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界内的时光,日复一日。
骷髅不再垂钓,便愈发清闲起来。
他整日守在梅林里,守着那具很大的青铜棺,晒太阳,打盹或者摆起残棋就那么看上一日,全凭心意,无所事事。
时间一日又一日,枯燥乏味。
直到有一日,骷髅一个盹儿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棺里就发出咚地一声。
骷髅一步过去,见到青铜棺里那个清瘦少年坐在棺材里,看着上面呲牙咧嘴,看来一跤摔得不轻,它便也咧开嘴巴咯哒咯哒笑了起来。
“前辈!”才醒来还一头雾水的少年面色古怪,“这里是葬界吗?”
骷髅一把将宁君惜拉出来,在宁君惜额头上摸了一下,咧嘴道,“没睡傻。”
梅林中阳光和煦,照在宁君惜裸露的皮肤上,有种剔透的感觉。
宁君惜眯了眯眸子,觉得阳光有点此言,又甩甩脑袋,还有点迷糊,转头去看那个大棺材,有点瞠目,“前辈,晚辈怎么会在这……里面?”
骷髅没回答,转身坐回之前打盹儿的桌前,伸手就从桌子底下抓出来一只躺尸的白鸟。
“小怪!”宁君惜低呼了声,连忙跑过去,察觉只是睡觉,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戳了戳小怪肚子,眉头微皱。
然后,他又看到骷髅从桌子底下拿出来一只硬邦邦的小葫芦,捏着葫芦柄晃了晃说,“若是做成养剑葫芦,便是宝器级别的,勉强入眼。”
宁君惜又被吓了一跳,连忙拿过来,确定小葫芦还是完好无损的,一脸悻悻,犹豫了下,抬头看骷髅,“前辈,您能弄醒它吗?”
骷髅没说话,只是手指在小葫芦上点了一下。
宁君惜眼见这小葫芦光滑的外表倏忽长出来小胳膊小腿,然后小葫芦翻个身,看着面前的大脸,愣了一下,一下子蹦了起来,又被宁君惜一巴掌拍回去,“别闹!”
小葫芦也不觉得委屈,两只小手臂扑腾,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
宁君惜自然是听不懂的,便只是笑笑,又看骷髅,示意还有小怪啊。
“它没被封印。”骷髅手指骨摸着棋桌上的纵横交错,淡淡说。
“哈?”宁君惜愣了一下,下意识戳了戳小怪,睡得跟死猪一样,抬头愈发不解。
“这只……鸟还处在幼年期,再加上灵力损耗,睡眠会多一些。”骷髅不急不缓解释
。
宁君惜眨眨眼,哦了一声,又转到起先那个话题,“前辈,晚辈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你睡了一年。”骷髅答非所问。
宁君惜又是一愣,想了想,试探性道,“发生什么事了?”
骷髅沉默了几个呼吸,一双黑洞洞的眼窝就那么盯住了宁君惜,“你是这个葬界的主人,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该放弃。”
骷髅说得平静,宁君惜却感觉到了它压抑的怒气,不由微微皱眉,“放弃什么?”
骷髅低下头,不再说话。
宁君惜眉头皱得愈紧,他似乎是想放弃过什么东西,但那时他很难过,记忆也是模模糊糊,完全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化道是什么?”他忽然问,这个他隐约有一点印象,而且当初他做梦听到有人说他是即将化道之躯,就问了出来。
骷髅猛地抬头,似乎是有些惊愕宁君惜怎么会问出这么个问题,看着宁君惜两个呼吸才说,“这是上古时期的说法。传闻,神道之中,有三千大神,掌三千大道,又有无数小神,掌管天地气运的万千小道。又有言论说,神明生于天地,所以,神明殒身,尸骨也归于天地,融入大小道中,称之为化道。”
宁君惜听得发懵,若是按这个说法,那岂不是说他是神明?开什么玩笑!
他揉揉脸,彻底把那个梦当成了胡思乱想,反而对这个化道愈发感兴趣起来,直接问,“我在雪灵域中做过一个梦,梦到一一阶阶白玉色台阶,然后登台阶时听到有人说,我是即将化道之躯,这是什么意思?”
骷髅又沉默了几个呼吸,“上古时期,也有一种体质名道体,是一种人身神资的奇葩,因为神力过于强大,人身无法驾驭,当人身无法承受神力后,便会灰飞烟灭,也是另一种身归天地,这种体质也叫即将化道之躯。”
宁君惜干咳一声,心里就有点打鼓了,底气不足道,“这种人真倒霉。”
骷髅淡淡嗯了一声。
宁君惜勉力压下心中的不适感,转移话题道,“前辈不垂钓了吗?”
“本来就不需要钓,是我魔怔了而已。”骷髅声音里有淡淡苦涩与恍惚,却是愈发轻描淡写。
宁君惜听不太懂,只是觉得骷髅前辈是真变了很多,平静了,也愈发孤独了。
“那前辈现在做什么?”宁君惜好奇道,“上次我与老头子进来,
都没看到您,哦对了,老头子姓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您认识吗?”
“李秋白。”骷髅淡淡说。
宁君惜面色一滞,有点迟疑,这老前辈不会又要发疯了吧,他才醒,可经不住这前辈折腾。
“那些人是另有图谋的,不是李秋白送进来的。”骷髅又说,“自始至终,这里真正进来的只有你一个,也只可能是你一个。”
宁君惜眨眨眼,有点反应不过来。
骷髅看着宁君惜的懵懂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忽然从桌底下又拿出来两盒棋子,“会下棋吗?”
宁君惜一愣,诚实道,“不会。”
骷髅没说话,打开棋盒开始落子,他似乎是要摆上一桌残棋。
宁君惜这时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前辈可以教晚辈,晚辈学。”
他最后三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骷髅落子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眼宁君惜,忽然又将那些棋子一一捡回了盒里,然后将棋盒又塞回了桌子底下。
宁君惜莫名其妙。
骷髅做完这些,命令道,“去睡觉!”
“哈?”宁君惜没反应过来,然后,他就苦了脸,“晚辈已经睡了一年了!”
骷髅忽然站起来,一把抓住宁君惜后领,然后就往青铜棺那边提溜了。
“前辈,我睡,我睡!”宁君惜见势不妙,赶紧求饶。
骷髅却一扬手,直接将宁君惜丢进了青铜棺里,发出咚一声闷响。
宁君惜被撞得七荤八素,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忽然一暗,视线就黑了下来。
“前辈!”他心里一惊,连忙爬起来敲棺材板。
这青铜棺很高,宁君惜在棺材里站着都撞不到脑袋,倒是不吃力,但想顶开棺材板更难。
宁君惜敲了半天,结果外面的前辈铁了心不搭理他,便只能苦笑认命,喊了声,“前辈,帮我照顾小怪和小葫芦啊。”
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或者回应了宁君惜也不一定能听到。
宁君惜背后靠着棺材缓缓坐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一禅怎么样了,丝丝怎么样了,还有小青……
棺材外,小青正趴在棺材板上,蔫蔫看着不远处桌前发呆的骷髅。
那家伙看着桌上不知何时又摆上的那盘残棋,面色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