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中突兀卷起一阵风。
风起旋儿。
剩下不多的鬼火忽然四散。
可下一瞬,鬼火却被那并不算大的风吹得倒飞回来,似乎被卷进漩涡的树叶,旋转越来越快,倏忽不见。
鬼火只是几个呼吸,尽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鬼火消失得中心,有极度的黑在快速扩大。
下一瞬,一只如烟似雾的黑色手掌自黑色漩涡中长出,往六个黑色火团方向抓了过去。
伴随黑色手掌的是越来越浓郁压抑的黑暗。
黑色手掌的巨大,那般抓下,便如同一座五指山迎头而来,覆手间六个火团尽数覆于手下。
但是,在黑色手掌将要抓起之际,一只金色大手一把扣住了那只黑色手掌。
庞大的古佛金身面色肃穆,一拉一拍,那黑色手掌瞬间被打回了黑暗漩涡里,金身古佛瞬息冲入了黑色漩涡里。
唯一清醒的一禅法师此时盘膝,双目微阖,面色肃然。
在某一刻,他脸色凝重下来,然后,面色逐渐苍白,最后,猛地吐出口鲜血来。
在那口鲜血吐出时,那尊庞大金佛从黑色漩涡里砸落出来,狠狠撞在白骨堆里,如同被山岳压下,动弹不得。
“区区伪佛,不自量力。”略有些讥嘲的淡漠话语在这片神域中飘散,无迹可寻。
有个模糊的东西从黑暗漩涡中一步迈了出来。
那东西长了人形,似乎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但它身形虚幻,身周散发着幽幽光芒,似乎星光点缀后的幽蓝天空的颜色。
这绝对不是个人。
李禅背上似乎压了千斤重担,以至于背脊微弯,浑身难以动弹,头抬得也很吃力,但他紧紧盯着那道有些透明的身影,半步不落。
“出来时间太长,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似乎无处不在的声音再次响起,那道身影已经走到了六个火团前。
它伸手向其中一个火团,火团似乎对其十分亲近,也主动开始靠近。
只是,接着,那东西忽然张嘴一吸,直接将那个火团吸进了嘴里。
剩下的火团似乎惊慌失措,立即四散,往远处飘飞。
却见那道身影深深吸一口气。
李禅眼中,神域掀起一阵狂风,那些火团尽数倒卷了回去,被那都半透明的身影尽数吞入嘴里。
然后,那道身影闭上眸子,似乎回味又像是缓和,身形显得飘忽不定,似乎风吹即散,可却开始渐渐凝实。
李禅眼睁睁看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人生有三魂七魄,人死三魂散,七魄不散,久混沌便可为灵。
魂无形,而灵有形。可面前这个东西半实半虚,现在逐渐趋实,那这个东西是死的,还是活的?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东西?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在李禅震惊无言时,那道身影愈发清晰,似乎要变成一个真正的人,但它的眉眼却渐渐模糊起来。
不过,它终究没变得跟人一样,整个身形就像一只被女孩做出的第一个布娃娃,站在那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它睁开眸子,瞳孔是完全的绿色,妖冶又诡异,转头看向
李禅。
这一瞬,李禅生出一种汗毛直立的惊悚。
只是,金佛被这里的神力压制,而他自己与金佛又休戚相关,整个身子也如同被山岳镇压,低头容易抬头难,更别说闪避或防守了。
“佛,何时也多管闲事了?”那东西一步便到了李禅面前,声音说不出的讥嘲戏谑。
“你是谁?”内心已经开始往下沉的禅师想着死则死矣,不答反问。
“前因后果,你们这些秃驴会不知道?”那东西讥笑起来,“不逊于神的佛,也会有问这般愚蠢问题的一天?呵!”
“什么?”李禅不解。
“看来是我高估了你。”那东西忽然不笑了,声音便冷漠森寒起来,“现在是什么朝代了?嬴王朝还在吗?峨眉还存世吗?神道可是再次崩塌了?丘伯仲可是作土了?”
它似乎并不介意同李禅多聊两句,或许是认为李禅已无还手之力,也或者是经历了太长时间的孤身一人,只是单纯的想说几句话。
“嬴王朝几百年前便已经覆灭,峨眉神道都已不存……”李禅心中震惊,这难道真是千年前陨落在此的冥神,这何其荒谬,口中迟疑道。
“峨眉也殁了吗,那峨眉之主呢?”那东西似乎一点不惊讶随意,打断道。
李禅没接话。
“谁算计的?”那东西并不是很在意,又问。
李禅还是没接话。
“一股很熟悉的味道。”那东西忽然莫名其妙说。
李禅面色微微一变。
那东西已经站在了宁君惜身边,
然后,它咦了一声,声音复杂道,“这是峨眉之主的徒弟还是传人?”
李禅撑着身子想站起来,可身上如同压了千钧重量,动一下都困难,“都不是。”
那东西却似乎没听到,自顾自又道,“他在这里的表现我关注过,若是换在普通山门也算可圈可点,可峨眉,葬花剑,他实在都配不上,或者说,峨眉已经没落到这种地步了?”
它伸手往宁君惜身上探去,眸子忽然又是一凝,极不和谐的两条眉毛纠结了下,愈发奇怪,“是那只扁毛畜牲的后代吗,也已经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李禅死死盯着那个东西,若是眼神能当刀,那东西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那东西却毫不在意,伸手在宁君惜额头上一探,愣了一下,然后它面色变得很意味深长,转头看向李禅,见到李禅那副面黑如铁的模样,唇角微勾,玩味感慨,“原来是个可怜虫。”
它忽然一指往宁君惜眉心点去。
李禅差点吼出来,不过理智又让他只能沉默,不由在一边攥紧拳头,咬牙切齿。
在那个东西的手指点在宁君惜眉心,它指尖亮起一点幽蓝色的光芒,很快又消隐下去。
几个呼吸,宁君惜皱了皱眉,眼睑轻轻颤抖,最后眼睛眯起,勉强睁开了眸子。
看到眼前似乎是个布娃娃冲他露出一种很诡异的微笑。
他脑袋中浑浑噩噩,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力疲惫,并不想多想什么,只以为自己在做梦,便那么呆呆看着。
他看到那诡异的‘布娃娃’微笑不知道对谁说,“虽然我还不清楚峨眉现在什么情况,但能用出这
般卑鄙的手段,那么我取些方便,也不算说不过去,是吧?”
有些熟悉的声音接着传过来,宁君惜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你堂堂冥神,无论何种原因都不该为难个少年人,况且,有些事也不是你看到的这般。”
“比如呢?”
那个熟悉声音停顿了一两个呼吸,又传过来,明显缓和了许多,“前辈何必强人所难。”
那东西却不再理会李禅,声音幽幽道,“小家伙,你要死了。”
宁君惜只是扯了扯嘴角,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那东西看着宁君惜的眸子,等了一段时间,见宁君惜迟迟未回答,敲了敲宁君惜脑门,“你是不信,还是随意?”
宁君惜皱了皱眉,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便干脆闭上眸子,眼不见为净。
那东西挑了挑眉,声音不由戏谑了几分,“小家伙,你可知道什么是化道?”
宁君惜累得很,已经不再听。
那东西轻笑了下,“小家伙,不妨拜我为师?”
宁君惜没反应。
那东西在宁君惜额头上又轻点了一下。
宁君惜依旧没理会,但李禅却脸色难看至极,大怒道,“住手!”
原来在那东西一指点在宁君惜额头上后,宁君惜的全身上下竟然诡异得泛出一种白色光芒,然后渐渐透明起来。
宁君惜忽然觉得很冷。
之前也冷,又饿又冷,却不是这般难过,现在却是发自心里的冷,由内而外,如同被困在深渊里的灵魂,冷入骨髓,令人惧怕。
他皱起眉头,迷茫又痛苦,却只是默默忍受。
那东西脸上露出了很奇怪神色,它摊开手,手心凭空浮现出一朵幽绿色火焰。
宁君惜忽然感觉到了一点温暖,如同无尽深渊的一点烛火,让宁君惜镇定下来。
宁君惜睁开眼,看到那个诡异的家伙笑容玩味又温和,让人敬畏又亲近,“放心,会解脱的。”
宁君惜想不明白,呆呆看着它。
宁君惜很艰难得想起这里是神域,他似乎是与李禅一起被困在了这里,然后他就睡了过去。
所以,这个东西是灵吗?
它手里的幽绿色火焰也是灵吗?
所以,他也死了吗?
宁君惜脑袋很痛,他想不明白,他脑袋为什么会忽然这般迟钝,越想事情越痛,甚至很多东西都有点难以串联。
“想这么多,不累吗?”那东西轻声说。
宁君惜心中生出一种无力感,是啊,不累吗?
若是真死了便死了吧,迷迷糊糊,懵懵懂懂,也什么都不用多想了。
他不再有什么迟疑,闭上眸子,又感觉到了那种让他温暖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渐渐如沐浴暖阳。
他有些痴迷于这种舒适。
在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手里,那朵火焰逐渐由幽绿色褪去颜色,却越来越灼目。
那东西脸上露出一种疯狂又灼热的期待神色。
一边李禅看着宁君惜的身体越来越透明,面黑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