,指着那颗大槐树底下的屋子说,“那是你上司的娘家。”
槐树底下有个女人正在浇花,那玲珑身段在一团花团锦簇之中毫不违和,牧落多看了几眼,那个女人像是注意到了,抬起头,看到他们就笑了,“哟,南度,”然后往他的身后看了一眼,“带女朋友回家啦?”
南度停下来,笑着打招呼,“优姨。”
牧落感觉到南度捏紧了她的手,立刻会意,微微点头,故意说,“优姐好。”
张灵优愣了愣,然后笑了,“小姑娘,人南度叫的可是‘优姨’,你叫这一声,为什么?”
她和南度对视,她冲着南度挤眉弄眼的,然后笑嘻嘻地看着张灵优,“您这么年轻,这声姨我叫不出口。”
张灵优被逗笑了,对着南度说,“这小丫头真会说话,眼光不错!”言罢叹口气,颇有些惆怅,“连你都带着媳妇儿上门了,我家那个谈了这么久都不见把人往家里带,没出息哟!”
南度轻咳一声,“要真来拜访您,估计都得升职了。”
张灵优没听明白,顿了一下,问,“什么升职?谁升职?李楠?嗨,他那位置还有什么能升职的?”
牧落听懂了,惊愕地看着南度,寻求真假。南度趁着张灵优还没反应过来,牵着牧落,“那优姨我们先走了,下次来拜访您。”
张灵优恍恍惚惚地还在想着南度那句话,听后慢了半拍,说,“哦,那行,你回去吧。”
离开那院子后,牧落就缠着南度问,“怀上了?”
南度没说,她就一直问,缠到最后南度才说,“我瞎说的。”
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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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缭绕着茶的清香,她仔细嗅了嗅,自己当初经营茶楼多年,能闻出这是上好的白毛茶,是她最熟悉的味儿。
她端正地坐在一侧的沙发上,南度坐她前面,隔开了她和南家父母的距离。
气氛有些僵持,从她刚刚进门打过了招呼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过话,就连阿姨也在厨房里躲着没出来,她在想要不要率先打破。
可是基于之前和舒慧秀两个人的见面,她心有余悸,不敢轻易说话,怕被怼。她怂,在舒慧秀面前,不知道为什么,特怂!
南度第一个出声,“妈,您刚不也说想见见牧落吗?怎么这会儿见到了没话说了?”
舒慧秀就这样被自家儿子给戳穿了,瞪他一眼,面子拉不下,说,“什么时候的事儿,你别瞎说!”
牧落听了南度的话后狐疑地看向舒慧秀,舒慧秀也在打量她,顿时她就脑袋一片空白,是南度在身后拧了她一把,“哎?我记得你家以前有一个茶楼是吧?”
她迷茫地看着南度,对方的挤眉弄眼叫她深思了他刚话里的意思,想了想,“阿姨,您家这茶,是南山白毛茶?”
真聪明,另辟蹊径,不谈当时那些让人尴尬的事儿。舒慧秀瞪了自家护短儿子一眼,还没接茬,就听见了一旁的南正远说,“哦?小姑娘懂茶?”
她收起了自己在南度面前的那一套,笑得特别矜持,“我是云南人,曾经家里开过小茶楼,虽然生意不好,但选茶叶从不含糊,我耳濡目染,略有涉足。”
南正远轻叹一声,“现在懂茶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过去那些事儿牧落不愿提,也就避了过去,舒慧秀这个时候故意吓唬她,“我们之前对你有过了解,其他的细节也不多说。你们俩这说结婚就结婚,也不和我们二老商量,是你的主意还是南度的主意?”
牧落和南度均是心底一漏,牧落是因为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而南度是因为没想到舒慧秀能一开口就毫不客气地给牧落一个下马威。
牧落想了想,决定如实回答,南度抢先一步,“我求的婚,是我的主意。”
南度护犊子的心思太明显,舒慧秀的眼里有责怪之意,牧落心惊肉跳,就怕舒慧秀不满意,可她仔细观察后,又觉得可能舒慧秀不是特别生气,于是到嘴的场面话又给咽了下去。
南正远觉得这气氛压抑,看了一眼南度又看了一眼舒慧秀,挑眉说道,“南度,你跟我去书房一趟。”
南度一愣,下意识看向牧落,牧落神情自然,南度也知道有些事儿当着人前不好说,就跟着南正远上了书房。
牧落有些局促,往前靠了靠,舒慧秀端起一杯茶轻抿一口,截断她即将要出口的话,“甭说了。你们俩既然能这么顺利地办理那些手续,就该知道我也不反对这门亲事。”
舒慧秀的话里有气势,是多年累积下来的经验和气场,她既然这样说了,就证明之前心里那道坎也过去了,她不知道南度说了什么,可也知道舒慧秀不是一个不明事理胡作非为的人。
现在不太适合说一些请求的话,她低头轻笑,“谢谢阿姨。”
“军嫂不好当小姑娘,你现在还年轻,等时间长了就明白,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男人的生死是什么滋味,”舒慧秀正视她的眼睛,她微微一愣,听见她说,“南度的职业特殊,生死更是难测,这点儿你该比我清楚。他当初背着我们入了这行,我能忍,那他今后找什么样的姑娘,我同样能忍。”
“你得做好准备,哭哭啼啼的,不是我家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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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想到见家长能这么顺利。
她更没想到原来南度一直在给自己的父母做思想工作。
晚上在吃饭的时候,舒慧秀脸色缓和了许多,倒是南度的脸色略有凝重。她装作没看见,吃完了饭,和家长聊了两句,舒慧秀就对着阿姨说,“给小牧准备一套洗漱用品,客房的床不用铺了,她就睡南度的房间。”
她当时正在喝水,听完这话给呛着了。南度也僵了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南正远什么都没说,表情自然,而舒慧秀见怪不怪,说,“你们同居这么久,别说没一起睡过?”
老一辈人的成熟。
南度竟然什么都没说,默认了,转而言他,“妈,我带着她去外面转转。”
牧落瞧着南度对自己母亲这架势,颇有些无语。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下班过后的军官们吃完饭在路上溜达,碰见了南度就问,“南度,你媳妇儿?”
她觉得南度把她带出来就是给大院里的那些熟人介绍,这院子里的槐树很多,在那个最中心的位置,还有一棵特别大的槐树,现在花期已经过了,就徒有了巨大的枝干。
这么大一棵树,她还是头一次见。
那树周围是拐来拐去的公路,都十分精巧地避开了那棵槐树,南度说,“我小时候没少爬过这颗树摘槐米,当时这地方重建,就是这棵树挡了道,这是几十年的老树了,大家那时候舍不得砍掉,就把路给绕了个弯。”
她指着那棵树,“你现在还能爬吗?”
“现在爬估计会被骂。”
她笑了。
前方走过来一个身姿英挺的男人,牧落余光瞟去估计那时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等到那个男人走近了,她才觉得有些脸熟,直到身边的南度远远地喊了一声,“谢叔。”
南度等到谢司令走过来,才问,“小萍姐回来了?”
谢司令缓缓地走过来,抱着自己的孙子,竟然还记得她,说,“今儿刚回来……”看她一眼,“你们俩真成了?”
谢司令看着她的眼里有赞许,南度说,“多谢您在我爸妈面前说好话,这媒人的份儿也得算您一半儿。”
“就你贫嘴。”谢司令睨了南度一眼,“你们俩这事儿,要说撮合最多的,还是你方叔。”
南度愣了愣,“方山叔叔?”
谢司令哼哼,“还不知道呢?老方无意间在你爸妈面前提过这姑娘,说这姑娘要是肯入这一行,一准儿是个苗子。那时候你妈正闹着呢,一问才知道,这姑娘逮捕罪犯那个劲儿,能比一个从业多年的警察还猛!”
可不,流着血还能追着人跑几公里的山路。
牧落吸了一口气。方山她有印象,贵州省公安厅厅长,当时那会儿竟然也没想到,原来方山与南正远也有渊源。
当年那事儿,谢司令算是参与人员中为数不多的一位长官,他知道她的所有事儿,对她的看法也不一样,所以也随意地问道,“小姑娘,这脾气看着没昔年的硬了。”
牧落一愣,“那时候要脾气不硬点儿,哪能活命?”
谢司令笑,哄着怀里的孙子说,“快叫哥哥姐姐。”
小孩子声音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哥哥姐姐”。
谢司令这辈分可差了。
“你们俩这都见了父母,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然后对着自己的孙子说,摇摇晃晃,“到时候跟着爷爷去蹭喜酒。”
牧落忍俊不禁。这人前向来严肃严格严谨的谢司令,对着自己的孙子就像个“老顽童”,语气也没那军人的刚硬,长辈该有的慈爱和疼惜,全都有了。
“别笑,”谢司令瞪她一眼儿,“你们俩以后要是也给老南弄个小孙子,没准儿他比我更厉害!”
“……”
谢司令的脚步停了下来,小孩子在他的怀里开始哭闹,谢司令说,“不和你们瞎掰扯了,我家小勋不开心喽。”
然后就抱着小孩儿摇摇摆摆地和他们擦肩而过了。
夜色四合,空气里开始有了凉凉的寒意,寒意愈重,她就故意贴着南度更近,趁机占他便宜的事儿,她倒是很会做。
槐树底下她哈了一口气,给手掌温度,南度见了,包住她的手,“要是冷,就回去吧。”
闻言她笑了,“去领教一个特种军队队长小时候睡过的床?”
“给你美的,”两个人面对面嬉笑着,南度说,“我那床硬,可没家里的舒服。”
“那不怕,我这不是有人肉垫子吗?”她眨眨眼,略有暗示。
胆大包天。
南度干脆把她裹紧自己宽阔的大衣内,她绕着他的腰身,两手攀上他的脊背,“我以前睡过满是石头的山路,现在给我一张床,我能睡得特香,”末了又说,“我这人不认床,尤其是你的床。”
南度低头,她的脸就在他的眼前。除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每个夜里的抵死缠绵时,他还没有这样近距离地好好看过这一张脸。以前有过,也是两个人打架搏斗时,那时他的注意力全在她即将出手的拳头和脚法,从来没有观察过,她的整张脸其实是很精致的。
能精致到普通男人看一眼便浮想联翩。
他记得当时在野地里时,当时大家都在休息,他手底下的一帮子人看见她走过来,一个传一个地踹过去,努着下巴指着她的方向。几个狙击手拿着枪瞄准了她,通过那个望远镜,他听见有人夸了一句,“小小年纪,已成祸色!”
那时他就在旁边,坐在杂草堆里,叼着一根草,懒散地望着缅甸的天空,然后天空就出现了她的脸,她笑着对他说,“南队长,有情报!”
活像一个生活在民国时打听情报,混迹在风月场所的舞女。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可当时脑子里就记得这个了。大概是因为单得太久,想女人了。
南度大指姆细细地抚摸过她的脸颊,在纳闷儿自己那会儿这么想,怎么也不喜欢她呢?
太小了?
也许是。
可现在她都快要成为自己的妻子。
在与他的对视之中,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可她却是心猿意马。她最先把持不住,踮起脚亲了他,南度回过神,“回去吧。”他的话被风零散,却很清晰地传入她的耳里。
回家后家里已经点起了灯,舒慧秀洗过了澡裹着厚棉袄和南正远挤在沙发上,南正远看书,舒慧秀看电视,牧落恍惚,仿佛看见了南度和自己。
舒慧秀见了他们,说,“年轻人真不怕冷,老咯老咯。”
“阿姨呢?”
舒慧秀说,“回家了,你看看这都是什么时候了?”
俩人同时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向了九,她觉得挺早的。
很显然南度也这么认为,牵着她说,“那我们先回房间了。”
南正远眼皮一跳,抬起头来看他们,舒慧秀笑了一下。
都没往好处想。
原来南度这骨子里的不正经,是随了爸妈。
她进了南度房间。房间不大,但很整齐,一张书桌,一张床,一把椅子,几本书。干净利落到没有任何赘余的东西。
牧落随手翻了几本书,看见了里面夹的好几张足球赛门票,她拿起来,问,“你喜欢足球?”
南度没否认,“那会儿和先进他们,没别的爱好,就这个。”
想起来那一次还是旷课去看的球赛,一回家就被南司令胖揍了一顿,后来被罚吼着口令跑大院,然后又看见了同样被罚吼着口令跑圈的那三个祖宗。
好像从小几个人犯了事儿都这么着了,吼着口令,在那条道上相遇,互相骂着对方“孙子”。
牧落在他身边坐下来,翻了翻那几张门票,默默地算了算,从初中到高中,他愣是一年没落下。她知道他热爱运动,可不知道他也热爱足球。
她把门票给他完完整整地压回去,“好困,我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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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一场噩梦吓醒。
醒来时候夜色正浓,窗户外看过去,正好一轮皎月升在上空。
睡之前这个窗户并没有关上。她扭头看身边的人,睡得正香。
刚刚的噩梦仍然让她心悸,梦里那些血腥的场景太过真实,她年少时总是循环往复的真实场景,如今已然存在于梦里。
黑色的阴影下她看不清他的脸,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拂过自己,她靠近了些。
南度夜里的睡眠很浅,可以说是一种职业病。他伸手将她圈住,贴到了自己的胸前,手无意识地拍拍她,让她快睡。
夜里静了,就总是会有很多的思绪。
她调整姿势,接着他身高的优势,将自己很好地偎进了他的臂弯里。
这是一个很了解她,却也足够聪明的男人。从监狱里走出来的那一天,她就明白。
岳厘不可能没有告诉她她见过钟婼新的事情,也知道她回了北京。他或许能明白,骗他,是因为她心里有了主意。
知道她不甘,也知道她心软。
所以用尽细水长流的安稳爱情将她的野心束缚。
而此刻,她也没能躲过他的温柔,开始动摇了自己。
睡了很久,她还是被噩梦里的枷锁缠绕,呼吸不平稳,最后无奈地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她也听见了来自于南度的叹息,他的手绕过她的后背摩挲着她的脑袋,问,“为什么还不睡?”
她如实回答,“做了噩梦。”
“什么噩梦?”
“以前的事儿。以前的人,都回来了。”
这其实并不是梦。彼此都心知肚明。
南度在黑夜里淡淡地说,“都过去了。”
她不动声色,嗯了一声,她抬头还想说什么,谁知道就磕碰到了南度的下巴,南度低哼一声,捂住下颚放开了她。
南度一动,寒气就侵了进来,她也不管,赶紧过去安慰他,“你没事儿吧?给我看看?”
她的手在黑暗里胡乱地摸着,南度急忙抓住她的手,“没事儿。”
牧落轻声问道,“疼不疼?”
她的声音在看不见摸不着的黑暗里尤显温柔,大概是黑夜里总是引人遐想,脑海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钻了进来,不知道触发了那一根神经,南度忽然就一把抱住了她,顺势将她侧压在身下。
牧落懵了一下,南度在幽暗的空间里说,“我以前年少的时候就总是想,也总是等着这一天。”
“等着和一个应该在一起的人,享受我儿时的时光。”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牧落那最后一点儿淡淡的睡意也被整没了,于是问,“你还困吗?”
南度似乎笑了,“不困。你呢?”
“我也不困。”
她在黑夜里看见他晶莹的眼睛,看见那双眼睛里有了情意。
之后的事儿也就顺其自然了。
南度吻着她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些紧张的。就算是南度父母的房间在另一头,两个人就算是做了亏心事儿,这深更半夜的,大概也没人听得见,可她还是很紧张。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攀附在南度的肩头,压抑得浑身颤抖,整个人被南度一手托起,她任何反击都做不了,承受着他给的欢、爱。
他给的攻势太过猛烈,相较于以往两个人的欢、爱,今晚的他似乎有些不同。以前他总是能在两个人的极限之处控制得当,也许是今晚的环境,又也许是彼此早已经心照不宣的那些事情,她觉得今晚的他格外热情,甚至在抱着她的时候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失控的力道。
那种恨不得将她融之骨髓化为一体的力道。
她忍得难受,在最难抑制的时候,终于没能忍住,搂着他的脖子埋首在臂弯里,哭出了声。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昏昏沉沉地被南度抱着睡去。
再醒过来时,南度正在书桌上听着磁带。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对着他问什么时候了,南度看了一旁的闹钟,“还早,七点。”
也没睡多久。她突然想起来这是在南度的家里,一个翻身想要爬起来,腰上却没能用上力,狼狈地倒了回去,同时两腿之间的疼痛竟然让她皱了眉。
南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裹着被子缓缓地起床,靠在床头,指责,“怎么办,起不了。”
南度继续看着手里的书,“昨晚没措施。”
她愣。
刚说完,就有人敲门了,是舒慧秀。
“你们起床了吗?”
南度说,“就出来了。”
“你爸等着你们吃早餐呢,快点儿。”
听着脚步声逐渐走远,牧落猛地开始折腾南度,“为什么不早点儿叫醒我?”
南度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静静地,“以前你都能睡一个上午,谁知道今儿转性了。”
“……”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回一趟家拿材料准备带回部队。那些东西是交给牧落安置的,南度在车里等她,牧落回了一趟屋里把材料拿出来。
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南度正好挂了电话。
她就随口问了一句,“谁的?”
南度看着她没说话,眉头却越皱越深。
牧落起初愣了三秒,三秒后反应过来,可又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一沓纸,上面林林总总盖了四五个章,一切稳如流水的进展现在却突然被卡住。
这事儿大概是来得急,在她刚下车的时候南度的表情还是轻风云淡,转眼间就阴雨雷鸣。
“那……”她握紧了手里的材料,“这些……这些……他们都是有期限的……”
南度走过来将她按进怀里,在她的耳边说,“三个月内我能回来。”
老杜头的事儿,又岂止是三个月内能够摆平的?她心知肚明,却不戳破。这些纸质的文件,其实是可以重新再来一遍,她不着急。
她淡笑,“没事儿的,你去吧,我可以等你。”
南度在她说完后,转身就进了车内。她后退一步,朝他挥手道别。
牧落看见远处的丛林里的那几个警察,他们依旧还在。
她握紧了拳头。
这才开始。
休了几天假,她回了公司,面熟的关系好的都跟她纷纷祝贺。段晖和李楠不知情,却从张灵优那里听说了她回过大院一趟,作为朋友都纷纷亲切地问候,“您老终于熬出头了。”
闻言她只是苦笑。
她给助理交代了许多的事儿,那些永远做不完的财务报表和进出汇率,她真的可以暂别一段时间了。她没敢和李楠说自己辞职,怕受怀疑,跟李楠上报的理由是自己想旅游,当时李楠痛骂她太任性了,可是职位还是给她留着。
一个字,仗义!
盛乐陵不在北京,听说她去了南京汇演,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总还是得努力一把。姚陆然已经办好了护照和签证,等到一月份的时候,就能和她的华侨老公回俄罗斯了,姚陆然告诉她,俄罗斯的冬天,下起雪来,能比北京还好看。她联系过李信,相互寒暄过后,李信问她什么时候再来重庆,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她去自己当年的高中看了看,可惜陆海已经不在那里了,当年被他们调侃着喊“老陆”的人,据说被调去了其他省市的学校,就连鹿白瑗也从上半年的高考中离开了学校。
万物更新,物是人非。
她来北京的时候这些人都在,离开北京的时候,所有人都离开了。
此行凶多吉少,她尽量活着回来。
段晖在天台上找到了她,她一个人坐在地上喝了十几罐的啤酒,脸上竟然没有醉意。几曾何时,连个喝一杯洋酒都能倒的姑娘,如今喝起鸡尾酒来能一口气干十几瓶?
还是社会太黑暗!
他伸出食指问,“这是几?”
牧落瞪他,一巴掌挥过去,“是你姑奶奶!”
段晖和她并肩坐下,“你干嘛呢?学人电视剧里抒情呢,躲这荒无人烟的天台上来?”
她撑着脑袋,“你什么时候结婚?”
段晖看了一眼她,她面上特平静,仿佛就是问了一个问题,他扭过头,“我和夏珨打算明年春天。”
“春天?”牧落翻了一个身,“万一我来不了怎么办?”
段晖没听懂,“什么?”
牧落打起精神,问,“李楠呢?他打算什么时候把事儿办了?”
“估计够呛,”段晖说,“那俩祖宗现在还没动静儿呢。”
牧落蹙眉,段晖又说,“李楠那孙子怂,平常看着没什么怕的,就怕这心然姐。你和南哥打算什么时候?”
“我们?”牧落的眼睛里有些迷茫,清醒之中她努力整理思绪,“还早着呢。”说完,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段晖没看下去,夺了过来,顺便把她身边的那些未开的全都夺了过来,“大半天的,喝酒做什么?就算是马上要休假了,可现在还是在公司,你等会儿一下去就醉醺醺的满身酒气,给员工看见了影响多不好!有点儿形象不成?”
她却拍了拍段晖的肩膀,“喝醉了,好办事儿!”
“办什么事儿?”段晖瞪她,“南哥不在你要乱来是不是?!”
她剜了段晖一眼,从地上爬起来,“我有 点醉,今天就提前退了,下午我不来了啊!”
“行,我给人交代一下,你悠着点儿!”
牧落出了公司大门,摇摇晃晃地,段晖将她送上车,牧落状似无意地看见那些警察的影子,上了车,一踩油门就开了出去。
段晖回了公司,下午的时候,就有警察找了过来。
他不明所以地接待了他们,对方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其中一个就问道,“您上午为什么会扶着那位牧落小姐上车?”
段晖说,“她喝醉了……也没算醉,就是头疼,说想回家。”
那几个警察面面相觑,段晖说,“怎么,她被查出醉驾啦?”
警察们摇头,说,“她失踪在了最繁华的街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