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最近,北京城的气氛多少有些沉闷。由于媒体的报道和大本营战报的闪烁其辞,即使是最迟钝的市民也感觉到似乎战线在不断向内地推进。往日里,青年团激昂的军歌声,最近似乎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街头巷尾的宣传队,募捐团,虽然还是热情而诚恳,但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茶馆里,茶客们见了面脸色都有些阴郁,几句话说着说着就有点上火。可大家伙都知道不是有心找麻烦,实在是这心里……堵得慌。
关于战事不顺,其实大家伙心里也不是没有准备。本来就是一对二,之前穆铁那王八犊子又谋害了陛下,打了一场同室操戈的内战,紧接着是大清洗。这部队的战斗力受到些影响,谁都能理解。
可真到了节节败退的时候,眼看着毛子也日本人的离北京越来越近,大家的心里也都不可避免的开始发毛。该不是又要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这刚太平了没几年,怎么又三天两头不是自己闹就是外国人来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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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馆。
张五爷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闷酒,面前的菜却一点没动。
店小二和掌柜的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是有些黯然。小二实在有点看不过,走到邻桌轻声说道:“赵二爷,平**俩也是熟人,过去劝劝吧。我看五爷今儿有点不对路。”
赵二爷斜睨了他一眼:“让我触老五的霉头?姥姥二爷可不想挨锤得了,你们谁爱去谁去嘿,别坑你二爷。”
小二苦笑一声,转头对着掌柜的一摊手。
掌柜的见不是路,干脆亲自走到张五爷对面坐下。
“五爷,您这是有心事?”
张五爷撩起眼皮看了看他,没吭声。
掌柜的苦笑一声:“五爷,我这嘴欠,斗胆猜猜。最近这北边打的有点不顺,您老莫不是有点挂怀?要我说,这……”
张五爷猛地放下酒杯,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掌柜的你说这仗是咋打的禁卫军也出京了,国防军也顶上去了,看着都是个顶个牛气得不行的汉子咱有枪又炮,还有会飞的家伙,大兵船咱不缺头里让捐钱,买国债,咱是倾囊而出哇天天清汤寡水,就指着这朝廷能把鬼子打回去,让咱老百姓舒舒坦坦过日子”
“怎么他娘的就被人打成这个怂样”张五爷痛心疾首,眼眶含泪,“真他娘不甘心啊咱这国家,当年是神州正朔,灵气所钟,万国来朝何其煌煌满鞑子在的时候也就罢了,怎么现在光复了,还是个兵败失地是不是接下来就是又要割地赔款?我咽不下那口气”
“别,别五爷”掌柜的看着这人有些癫狂的样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那谁,六子,赶紧关门这他娘是那个啥来着?散播失败主义情绪?传出去咱这店都得被罚款”
“掌柜的,今儿你让我说个痛快”
“别五爷您老放我一马成不成?”
“老五,你别他娘灌一肚子黄汤就胡咧咧这是犯忌的话”
“姥姥郑老三,爷今就说这话了:朝廷无能,累死国家”
“五爷我真给您跪下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掩上的门被砰地推开,屋内几个人一下子都被吓得不轻。掌柜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谁……谁……那什么……嗯?小德子?”
“叔,报纸报纸”掌柜的本家侄子挥舞着报纸,满脸都是狂喜,“大捷大捷蒙古的老毛子被全歼了”…,
“什么”
这一下,所有人都疯了一样涌过来争抢报纸。
小孩子见机闪得快,刺溜一下钻出门,回头喊着:“你们自己买去我还得回家报喜呢我爹这几天饭都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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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陷入了歇斯底里一般的狂喜。
各大报纸,全部登出了蒙古方面俄后贝加尔方面军第二集团军所部二十万人遭全歼,其余部队被围困,正在聚歼之中的重磅炸弹,而且全是头版头条
难以置信,无法相信,却不能不信。
这种事情骗不了人。政府再糊涂,也不可能掩败为胜到这种程度
歼灭大胜完胜
所有的市民都癫狂了。买到报纸的人看得如醉如痴,忍不住就念了出来:
“……俄军萨姆索诺夫,连年坎普夫所部,被俘者十之六七,阵亡者十之二三,惟十不存一之余孽,仓皇如丧家之犬,匆忙似漏网之鱼,狼狈北窜,其凄惨悲哀诚百年来之所未见。俄酋中将名萨姆索诺夫者,尸首已经俘虏认定,纯系自杀,与我王师无干,盖其俄罗斯民族所谓之自尊心作祟,不堪为阶下囚也。”
“……此一胜利,为我华夏浩然正气之沛然不可当之明证,为我帝国复兴蓬勃大势不可阻之明证,为我帝国东亚王道秩序不可违之明证,为我帝国军威赫赫不可撼之明证。此乃公理战胜强权,正义战胜邪恶之范例,为此世界诸国反侵略,扬正气之范例。我中华帝国,威武;我华夏儿女,威武”
“万岁”
“帝国万岁陛下万岁”
“灭此朝食,收复故土”
情绪激昂的群众,已经自发地开始了游行,挥舞着国旗和各种标语,满大街都是喜气洋洋的游行人群。
到了第二天,加印的号外传来。
俄后贝加尔方面军司令官,俄陆军上将,前陆军部长,克罗帕特金及其指挥部全体人员被俘库伦被收复俄军在蒙古方面的 所有部队即将被全歼
这一系列震撼性的消息,让所有人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此起彼伏的狂热欢呼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响起。连最为镇定老成的民众也抛却了所有的矜持。
一位提着司迪克,戴着礼帽,身穿燕尾西装,系着领结的西化中国绅士,看到报纸之后,居然扔了棍子,如同疯了一般跺着脚跳了起来,边跳边欢呼帽子扔了,领结扔了,棍子扔了胜利了胜利了
一位穿着传统服饰的淑女看了报纸,脸色涨红,毫无风度地欢呼起来,搂着旁边不明所以的小伙子开心地跳着,喊着
母亲抱着孩子一起欢呼,父亲把儿子抛起,接住,再抛起。青年学生们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语无伦次,老人都是老泪纵横,念叨着这朝廷还是好哇,能打洋鬼子,有先帝的风范
外国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些陷入癫狂的东方人,耸耸肩膀。法国人忧心忡忡地谈到欧洲文明世界在东方未来的利益会受到怎样的挑战,英国人只是矜持地笑笑,却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自豪。是的,这是大英帝国选择的盟友。事实证明,不列颠依然盛产世界上最出色的国际政治家,这个时代的脉搏,依然被日不落帝国牢牢地把握在手里。
美国人神色兴奋,又有些羡慕地看着这些最近迷倒了整个美国的东方人,不少性格开朗的美国人已经跟着加入了狂欢之中,并且受到了热烈的欢迎。美国大使馆里的海军陆战队员彼此交换着香烟,低声议论:“这几天,估计八大胡同的院子都得打五折。”…,
“好歹合众国给他们提供了贷款,还认购了那么多债券,会不会免费?”
德国在中国的商人原本不少,威廉二世开始宣传*祸论之后陆续走了很多。现在留下来的,多数都只能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渠道做些生意。但自从开战,局面似乎有所改观,这些敏感的商人似乎也意识到了本国上层态度的微妙改变,做起生意来胆子又大了几分。
面对眼前的一切,责任感最强的德国人也不禁动了些心思,彼此交换下眼神,看来,在京的德国商业协会,是有必要邀请公使馆方面一起聚一聚了。
在上海公共租借地,知道消息的时间只比北京稍晚一点。
华民已经完全陷入了癫狂。
胜了胜了这一路俄军全灭,最不懂军事的老百姓也能看出来,俄国人和日本人已经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从上午开始,整个租借地已经成了华人狂欢的海洋。游行队伍和华界的游行队伍交相辉映,对吼着歌曲。到了夜间,庆祝活动进入了高潮。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趾高气扬,提着煤油灯或者打着手电筒的中国人,挥舞着国旗,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华夏颂》国歌,禁卫军军歌,国防军军歌,乃至甲午年的那首《满江红》。
四下里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让不少刚来的外国人还以为爆发了战争。
日本人已经关门闭户,俄国人更是销声匿迹。往日里很是神气的锡克巡捕,现在只有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些意气风发的邻居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感情。
歌声嘹亮,人流如织,在这一刻,同样的情形,在中国各个主要城市上演。
这个帝国,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波折,忍受了这么多的苦难,终于在这一刻捅开了漫天的阴霾,透下了一缕阳光。
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人对这个国家的崛起抱有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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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
雪域高原之上,擦绒统帅的所谓****军,临时编成了五个兵员不整,装备混乱的代本。由于大部分喇嘛拒绝加入世俗部队,更愿意保持僧侣身份,擦绒也就顺水推舟没有把他们纳入藏军。对于这些只知道挥舞棒子和投掷石块的狂信徒,他实际上并指望太多。
擦绒把希望寄托在其他藏军平叛部队的瓦解,各地寺庙发动起来的叛乱力量,形成星火燎原之势,让汉人无法坚持,被迫退走。对于正面与汉人对抗,他并没有太大信心。
但随着事情的发展,胜利的信心已经被逐渐磨灭。
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一周前拉萨被围。城内已经无法再接收外界的消息。藏军的平叛部队三个代本,明显比他想象的要坚强的多。喇嘛们的心理攻势没有奏效,这些藏军甚至公然对代表寺庙的喇嘛开火
更不要说兵临城下的华军骑兵部队。
率领藏军平叛的龙厦直接宣布了达赖和班禅两位至尊的法牒,反倒让擦绒手下的部队开始发生了动摇。
擦绒已经动用了督战队,每天带着人到处巡视,对于动摇分子一律处死
此时此刻,他正是心乱如麻,在外围作为观察点的建筑内观察着对面的情况。
猛然间,对面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擦绒的心脏猛地抽紧:莫非是上师亲临前线?
很快,对面的大喇叭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广播:“最新战报,我帝国光荣之皇家禁卫军与国防军部队,于蒙古取得决定性胜利,全歼俄罗斯后贝加尔方面军,生擒总司令克罗帕特金……”…,
擦绒已经如遭雷轰,再也听不见下面的话语。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再也无法思考,无法行动,手脚冰凉,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回荡:“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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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
西北方面军司令官林肃仁立马于高坡之上,俯瞰战场,看着叛军在自己麾下虎贲的冲杀之下狼狈不堪,溃不成军,脸上只有如水的平静。
半个月前,北线阿尔泰的所谓克烈汗国军遭到他调遣的骑兵部队突袭,一路溃逃向南,在哈密又遭到国防军步兵的打击,被驱赶到了南线与所谓叶尔羌汗阿迪勒的部队汇合。这个时候,林肃仁在南线对俄军的诱敌已经奏效,俄国部队亦步亦趋地打进土尔扈特山口,沿着天山南麓东进。
克烈汗军的到来,让阿迪勒产生了攻击看似防御薄弱的阿克苏,夺取华军军需仓库,并据险防守,切断华军南北交通,配合俄军东进的想法。他一说,阿巴地黑麻举双手赞同。两人计议已定,便发动了所谓阿克苏战役。
身为阿迪勒手下大头领的内奸已经把情报传递给了华军方面,而且林肃仁也早有安排,两股叛军顺利地进入口袋,被以逸待劳的西北方面军平叛大军四面痛击。
“司令官,敌人的覆灭已经是板上钉钉。看来,也要到了给毛子一个教训的时候了。”参谋长赵启明说道,“这里风大,您还是回去休息吧。现在大局已定,我看着就行。”
林肃仁轻咳两声,却只是轻皱眉头。
正这个时候,通信参谋满脸通红地催马上了高坡,老远就喊了起来:“大捷大捷大捷蒙古大捷”
林肃仁的脸一下子有些涨红,他圈过马,转身结果通信参谋手里的电报,看了一遍,闭上眼睛,把电报交给了身边的参谋长。
赵启明看了一遍,已经忍不住喊了起来:“干得漂亮陆振明那小子真有一套这仗怎么打的?想不到啊连克罗帕特金都被抓了”
“这是挑衅。”林肃仁的话让赵启明有些摸不着头脑。
“司令官?”
“这是年轻人向我们挑衅哪。”一向有些不苟言笑的林肃仁,突然怪笑一声,音调都有些变了,活像一个乐不可支的孩子,“参谋长,把这个消息通知部队,告诉他们,这是要和我们西北兵团叫板哪来来来,看本帅带着你们饮马巴尔喀什湖,兵进塔什干,杀他个干干净净”
赵启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相识十年的长官,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四下里已经是欢声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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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山。帝国海军机动舰队旗舰“广州号”。
海军总参谋长许凡悠闲地喝着茶,看着参谋们表情凝重地进行兵棋推演。
“第十三动,机动舰队自先导舰昆明号,右转一个罗经点,全舰右舷齐射。”
“日本联合舰队,继续原航向航速,目前方位……先导舰萨摩,二号舰安艺右舷试射,近失弹二……”
“日一号舰萨摩,左舷中十二寸弹一,近失弹二,前甲板……”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舰队司令林泰曾眉头一皱:“什么事?”
“北京急电重大消息”门外的通信参谋话一出口,林泰曾已经豁然站起拉开了门。
通信参谋敬了个礼,把电文递过来,脸色憋得通红,似乎在强行压抑着某种感情。
正在进行推演的军官们似乎也感受到了异样,转过头盯着门口。…,
林泰曾接过电文,只看了一眼,已经着了魔一样脸部抽搐。好半天,他抖着手把电文递给了围过来的萨镇冰,脸色醺然如醉。
这时候,众人都意识到来了大消息,也都围了上来。
萨镇冰刚看了几眼,已经脱口而出:“大捷蒙古大捷俄后贝加尔方面军覆灭在即,克罗帕特金被生擒,库伦光复万岁万岁帝国万岁万岁”
所有人都被这个爆炸性的消息震惊了。
许凡猛地站起身子,脸色变幻,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来。他闭上眼睛,抬起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短暂的寂静之后,一阵狂乱的欢呼仿佛要掀翻司令塔的顶盖。
海军军官们跟喝醉了酒一般抱在一起,跳着,吼着,没人再去看一眼兵棋推演的记分牌。老成持重的裁判和扮演三方舰队的军官们全都发了疯一般地抱在一起。
压抑了太久的感情,终于宣泄了出来。
许波在狂欢中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惊奇地发现,似乎从不落泪的海军元帅,此刻脸颊边流淌着泪水,表情却是无比欢畅。
不知过了多久,狂欢渐渐沉寂下来,军官们不约而同的转过身看着许凡,期待着这位元帅说出些什么。
许凡缓缓睁开眼睛,环视全场,微微一笑:“各位,陆军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现在,该轮到我们了传令,半个钟头之后,各战队司令官和参谋长,各舰舰长都到司令部会议室开会。”
寂静。
片刻之后,更加猛烈的欢呼声响彻了司令塔,无可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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