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牧落扯着盛乐陵问自己穿哪一件儿衣服好看的时候,盛乐陵几乎是端坐在沙发上,神色严肃地对她说,“你别慌,先坐着。”
一个鲜少乐于打扮自己的女人突然有一天就开始梳妆打扮起来,这样的一反常态,盛乐陵再清楚不过,左右不过是为了男色。这件事儿要是搁在别人身上盛乐陵自然愿意帮忙,可这人要是牧落,盛乐陵就不乐意了,说得痛快了,那就是相当不乐意。
盛乐陵的家教是一辈一辈祖宗流传下来的伦常事理思想,俩人亲叔亲侄怎么能在一起呢?!牧落年少不知方寸,世间男的这么多,怎么就偏偏看上了自家的叔叔?!对方是个叔辈也就罢了,怎么还是个特种兵?!
代明洋告诉她的时候她还不信,代明洋就说,那个男的叫南度,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代明洋不阴不阳地说,“我怎么知道的?你说我怎么知道的?!我老爹这人一辈子夸过几个人?就南家那儿子给我从小夸到大,小时候夸人机灵聪明要我多学学别人,长大后被选进了特种兵就夸人顶天立地男儿本色,我从小活在这人的影响之下,可见面的次数却一直寥寥无几,就记得个背影和模糊的样子,要不是牧落,我还认不出来呢!”
代明洋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盛乐陵却只听见了“特种兵”这三个字。代参谋这想教育儿子,直接把人南度的身份捅了出来,虽说是不对,但说的却全是事实。
在她们家叔辈里也出了一个特种兵,一年难见人影,23岁的时候娶了个媳妇儿,24岁当了父亲,自己妻子生孩子的时候都没能赶回去,后来是他的妻子坐完了月子后抱着孩子爬山涉水地去找他,在那个时候,还没有那么方便的交通工具,是她的这位婶子就抱着孩子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训练营,那是她的叔叔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孩子满周岁的时候,她的叔叔因公牺牲。家属得到的通知里,没有那么多的死因,仅仅就那么几个字——因公牺牲,多余的都没有。她的父亲是上级,她曾经无意间听到过自家父亲在一次和领导谈话中哽咽地说起这位叔叔的死因——在那一场野战中,她的叔叔和敌方的一名特种兵相遇,两个人搏斗之中,他就比对方晚了那么零点几秒被割破了喉咙,而他的队友也恰恰营救晚了那么零点几秒,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队友被割破了喉咙。父亲还说,他的这位兄弟临死前已经说不出话了,就还记得一个劲儿地紧抓着一直藏在怀里的那块带血的平安锁,他还想着,等到那次任务结束了,就把这块平安锁送给自己的儿子。
那封遗书,送到婶子的手里时,婶子抱着怀里“咿咿呀呀”的儿子什么都没说,就说了一句,“我知道他工作特殊,我不怪他抛下了我们母子,真的。”
盛乐陵那个时候就想,这样的工作,是不是每一次都是拿着命去没想拿着命回?她的婶子固然伟大,可一个女人的一生,此后就只能献给一块冰冷的墓碑了。
牧落乖乖地在盛乐陵的面前盘腿坐下,在她审视的目光之中扬起笑容,“怎么,这件不好看?”
牧落这笑容太过无辜耀眼,盛乐陵没由来地就心软了,可下一秒又挺直了腰板,斜睨着她,“你知道不知道,那是你的叔叔?!”
“知道啊,”牧落拿着一条裙子,“这件呢?和这件哪个好看?”
“这件吧,”盛乐陵下意识地就挑了一件儿自己看得过眼儿地,但又很快明白了自己被绕开了路,“你别打岔!我问你话呢!”
“我回答你了啊?”
“什么?”
“我说我知道啊,南度是我叔叔。”
盛乐陵一噎,这么坦然反弄得她有些不坦然,“你……你知不知道,特种兵是干什么的?”
“知道啊。”
“那你知道不知道,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就算人是你的叔叔,你们俩……就那什么吧啊……冲破枷锁了……在一起了,可人是特种兵呢,你耗得起吗?!”
牧落听出了盛乐陵的话外弦音了,放下了手里的衣服,正视她。俩人大眼瞪小眼,坐在客厅里僵了一半天,最后牧落皱着眉,“他不是我叔叔。”
盛乐陵显然不信,嗤笑一声,“得了吧,你说不是就不是了?血浓于水你知不知道……”
“我俩就是互相叫着玩儿的。”牧落哭笑不得。
盛乐陵尴尬了,反应极快地收回了所有惊讶的表情,轻咳一声,“我这不开玩笑不是……咱重点不是这个……你自己说,男方是不是特种兵?”
牧落满脸骄傲,“是的。”
盛乐陵简直服了,“特种兵可不是说着好玩儿的,谁知道你哪天见到他就是最后一面了呢?你能不能清醒点儿?”
“我很清醒,”牧落满脸正经,“我,牧落,喜欢他,如果可以,我想成为他的妻子。”
而盛乐陵则是觉得她无可救药,瞧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鄙视,她装作看不见,只是心里微有些感慨。
没人知道,南度在她心里的位置。
她知道南度这个工作的危险性,可是他喜欢的事情,她又怎么会嫌弃。
北京一场大雨过后,冲刷了不少的尘埃,雨后初晴,城市里爽朗悦目,有路人骑着自行车一路叮叮当当地穿过胡同口子,这个点儿上了,每家每户开火做饭,香味交杂,小孩子的嬉闹声渐渐平息,正当午的太阳晒上了头顶,她满头是汗地爬着长城,要不是南度在前面牵着她走,她铁定甩手不干了。
真累人嘿!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趴在垛口,脚底板生疼,也无心欣赏周围的自然美景,一顶白色帽子歪歪斜斜地戴在脑袋上,南度走过来替她戴正,“这就不行了?”
“不到长城非好汉”,这句话她总算是见识了。
“没来北京那会儿,你身体素质也没这么差劲儿。”
“是是是,”牧落灌了一口水,“您每天训练,谁能赶得上您那变态的进程,把你得意的!”
南度也给自己灌了一口水,笑着不说话。牧落抬头去看他,正巧看见他仰着头喝水的动作,好巧不巧,两人今天竟然一同戴了顶白色的鸭舌帽,一开始她和八爪鱼似的挽着南度的手不肯放,谁不知道的人还误以为俩人是情侣。
刚到脚下时,她欢脱地拉着南度就要开始往上爬了,南度就拦住她,问,“不等等你的朋友吗?”
她一愣,眼睛都没眨一下说,“他们……早爬上去了,咱去追他们。”
南度很显然是识破了她的鬼话,也很显然是不愿意同她计较。这会儿牧落累了走不动了,就拖着南度的手臂继续前进,南度被拖得无奈了也会说一句,“你要是不想爬了,可以随时停止。”
可每每都换来她一句坚决的“不!”
是后来南度在她被热得昏头转向神志不清地时候说了一句“你这样还怎么做警察?”惊醒了她。是啊,这点儿耐力都没有,她还怎么做警察?被磨灭了的斗志瞬间又被南度的三言两语给撩拨起来,她打起精神,“你说得……”
那个“对”字还没有说出口,她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她想做警察这事儿,也没和小胡说过,没人知道的事儿南度又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有了通天意的本领?
大概是预测到了她的反应,南度开口解释,“你们填写过高考意向调查,我问过你们班主任陆海了。”
她干脆坐上了垛口,南度见了怕她重心不稳栽下去,赶紧上前扶住她,她却趁机借着高度搂住了南度的脖子,说的话也是和他的话题不相提及,“上次你问我有没有谈恋爱,你是以哪种身份问的?”
她靠他靠得很近,人流喧闹,来来往往,她却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不相信南度不知道她的心意,她从不掩饰自己对南度的感情,就算是个傻子白痴也能看得出来她牧落喜欢他。她就是想告诉他,自己孑然一身孤孤单单地跟他来北京,不是图一个新生活,而是图一个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哪怕他是个军人,哪怕他今后有可能陪自己的时间寥寥无几,她就是想得到他。
这样的心思,他的发小叶先进段晖李楠看得出来,就连一个谢司令也能看出来,南度要是不知道,说什么她都不信。那么她就得寸进尺地往更深的地方想,如果他知道,却又纵容自己这样的行为,是不是说明在他的心里,她也不是一无是处?
南度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抱住她,她的双手搭在他的两肩,南度甚至担心她的安危两手抓着她的手臂,“你先下来。”
“哪种身份?”她不依不饶地问,南度的动作换得了她更加激烈的反弹,她直接抱紧了南度,“你说不说!”
她听见南度说,“监护人吧。”
然后把她整个人都从垛口上抱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