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怀柔。国防军第一师师部。
师长张建看着师后备步兵团团长倪嗣冲,皱着眉说道:“丹忱,是不是请示一下老帅?这样终归是有些激进了。”
“师座”倪嗣冲急得一跺脚,“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家在北京都已经立了从龙拥戴的大功,就我们几个在这守灶丁忠宇分明是嫉妒您在老帅心里的位置,故意把您放到这么个冷炕上晾着再不自己想想办法,恐怕以后就没咱的位置了”
张建看了看这个同样不得志的北洋降将,想着自己居然也沦落到跟这等人物一起眼巴巴瞧着别人表演,心里也是一阵的闹腾。他最近的状态实在不好,手下出了一个沈南,居然要在阅兵式上谋刺皇帝。虽然被穆铁臭骂了整整一个钟头后,总算是没吃挂落,但穆铁对他的信任已经是大不如前。这一次更是由梁永晋和孟伟带队入京,倒让他个正牌师长在这睡凉炕。
张建想到这些,脸上也有些不好看。
倪嗣冲见状赶紧趁热打铁:“师座不是卑职故意自作主张,实在是没法说您想想,这事情,咱们问老帅,老帅怎么说?这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吗?咱们是老帅的部下,就得体谅他必要的时候,咱得主动行动起来,替老帅分忧”
“为国除奸,扫灭倭奴,这是爱国的义举”一旁的后备步兵团作战参谋袁克定指着北边,睚眦欲裂,“先父项城公在朝鲜,就是被这些东洋萝卜头先派使团迷惑,后派军队偷袭,现在这些倭贼还要来这一套我袁克定和他们势不两立”
“师座,我求您了”袁克定看张建还是皱着眉头不说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泪眼婆娑,“家父捐躯朝鲜,中枢至今没个说法,克定不敢怪中枢诸位,更不敢怪元帅,只怪克定无能克定不求别的,就求尽尽为人子的本份今天您要不准,克定就死在您跟前”
他说罢就要掏枪自戕,旁边的后备步兵第一营营长王庚赶紧抱住他的胳膊,死拉活拽夺下枪,交给警卫。王庚也跟着跪了下去,哑着嗓子说道:“师座老帅要带领我们跟日俄决战,咱们还缺什么?缺的就是举国上下一致,缺的就是让全国看看我们的决心,好拧成一股绳只要咱干掉那小日本,收拾了卖国求和的汉奸,这国家就没人再怀疑中枢的决心咱这一仗,就是四万万五千万同胞跟毛子倭寇干这可是定鼎国战的大功啊”
“师座,我看这事做了,咱们准保得个头彩”袁克定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灵感,恳切地说道,“师座,您想想,总情局的张春来葛少杰都是日本特务,现在肖枫和常征谋刺皇帝,想来也和日本人脱不开关系咱们行动起来,终归免不了有些居心叵测之辈指责我们和日本人有染那咱们这一下把日本特使做了,再杀几个通敌汉奸,这谣言不就不攻自破再从他们那拿到些卖国密约,正好可以……”
张建看着这几个人,又看看门外肃立的青年军官们,看着每个人脸上压抑的愤怒与期盼,燃烧着的野心,暗暗叹了口气。这些年轻人,真的是按捺不住了。再说,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点了点头:“好吧,丹忱,这事情就交给你办。你们先走,半个钟头后我请示下总参。”
倪嗣冲和王庚对视一眼,各自心中了然,师座不愧是师座…,
“放心吧,如果真是功劳,跑不了你们的。”张建沉声说道,“不过我可告诉你们,要办,就给我办得漂亮点另外,一定要记住,诛除首恶,余者不论。别搞什么大开杀戒,下手有点分寸……”
众人轰然应诺,倪嗣冲一个立正,无比庄严地说道:“师座职必以汉奸和日人之首级,奉与师座以谢国人我国防军之光荣,于斯日,必臻前所未有之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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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钟头后。红螺湖。李经方别墅。
负责保卫的总情局五处的特工,以及宪兵司令部的一个排,看着这些全副武装的国防军,面面相觑。带队的特工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电话老早就挂不通了,是不是你们干的好事?你们到底来干什么?奉了谁的命令?”
“戒严司令部的命令”王庚带着几个满脸杀气的青年军官走了过来,表情严肃,“这是穆铁元帅签发的戒严令北京戒严了”
“ 戒严了???”特工首领脸色大变,“为什么戒严?到底怎么回事?”
“先帝,殡天了”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王庚的眼眶,“凶手就是日本人是他们勾结了总情局一处的肖枫,常征亲自下手,和禁卫军的一个叛逆一起害死了陛下”
早已被隔绝通讯的特工和宪兵们顿时目瞪口呆。
“快让开再不让开,你们就是叛逆的同谋”王庚挥舞着手枪,一把推开了特工首领,怒吼了起来,“走弟兄们,今天就要跟日本那个什么**特使好好算算这笔血债”
袁克定提着一把军刀,杀气腾腾地紧随在后,荷枪实弹的步兵冲了上来,手足无措的特工和宪兵只能闪在一旁,很多人着了魔一般念叨着“陛下死了陛下死了”,甚至已经有人红着眼睛吼了起来:“操他娘保卫?保卫他们一帮子谋害陛下的逆党?走,弟兄们,今天就给小日本算算总账”
“还有那个黄遵宪”
“我带路我知道他们在哪儿”
……
“日本人是拖延时间,到了一定时候,肯定要想办法把责任推给我们,陷阱和诡计少不了,你们一定要仔细。”房间内,黄遵宪抬头看了看几个下属,“我们要有礼有节,文字上的陷阱,逻辑上的陷阱,他们惯常的路子,咱们都明白。可那个荒尾精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是特务出身日本人,哼,他们做事,可没什么道德可言对了,去看看,这外边怎么回事?乱乱哄哄的,是不是又有什么学生游行来了?真是瞎胡闹,国家大事,他们没事瞎掺乎什么?还买我脑袋?咱们都下台,不正好让那些不懂外交的上来给日本鬼子和毛子当菜?被人玩了还沾沾自喜”
秘书领命而去。
“咱们做外交的,关键就是要坚持”黄遵宪见几个后生有些不以为然,哼了一声,“现在总情局出了问题,情报上头恐怕也不如以前了,咱们更得多用心坚持懂吗?管他外边怎么说,咱们要明白,我们是为国家争主权的”
门砰地被推开,黄遵宪只是淡淡地说道:“怎么了?”
“次长快躲起来吧”秘书已经语无伦次了,“军队……冲进来了快晚了就完了”
黄遵宪愕然抬头,却见秘书已经被一脚踹翻,一群荷枪实弹的步兵从门外冲了进来,领头的一个少校,拎着手枪,另一个上尉提着把军刀,都是马靴铮铮满脸的杀气。…,
黄遵宪脸色一变,却很快镇定了下来,坐在那里平静地说道:“你们来干什么?”
“你就是卖国贼黄遵宪?”袁克定咬着牙说道,“在下国防军铁一师袁克定这位是王庚奉铁一师师部命令,对你进行正义的审判”
“铁一师?管不着我。我是外交部次长,要抓我,也是警政部,国家有法律在,不容你们胡来。”黄遵宪面色平静,可桌子下的手却轻轻地颤抖着,“卖国?谁是卖国?你说我卖国,我就是卖国了?什么是外交?你懂不懂?”
袁克定一把把军帽惯到地上,露出了前额上方的白布带,上面血红的“杀贼”两个字格外醒目。他大步走过来,一刀劈掉了桌案一角,怒吼了起来:“外交?我看你就是卖国和日本人谈判?家父项城公在朝鲜就是被这帮倭寇用外交稳住才血洒汉江当年你们外交部卖了朝鲜,今天你和日本人里应外合,出卖国权,这些全体国民都知道今天我就要诛除国贼,为民除害”
黄遵宪的心中,一股怒火突然涌了上来。
“我是汉奸??我是汉奸??”他拍案而起,“我干了二十多年外交,没卖过一寸土地。国家这些年收回国权,在国际上打破孤立,外交部花了多少心思,多少干部累到吐血外交部叫什么你们知道吗?光棍部有老婆的离婚,没老婆的打光棍在外边和外国人争,被人家骂黄猴子,黄矮子,在国内又被你们这样狗屁不通的混蛋骂汉奸你们给我滚给我滚”
袁克定没想到这老头子突然发飙,居然是狂怒如狮,一时间也被吓得倒退了两步。
王庚见不是路,赶紧扶住袁克定,他也懒得和这糟老头子废话,厉声喝到:“还等什么?汉奸就在这里,想青史留名立功受赏的,还不动手”
士兵们吼声如雷,这些刚刚应征的备补兵,原本都是乡下农民子弟,或者是退伍后去工厂做了工人,大部分人文化程度也就是初小,大字不认识一箩筐,不懂什么大道理,早就被“汉奸”,“卖国”这样的字眼刺激得眼睛血红,再听到“青史留名”,“立功受赏”,顿时就和发了情的公牛一样冲了过来。
一个河北沧州的兵是练家子,手也狠,上来就挥舞枪托给了黄遵宪老头子一个干净利落的黑风贯耳,老头子的左眼珠子险些被打出眼眶,老人无比凄惨地叫了一声,捂着头蹲下了身子。拳脚枪托雨点般地落了下来,一边打一边骂不绝口。
“让你老小子当汉奸”
“卖国还卖出理来了”
“打死个狗日的汉奸”
“光棍部?谁他娘嫁汉奸谁生儿子没**”
……
袁克定在外边跳着脚吼着:“都给老子留着手,最后一下是老子的”
王庚抄着手,点了点头:“克定,那日本特使,可就是我的了。”
袁克定很光棍地点了点头:“没说的。我最恨的其实还是汉奸。操”
王庚也是恨恨地说道:“我最恨东洋萝卜头没一个好货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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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
北京。外交部。
外交部长伍廷芳满脸怒容,抬起文明棍,颤抖着指着对方:“你们……你们……居然要杀公度?你们知道他这些年为国家做了多少事公度公度苍天无眼啊,苍天无眼啊”
“嚎什么丧,又不是死你亲爹。”陆军总参二厅的陆宗舆少校微嘲说道,“黄遵宪出卖国家主权,通敌卖国,举国上下恨不得生食其肉就算大卸八块也是轻的”…,
“你们你们这些畜生,这些冷血魔鬼”伍廷芳已经被气得脸色煞白,都快说不出话来了,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外交部忍辱负重,为国家外争国权,内收主权,日夜操劳,多少同志都是浑身是病说得好啊……外交部就是阎罗殿,竖着进来,躺着出去;英雄进来,狗熊出去陛下说过,外交部外交部,就是管对外的就好了,国内怎么议论,随他去……”
陆宗舆不耐烦地一手拨开老头子快捅到自己胸前的文明棍:“少废话了,赶紧老实交代,你到底把外交部的卖国密约,历年的秘密文件都藏到哪里去了?实话告诉你,现在国家需要举国一致,需要这些文件我们要让全体国民看一看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他扬了扬下巴:“伍廷芳你这些年卖国的事情虽然没少干,但我们是讲究政策的,对于你这样罪行累累的卖国贼,也给你一条改过自新的道路你可以用自己的行动争取宽大处理”
陆宗舆这次是奉了丁忠宇的差遣。他原本只比丁忠宇小三届,在国防军里其实也算是年轻有为,可难比丁忠宇早早受了老帅的青睐平步青云,已经是上校军衔,眼见得这次又立了从龙的首功,恐怕一个少将乃至更高都是指日可待。陆宗舆虽然一直不忘了巴结这位新贵师兄,可心头一直有些隐隐的不平。
这一次,铁一师的建议正合了丁忠宇的心意,他简单请示了一下穆铁,穆铁也觉得在理,正好也顺势显示一下国防军坚决反日的立场,以及打击汉奸和叛逆的决心,顺手再罗织出一个日本在华密谋的大案,把一些潜在的敌意分子一股脑装进去,甚至再挂一下太子乃至……总算陆宗舆平日巴结得力,表现出来的激进与热诚也很合丁忠宇的胃口,丁忠宇现在也有意培植自己的一干班底,于是就大大方方地把这大功交给了陆宗舆。
不得不说,虽然国防军成立的时间还短,并不足以让这支军队封闭堕落为顽固的军事衙门,而这些年国家的快速强大也刺激了很多军人的大国沙文主义和军国主义热情,但很多人心底里的私心依然很重,比如陆宗舆。
此刻,陆宗舆看着眼前这个搞了几十年外交的老头子,想着自己一世功名,就系于此时,此人,心头越发火热。
伍廷芳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直接背过气去。身后一个魁梧壮硕的汉子急忙扶住他:“伍爵爷您老善保身体”
伍廷芳倒在这人怀里,脸色惨白,老泪纵横:“当年我糊涂啊搞什么外交谁要卖国谁卖去,咱们傻啊?为这国家争什么主权……痴人说梦啊痴人说梦公度,你早就要挂冠养老,是我害了你呀”
那人也是哽咽着说道:“伍爵爷,您先歇歇好好喘口气这里有我王五应付嗣同把您交给我,谁要动您,先问问王五这口刀”
这人把伍廷芳轻轻地放到椅子上,擦了擦眼睛,来到军人们面前,背着手,双脚叉开,只是静静地站着,一股宗师气度顿时弥漫而出。
陆宗舆看着这个京城武术大豪,不自禁地就退后两步,咽了口唾沫。
“您是王五爷?”士兵们已经嗡嗡地议论了起来,几个士兵惊喜地叫了起来,“您的徒弟罗文丁教过俺团武术呢”
“真是王五爷”
“对当年和俄国人打擂,俺都去看过”…,
“五爷五爷”
……
王五一听这话,心里舒坦,也赶忙抬起手,连连作揖;“五爷不敢当……蒙江湖上朋友抬爱,王五有些薄名,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陆宗舆见这老头子六十了,还是一副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里的邪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今天好容易抓住机会要来立个大功,没想到居然被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头子挡在这里
他猛地拔出手枪,拉开保险,指着王五怒吼道:“你让不让?你让不让?再不让开,老子就要……”
却见王五闪电一般地伸出右手,看似在陆宗舆胳膊上只是很快速地敲了一下,陆宗舆的手枪却一下子飞上了天,被王五左手一下子抄在手里。
陆宗舆还在愣神,王五已经顺手把手枪扔在了一旁,淡淡地说道:“拿枪指着我的,你不是第一个。”
陆宗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着身后那些没多少文化,不懂什么是民族铁血主义大业的士兵,看着他们反而为王五的利落身手轰然叫好,甚至有人挥舞着手中的步枪,简直就要气得发了疯。他狠狠地一跺脚,怒吼了起来:“你们他娘的要违抗军令吗?这是卖国部我们是来挽救国家的你们还要跟着卖国当汉奸吗”
几个基层军官也怒容满面地开始弹压,士兵们顿时不敢鼓噪了。
陆宗舆转回头,咬牙切齿地说道:“王五,你给我闪开。这是军务懂不懂?你再敢拦在这里,我可真要开枪了”
王五看着眼前的士兵,看着一些人脸上露出惶恐和不知所措,也看到很多人握紧了手中的枪,尤其是不少士官和军官脸上的怒色,心头一沉。他又回头看了看老泪纵横的伍廷芳,只见伍廷芳摆了摆手:“王大弟,你让开吧……嗣同的好意,老头子心领。说到底,干外交的那一天,我就该知道有这么一天……咱们这个国家完了被这些人毁了”
王五一听这话,一股热血一下子贯到脑门,青筋蹦起来多高:“爵爷就冲您这声大弟,王五今天豁出命不要,咱哥俩要死死在一块我倒要看看,这帮狗*养的兔崽子能把五爷爷如之何”
王五说话间,腰间的长刀已经出鞘,式样简朴,就是军队制式军刀的样子,但明显加长,加宽,加厚,看这样子,怕不有三四十斤刀一出鞘,一股寒意就笼罩上了陆宗舆,连后背的汗毛都一下子炸了起来。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咽了口唾沫:“王五你想干什么?”
“都出去,谁也不许进这屋子。”王五横刀前胸,冷冷地说道,“你们愿意折腾,王五管不着。但想动伍爵爷,除非踩着王五的尸体过去”
陆宗舆恼羞成怒,吼了起来:“打死他王五阻拦军务,包庇汉奸,那他就是汉奸打倒汉奸王五打倒汉奸王五”
几个军官已经跟着喊了起来,一些士兵也跟着吼着,可声音无论如何总显得有些稀稀落落的。当年京城立擂台,国术与各国拳击,格斗大比武,王五的英姿历历在目那个时候国术还是强身健体,保家卫国的绝技,还远远不是后来的花架子,像王五这样的一代大侠,确实是有真功夫在身
当年王五一袭白衣,一套八卦掌,利落地击败俄国大力士科尔尼洛夫的情形,不少人还都记忆犹新。这个时候,看着这个身影挡在门口,很多人的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喊不出口。往日那些激动人心,让人浑身发热的口号,不知怎么,一喊出来就好像浑身没了力气,整个人不得劲…,
“我是汉奸?我王五是汉奸?”王五听着这些喊声,仰天大笑,“好啊,好啊我王五也是汉奸了我要是汉奸,那你们算什么?嗯?”
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个愤怒的面孔,目光中带着彻头彻尾的轻蔑和厌恶:“你们害死了陛下,挟持太子爷,还要诬陷伍爵爷,我王五也成了汉奸这朝里的忠臣好汉,你们看来是一个也不会放过你们算什么东西?嗯?什么东西”
“伍爵爷为国家外争国权,内收主权,和洋人斗心斗力,多少洋人见了他都咬牙切齿,却也佩服得五体投地”王五扫视众人,丹田发力,声音如同轰雷一般,“谁说伍爵爷卖国,谁才是真正的汉奸没了伍爵爷,换了他们上去,那才是真的要开始卖国了”
他把长刀横在胸口,左手轻轻一弹,长刀顿时一阵轻颤,发出龙吟般的一阵嗡嗡声。王五举首向天,慨然说道:“嗣同兄弟的诗,一直让我很是佩服。他书读得多,说的话,有些我懂,有些我不懂。可是今天,很多以前不懂的,我突然一下子就懂了。”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王五仰天长啸,“今天,我王五也要横刀向天一笑看看我这肝胆,能不能担起这昆仑二字”
这一刻,台下不少士兵,乃至士官,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刷地就淌了出来。很多人脑子里已经是一片迷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军官们说这是为了国家的正义事业,怎么现在觉着,好像自己在做什么亏心事一般?汉奸?到底谁是汉奸??
陆宗舆的脸色铁青,他已经愤怒欲狂,恨不得一口咬死对面这个老不死的你他娘都半截子入土了,还在这活蹦乱跳在这活蹦乱跳也就罢了,可你为什么要害老子的大事你坏老子的大事也就罢了,怎么还他娘一身白衣举刀问天,一副慷慨赴死的义士形象,那老子算他娘的什么?嗯?京剧里的丑角吗?
陆宗舆正如同困兽一般不知所措,却听得一声枪响,台下一片哗然他愕然看去,却见王五已经左手捂着胸口,右手的刀柱在地上,踉跄而立,脸色惨白,一下子咳出一口血来,身子渐渐委顿。
陆宗舆大喜,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下士军官放下手中的步枪,敬了个军礼:“下官殷汝耕,执行命令,完毕。”
他说完,还轻蔑地吐了口唾沫:“什么年代了,还玩戏台子上那一套……狗汉奸,一枪打死你算你便宜了。”
陆宗舆威严地点了点头,脸上忍不住露出喜色:“下士,很好,很好……”
又一声枪响。
殷汝耕的头上爆出一团血花,一声不吭地就倒下了。陆宗舆大惊失色,只见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群人,几个军官分开人群,狂吼着冲了过来,后边跟着十几个军人,都是一色的低级军官和士官。士兵们很有默契地闪在一旁,任凭几个军官怒吼,就是没人阻拦这一行不速之客。
领头的人来到陆宗舆面前,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个窝心脚,紧接着一记谭腿,就把他跟沙包一样踹到了一边,陆宗舆在口中已经是狂喷鲜血,还没来得及喊疼,另一个军官已经一脚 踩在他下腹上,显然用上了千斤坠,陆宗舆翻着白眼就晕了过去。
来人跑到王五面前,赶忙扶住王五,手忙脚乱就撕衣角包扎,掏出怀里的一个小瓷瓶,倒了些药粉在伤口,哭着说着:“师傅师傅我们来晚了”…,
王五看了看他,点了点头:“十三,是你啊……”
“师傅我是老十六”
“师伯,我柱子啊”
“师爷我是您大徒弟家的老三”
……
王五看着这些后辈子弟,看着他们军装笔挺,腰间扎着武装带,肩章闪亮,马靴铮铮,突然就涌起一股怒气,脸色涨红,咳嗽了几声,血沫一下子就沾满了下巴。
“你们……你们都出息了……嗯?跟着造反,当叛逆,威胁朝廷来了”王五戟指着他们,满脸的怒色,“当年我看着这军队还不错,能跟洋人见仗,今天看着,这还是人?这是畜生啊你们走你们走我不想看见你们”
王五说着,又咳了血,脸色越发地灰败。
十三见了,吓得魂不附体,赶紧给老师按摩后背疏通经络,门上传的止血手法全用上了。
“师傅我们不是叛逆,我们是救国救民”十六跪在地上磕着头,泪流满面,“长官说了,这是穆帅下令,要实现举国一致,民族铁血主义的伟大**,复兴咱们国家,要把东西两洋的鬼子全灭了,就剩咱中国这一家”
王五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老十六的脸上,居然把老十六打得一个侧翻
“你……你混蛋”王五颤颤巍巍地骂道,一边骂嘴里一边喷着血沫,“什么举国一致,民族铁血主义,还伟大**?你看看你们干的这些事,连人都算不上了,还**?陛下被穆铁那个逆贼害死了,他又用这些鬼话蛊惑你们,什么灭了东西两洋,就剩中国一家?我呸先帝爷天上星宿下凡,也没这念想你们这是要毁了这个国家哇我打死你这个孽畜”
老十六目瞪口呆地看着师傅,跪在哪里体如筛糠,他可知道老师有多大劲,惩治孽徒有多狠可想逃,看着老师这幅凄惨的样子,又真地迈不开步。他就直撅撅地跪在那里,眼泪汪汪地看着师傅,一边脸颊已经肿得和半个猪头相仿。
老十三看着平日师傅最宠的关门弟子被师傅打成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忍:“师傅,老十六说的话是过了些,可咱们真不是要谋逆。这都是命令啊,咱们是军人。元帅说了,陛下是日本人和总情局下的手,敌人要颠覆咱的国家,咱们不得不赶快下手。”
“老十三,这些事情你师傅不懂。”王五摇了摇头,“但师傅知道,黄遵宪老爷是好人,是为国为民的忠臣,伍爵爷也是好人,他们都是大忠臣他们不该死,不能死你嗣同叔把爵爷托付给我,你师傅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也要保住爵爷”
王五又咳了几声,十六见师傅如此,也顾不得其他,扑过去掏出手绢给师傅擦着下巴和嘴角,哭着说道:“师傅十六错了您老消消气,我回头就要求调到北边,打毛子去”
“十六,师兄弟里边,你最小,我最疼你,他们底下都说我偏心。”王五摸着老徒弟的光头,“师傅老了,不行了,闪了一下,结果还是没闪开……要是早年,这一枪师傅肯定能躲过去……”
他苍老的眸子里似乎泛起了某种奇异的神采:“董海川,杨露婵,嘿,咱中华武学博大精深,哪里是西洋鬼子能够比拟的……可惜呀,可惜呀。知道……我为什么……不反对你们参军吗?”。
老十六点了点头:“师傅您爱咱这国,希望咱们强大,不受洋鬼子欺负。”…,
王五笑着说道:“对……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咱这老祖宗传下来的武术,现在练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不认真了……对不对,老十三?”
十三脸色一红,可看着师傅这般凄惨,还有心和自己打趣,心里一酸,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这火器确实厉害呀,你看师傅我打小练功,后来跟着你凤岗师爷学刀,练了一辈子,威震武林,到头来,一个毛头小子一枪就把你师傅撂倒了。”王五叹了口气,神色黯然,“这功夫,到底还有没有用?”
“有怎么没有”老十六已经吼了起来,“谁说咱的功夫没用,我第一个活劈了他”
“老十六啊,十三啊,柱子……你们都要记住,把咱这老祖宗的功夫,好好传下去,让更多的人学,强身健体也好,防身御盗也好,无论如何,咱们不能把这功夫丢了”王五喘着气,咳着血,脸上却泛起了不健康的红晕,“我怕啊……我一直怕,这大家都用枪了,咱这功夫就越练越是花架子空膛子,又杀不得人,又强不了身,到头来贻笑大方,让人以为咱们这功夫就是玩杂技,耍花活……”
“师傅您放心十六以后每天按您老定的规矩,还要加量打完这仗,我就申请退役,专心研究武学,好是兄弟们把咱老祖宗的东西传下去还要发扬光大”十六流着泪,狠狠磕了几个头,“到什么时候,咱这一脉,功夫都不会是花架子”
“那就好,这些人里,数你悟性高,绝活你学的最多。我死了,你们师兄弟之间,不要藏私都要把我教的东西拿出来互相交流,好好切磋,发扬光大,知道吗?”。王五突然声色俱厉,“谁藏私,谁就是欺师灭祖”
“是,师傅”众人都是流着泪说道。
“我家里的刀谱,剑谱,刀剑武器,还有那口青龙偃月刀,都留给老十六,以后他是咱这门的传功长老,让他好好钻研……老大是门长,十三,你盘子熟,门路广,在外面多帮着活动活动,联络联络,屈尊做个副门长吧……千万别老存着门户之见,这功夫,必须是融汇众家所长,切磋交流出来的,闭门练功是练不来的……”
十三看着老师唠唠叨叨说着,脸色越来越差,忍不住悲呼:“老师我们知道了”
“管住老十五他脾气太暴,千万别让他去报仇……我的事别告诉他,让他安心杀鬼子吧,到时候就说我说的……师傅我这是自己求死,怨不得别人”王五喘息着说道,“刚才我听到枪声,谁打的?伤人了?”
“是我打的。”老十三说道,轻轻抚摸着老师的后背,“他对您打黑枪,犯了军法。您放心,我没事。”
“老十三,你就喜欢给你师傅玩心眼。当你师傅真的啥也不懂?”王五苦笑一声,“十三啊,你这孩子哪都好,可看着冷静,真出了大事,你会做出啥来,师傅心里都没底……算了,师傅在京城有些薄面,你嗣同叔也好,赵爵爷也好,还有禁卫军的黎师长,和你师傅都算是有交情的。实在不行,找陛下……太子爷的周管家,他家那个小子,你师傅指点过一段,有些渊源……”
“师傅”十三再也忍不住,抱着师傅痛哭起来。
下面的士兵们看着这一幕,看着拦在身前那几个面色凶狠,悲伤而愤怒的士官,都是默不作声,不少人的眼中也闪动着泪光。他们不明白,到底谁对谁错。他们只知道,自己下不去手,也不想下手。…,
那里躺着一个让人尊敬的人。
那这样的人以死捍卫的,会是汉奸吗?
几名军官兀自跳着脚,高喊着民族铁血主义的**口号,却见旁边的士兵们根本无动于衷,渐渐也泄了气。
冷不丁的,那边的人堆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大伙心头一紧,知道名震京城的大侠王五已经仙去,不少士兵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正这个时候,外边突然人喊马嘶,戴着红袖标的总参警卫旅骑马宪兵突然闯了进来,抡着马鞭把不知所措的士兵们驱赶到一旁,一个中校吼了起来:“谁开的枪?这位下士是谁打死的?”
一个军官指了指十三。
中校大步走过去,瞪着眼睛吼道:“你他娘的疯了?开枪打自己弟兄?铐起来”
几个大兵冲上去就要拿人,老十六跟被马蜂蜇了一样,一个扫堂腿,拧身两招散手,大兵东倒西歪就滚了出去,老十六冷冷地说道:“我师傅被那个混蛋打死了我看谁敢抓我十三哥”
中校看着这个精悍的军士长,眼中渐渐露出了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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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军总参谋部大楼,第三会议室。
门突然被推开,一名作战参谋一个立正:“报告”
穆铁正说到兴头上,突然被打断,心中大为不悦,忍不住皱了皱眉。旁边的耿飚知道老帅的脾气,赶紧呵斥道:“成什么体统这里是军务会议,讨论国家大政方针,是你们随便乱闯的?出去好生敲门,重来一遍”
来人立正敬礼,直撅撅地地走了出去,大门关上。
“国防军果然是治军严厉,佩服佩服……”文廷式的表情很是诚恳。
耿飚看着这人的做派就有些不爽,冷哼一声:“道希先生是说的心里话呀,还是对国防军的训练有什么意见?”
文廷式一怔,苦笑一声:“自然是出乎内心,诚挚无比。”
穆铁看着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正要说话,敲门声响。
“进来。”
参谋军官踢着鹅步进来,一开口却是有些惊惶:“报告元帅,有军人抬着尸体奔着总参来了,市民也有不少跟着,说要讨个公道”
“什么?”穆铁一颤,却马上稳住了身子,“怎么回事?”
“陆宗舆带人去外交部查卖国文件,有个王五非拦着不让动伍廷芳,咱们的人开枪打死了王五,结果王五的一些徒弟正好赶到,都是军人,其中一个少校打死了开枪的士官。后来警卫部队去抓那人,结果不但他的师兄弟,不少士兵也跟着起哄,那些人有功夫,警卫部队被打伤了人,开枪打伤了几个,强行抓走,结果捅了马蜂窝……也不知道王五哪来那么多徒子徒孙师兄师弟,一下子出来好几百,不少都是宪兵队和警政部的,抬着王五的尸体游行,要讨个说法,要求放人,还问元帅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元帅要篡权,把国家的忠臣全杀光。不少老百姓也跟着闹,现在都好几千人了,部队都有些动摇。”
穆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人�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刀王五?他不是和谭嗣同形影不离吗,怎么跑到伍廷芳那里去了?还被国防军打死了?
其实按穆铁的想法,王五虽然有些名望,可死也就死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这游行是怎么回事?
“通知各部队,收拢一下,整理一下纪律,怎么能出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告诉同志们,他们是民族铁血主义的精英骨干,要明白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穆铁冷冷地说道,“一切为了国家,为了民族,没有这种献身精神,没有严格的组织纪律性,没有绝对的服从,咱们的事业还怎么开展乱弹琴”
“你们要处理不了,就去联系丁忠宇,让他办”穆铁思索片刻,决定不在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上浪费精力了,“不过死了个练武术的,抓了几个违抗军法的,怎么就跟地翻了天一样?马上给我平下来这个时候,国家需要的是稳定,是秩序死个把人就要闹,那还不反天了?还打什么国战陆宗舆这废物……对了,去外交部查卖国文件,还有调查涉嫌卖国的逆党,这些事情还是让二部的郑燮办那小子鬼道,他知道我的意思让丁忠宇专心把外面的秩序稳定下来”
穆铁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赶紧去办,脸上却是一片平静:“来,诸位,咱们继续……刚说到哪里了?对,关于海军,皙子,你接着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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