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不凡礼让着我父亲和姑姑最先走进了大门之后,才偏着头很认真地瞅着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眼神骤然一亮,满脸涌现着惊喜的表情,仿佛对我的穿着打扮,喜悦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
我蹙眉微微一笑,从心里挤出了浓浓的炫耀情绪。
“哎呀!终于盼到你们来了,一大清早就听见喜鹊喳喳叫,我就猜到肯定是天大的大喜事,果不其然让亲家出现了。”
一个浑厚的男声,带着非常清晰的笑音,说着令我无法想象的长话,几乎是满院子的震耳。
虽然还没人介绍,但是,我转眼的那一刻,丁不凡好像是不耐烦地紧皱着眉头,脸上有了不悦的表情。刹那间,我全明白了,站在院子里说话的人,必然是丁不凡的父亲,正在碎步急奔着的肯定是丁不凡的母亲,两个老人全都出现在了我的眼帘下。
“亲家说笑了,我这是不能不走的过场,祖辈留下来的风俗,不来情理上说不过去。”
爸爸敞开了嗓门的说话,好像是为了从气势上压倒丁不凡的父亲,但左顾右盼的举动,却很清楚地证明了爸爸,并没有忘记要替我观察院落情况。
其实,我心里明白,两亲家第一次遇面,能不能表现出强势,对于后面的彩礼等事项的确定,有着至关重要的牵连。所以,两个人必然要用尽解数,必须表现出各自的优势。
“穷日子没过好,让亲家见笑了,不过,我倒是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这些当老人的只能引引路,真正的过日子还得要靠他们自己,只要两个孩子争气,我觉得其它的困难算不了什么。”
丁不凡的父亲满脸堆笑着,但迎视着我爸爸的眼神,却显得特别的紧张,好像并不是多么的放心。
我心里暗自嘀咕着,他们为什么不进屋,非要站在院子里说话。
“都一样,这年头谁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我倒是觉得,咱们的日子过好一点,能让孩子省心一些。”
爸爸的沉声说话带出了不悦的语气,好像跟丁不凡的父亲,有着不同的看法。但是,在我看来,其实我爸爸和丁不凡的父亲差不多,都属于那种心气高,时运不佳的人。
“亲家说的是大实话,可是年轻的时候,没赶上好政策,一直为农业合作社努力着,现在大包干了,政策也活泛了,而咱们也老了,想再努力却没了力气。”
丁不凡父亲低沉的忧声,有着清晰的为难情绪。
我感觉丁不凡的父亲说出了心里话,其实,我爸爸跟他一样,虽然很努力,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有着绝对的力不从心。
正当我静静地聆听着两位父辈的说话时,丁不凡更轻声的话语,传进了我的耳朵。
“你就别去堂屋了,跟我直接去坐北朝南的那个屋子,那是我跟弟弟的住处,屋子里有我喜欢看的书,你可以消磨时间。”
丁不凡低声说完的时候,转身迈步,大步跨进了大门。
我因为听着爸爸跟丁不凡父母亲寒暄礼让,并没有听清楚丁不凡的交代,而是不得已地跟在了丁不凡的身后,有点害羞地躲避着,勾着头寸步紧追着。
按道理来说,我进入丁家的第一件事,应该是放眼很认真的观察,确定这个家庭的生活状况。但是,我来之前已经有了不错的打算,而且半路上爸爸又有过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看房子只是个过程,所以我根本就不在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家庭。
跟着丁不凡转身的时候,我偷偷地抬头瞅了一眼堂屋的方向,爸爸和姑姑已经被丁不凡的父母亲推搡着掩门而入。我只能紧随着丁不凡的背影,跨进了北面的厢房门口。
这是一间翻新不久的厢房,里面虽然没多少家具摆设,但有着一尘不染的感觉。
“快坐在这里,我经常趴在桌子上苦思冥想,咱们这一代人的命运到底跟父辈他们有没有区别,可是想了很久,想了很多,但就是没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丁不凡扳动着铁艺靠背椅子,侧着的脸上居然满是焦愁。
我慢慢地移动着脚步,向着椅子靠近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地在思考,他为什么有那样的情绪。其实,今天我能亲自来他家,虽然表面上为了看房子,但实质就是做出最后决定的实际行动,应该令他非常的高兴,可是我居然没看出他的高兴举动,倒是满心忧愁的样子。
“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就得想农村的事情,你没想出答案,只能说明你不切合实际。”
一字一顿地说完时,我调整着站姿,慢慢地落下了圆臀,坐在了丁不凡扶着的铁艺靠背椅子上,弯着双臂按在了陈旧的桌面上。
此刻的眼前,陈列着一架自制的书架,摆满了各类书籍。虽然只是抬眸的扫视,但是,书籍的种类已经让我大吃一惊,没想到丁不凡所涉猎的书籍种类,居然那么的庞杂,不仅有四大名著的文学艺术,还有种植和养殖的科技书籍,但最多的却是历史。从书籍的门类和多寡上,我最清晰的感觉是,他对历史好像情有独钟。
“阿香,你说错了,咱们虽然是农民,但绝对不能只考虑农民的事情,我昨天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可能继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必须要找到自己喜欢的职业。”
丁不凡暂钉切铁地说着,很急切地跨了一步,直接站到了我侧着的身边,笔挺的站姿表现出了特别要强的性格。
我很缓慢,很迟疑地抬头细瞅时,脑海里一片空白,因为我想不出干什么才是自己喜欢的职业,当然,理想曾经有过,羡慕也经常浮现在心里,可是,随着辍学的事实,所有的一切从我的心里消失。而这一刻,当我听着丁不凡的慷慨陈词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其实,每个人的心目中,都有着自己最向往的职业,也有过最迫切的追梦岁月,可是,我更明白一点,上不了学,考不上大学,所有的一切必然将会变成泡影。
“你记得老人的一句古话吗?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后代会打洞,咱们没办法改变现实。”
轻声漫语地说完时,我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因为我明白丁不凡只是想跟表达理想,或着是为了让放心而做出的承诺。可是,我知道这样的承诺,并没有多大的希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