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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哭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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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久以前,她遇见过一名警察,起初总以为是老杜头的得力心腹,倒卖军火走私毒品样样都干,凶狠嚣张,眼睛里永远都是对金钱和权利的渴望。

他告诉自己,他跟着老杜头已经十年了。

十年。直到后来他的身份败露她才去认真地思考过他的话,十年的时间,大概也就是从警校毕了业,便和家里人断绝联系,改头换名地来到那么一个是非之地。

她至今也很感谢他,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凭什么能在一个有着武装集团背景的大毒枭眼皮子底下安稳存活?是他一路保着她,替她改头换姓,创造了一个新的身份来到老杜头的面前。

在缅甸时的很多个夜里,他总是点了一根烟,望着缅甸孤寂又平凡的天穹,似笑非笑地问她,“丫头,想家了吗?”

黑夜里渲染了他孤独而沧桑的背影,烟头的那一点火星子让她差点以为是燎原之火,她无比庆幸着自己这一路危机四伏的路走过来,遇见的所有善良的人,譬如南度,又譬如他。

南度的纵容助长了她的小火焰,她就死死地瞪着那车上的人,一晃眼儿,就差点以为是故人。

车里终于有了动静,当那个男人下了车后,当场三个人都愣了。

叶先进愣了是因为这个男人似曾相识,南度会愣是因为曾同这个男人一起并肩作过战,而牧落,仅仅是因为那个人。

她就傻傻地趴在车窗上,他瞧了她一眼,从她眼前经过,对于自己抢车位的事情,既不解释,也不道歉。

他的出现不过五秒,却刮起了她心里强烈的飓风。对方走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开了车门就追上去。

“陆河!”她叫住他,没头没脑地抓住了他,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好久不见,你怎么也在北京?”

岳厘拉开她,“小丫头,我不是陆河,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她再次抓住他,“你就是陆河!”

岳厘微微拧眉,然后自我介绍,“岳厘。”

岳厘。一个陌生的名字。

她的的确确记得就是这一张脸在缅甸时给了她无数次的生路,可他要装作不认识自己,她就想不明白了。她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就装!这才分开小半年,你当我记性这么不好?我知道你不叫陆河,可你当时不也死活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岳厘甩手,迈开腿就往别处走,“我可不认识什么恐.怖.分.子。”

牧落呆愣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这就算是承认了?

南度走过来,直接就是脑袋一个钢镚儿,她被打得莫名其妙,疼得跳脚,就差没有一脚还回去,她瞪着南度,南度头也不回地进了酒吧,“走了。”

她看不清南度的表情,四周望了望也看不见叶先进和他车的影子,就追上前问了句,南度神色还算是正常,“找停车位去了,让我们先去。”

“哦。”她低头冥思苦想。

“那不是上次那位警官吗?”南度和柜台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就领着她往里面走。

“嗯。”

“都说了什么?”

她毫无察觉地说,“就上前给老友打个招呼,他却说自己不是陆河是岳厘,明明就认识我,还装。”

南度沉默着不说话了,她偏头去看南度,那一瞬间脑袋里火花迸射。

嗯,南度也不像是那种关心别人说什么话的人呢……

她微微凝神去想因果,南度却正好在这个时候打岔了,掐着她的后颈就说,“等会儿见了人段晖的女朋友,好歹叫一声嫂嫂。”

“嗯?”她奇了怪了,“不是婶婶吗?叔叔的媳妇儿都是叫的婶婶的,你辈分乱了。”

“……”

最后牧落还是叫了对方“嫂嫂”,一口一个“嫂嫂”叫得那个亲热劲儿,搞得段晖浑身不爽快。

“嫂嫂好,嫂嫂真漂亮,嫂嫂和我差不多大吧?”

“嫂嫂和段晖哥哥真配,好事儿将近了吧?百年好合啊!”

“嫂嫂真好,以后要是段晖哥哥欺负我了,我就找嫂嫂好不好?”

段晖被那一声声的“哥哥”叫得鸡皮疙瘩四起,他抖了抖,侧头问南度,“你什么时候能收了这妖孽?”

南度淡瞥段晖,眼里全是警告。

说实在的,段晖这样吊儿郎当的人,能找到这样一个女朋友,实在是让牧落费解。如果说许笙的优雅携着妩媚,那这位一定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大气端庄,慧智优雅。牧落和她坐在一道的时候,就是一个坐姿就能瞧得出谁更有层次。

人家是双腿并拢斜斜地弯曲膝盖,牧落二郎腿一翘,手往那儿一放,整个就是一流氓。就算是跷二郎腿,人家也翘得比自己优雅得体多了,站有站姿坐有坐姿,时时刻刻不忘仪态姿势,弄得牧落意识到后讪讪地放下了翘得老高的二郎腿。

据段晖自己说,俩人是在苏黎世遇着的。段晖留学期间放暑假拉着李楠去苏黎世度假,假没度几天,李楠就直接给气回了伦敦。逢人问起,李楠怎么说的——人追姑娘,我搁那瞎掺和什么,就一重色轻友的主儿。

段晖这女朋友名叫夏珨,第一次和人见面的时候就对着这个字发懵,然后一见真人,嗬,大美女!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对方父母是华裔,从小生活在国外,可她却入住的是北京户口,段晖想着也不是资本主义家的,自家爷爷也不会太为难自己,然后就开始追了,要知道夏珨是个风度才能还有美貌并存的女孩子,追求者不计其数,段晖瞧上人夏珨以后,几乎每隔一周末都飞去苏黎世,一路披荆斩棘追了大半年才抱得美人归。

于是牧落也犯了一个和段晖当年一样的错误,就指着那张纸上写的“珨”字纠结了半天,然后一拍脑袋笑着说,“我知道,这字儿念qià,是吧?”

南度没忍住,笑了出来,捧着她的脑袋一个劲儿地晃,“没文化就别说话。”

她不服,“就不信你认识。”

“那字儿念xià。”

牧落转头去征求夏珨的意见,只见夏珨笑着点了点头。她只好窘迫地喝着酒,可喝着喝着,忽然矫情地觉得还挺好喝。

段晖说俩人决定先订婚,订婚日子选在九月份,老爷子也同意了,也算是喜欢认可了这姑娘。

皆大欢喜。

叶先进是最后赶到的,赶到的时候就见着南度扶着牧落往外走,他赶紧拦住,“哎哎哎,去哪儿?”

“回家。”

“干嘛呀,我这才来你就走了,是不是哥们儿?”

南度无奈地扶着要往外倒的人儿,“她喝醉了。”

叶先进惊了,弯腰低头一瞧,果然见到牧落双颊绯红,眼神迷离,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叶先进新奇地问,“这喝了多少啊?”

“两瓶二锅头。”

“怎么不拦着?!”

南度带着牧落边走边说,“我能拦得住吗?偷着喝呢。”

叶先进在背后哈哈大笑,“好姑娘,有气魄!”

牧落头脑昏沉,可意识还算是清醒,就是浑身没有力气,直不起腰板来,依附着南度勉强地往前走。

走出了新野,顶着老板娘神秘莫测的目光出来,南度就听见牧落吵着要他背自己,他还没有任何表示,就听见牧落无理取闹地哭着说,“我阿爸从来就没有背过我,从小到大都没人背过我……”

南度被逼着妥协,蹲下身子,颇有些嫌弃,“上来吧。”牧落二话没说就直接倒在了南度的背上,南度差点没承受住,险险地稳住了她。

也许是喝了酒,长久以来一直被自己憋在心里头的愁绪就像是被无限放大。她想起今天遇见的陆河抑或是岳厘,接着就想起了自己那些令她为之神伤的过去。

“南度!”她豪迈地拍着他的胸脯,南度一个岔气,就差点儿没回过来,扭头瞪着后面的人,“别动!再动给你扔马路边儿了啊!”

背上的人这才缓了下来,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脸贴在他的脖颈处,自言自语,“你都不知道,没碰见你以前,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很小的时候,父亲其实是个本本分分的人,开了一间小茶铺,生意不好,但能勉强维持生计,只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父亲遇见了那群人,开始渐渐回家得少了,到了最后,整个人都如同废了一般,她那时候小,不知道什么东西能叫一个人在短短一个月彻底荒废,是后来警察找上了门,她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海洛.因,是吞人血肉的东西。

她们那儿的警察和北京的警察不太一样,似乎在她的记忆里,对警察最初识的记忆,就是蛮横凶恶的,他们揪着她的衣服就问她父亲在哪里,可她哪儿知道啊,于是他们就胡乱翻我家里,还把她推倒在地。

她们居住那一片区的人,都是一群闲着的,靠种田为生的居民,每天茶饭之后就会说,‘啊呀,牧老三家那个小女伢子看样子也活不长了,你看她阿爸也不管她,自己又没出息’,不然就说‘牧老三家的女伢子今后肯定是和牧老三一样的货色,没脸没皮,就空有一张脸去骗吃骗喝’……

所以很小的时候,她就在人情冷暖之中渐渐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再热的心肠,也捂不热冰冷的石头。

牧落想着想着就觉得心口疼,疼得她鼻子不断发酸,也疼得她眼眶发红,视线开始模糊。

她靠在南度的背上,“你知道流言蜚语有多可怕吗?我走到哪里,就有人指指点点,少有的几个看着我长大的婶婶偶尔会心疼心疼我,可就是连救济我的事情,都是背着大家偷偷摸摸地干的。”

“我为什么宁愿来一个连熟人也没有的北京也不愿意回云南……”

她的视线开始浮现出那一年的火光冲天,在她绝望的视野里,她看见了一道利落迅疾的身影。

“我阿爸死的那一天,房子被烧了,没有一个人来救我,只有你,南度,就只有你。”

你救过我,所以在那重重的密林里,我没能看着你死在那里。

二十里的山路,我背着你,心甘情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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