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师家私通卖国案子,昭告天下,师太傅从闻名天下的大儒,沦为了人人唾骂的卖国贼。
一众党羽,压往菜市口斩首示众。
师夫人也被蒋少川带回洛城,打入天牢,和师太傅一家团聚,没等到新的荣华富贵,反而沦为阶下囚,至此美梦破灭。
毕竟是赵无疆的授业恩师,又是内阁阁老,赵无疆给他留了最后的体面,给他家人留个全尸,算是全了一场师徒,君臣情分。
二房众人傻眼,从始至终,他们是最冤枉,最无辜的,都是被大房拖累了。
二太太从进了天牢,就一直喊冤,咒骂师夫人,没个消停的时候,哭哭闹闹的,寂静的天牢里,她一个人就能唱出一台大戏来。
师夫人许久才接受现实,悲从心来,终于哭出来,悲痛绝望。
突然,她想起师喧瑶,怎么没看到她?
赶紧问师太傅:“瑶儿呢?她怎么样了?”
师太傅叹气:“听天由命了!”
师夫人笑了,“说不定瑶儿逃走了呢,只要她能活着,咱们死的也值了!”
“啪啪……”
二太太狠狠甩了她两巴掌,眼里的喷出怒火,指着她鼻子大声质问:“合着师家满门死绝了,都是为你那个自私狠毒,寡廉鲜耻的女儿牺牲吗?
师家落到这步田地,都是她害了,大家都死了,凭什么她活着?
到了此时,你居然还这么想。
我告诉你,我谁都不恨,就恨她,就是化作厉鬼,也要找她报仇!”
师夫人被她打的嘴角流血,反而平静下来,道:“死都死了,说这些空话有什么用?
要是真的有厉鬼索命,咱们这些人,都活不到现在。
恨不恨的,也没什么意思。”
她这么平静的样子,让二太太一拳打在空出,气的拿二老爷撒火:“你听听,师家的香火就断送在他们手里了。
咱们二房还有几个庶子,他是一家之主,都没想过安顿好他们,反而一心顾着他的出嫁女,到了底下,见到列祖列宗,我倒看大伯怎么跟祖宗交代!”
二老爷看着缩在角落的几个庶子,长长叹气:“大哥,你真的一点儿不在乎师家的香火吗?
他们虽是庶子,却是师家血脉,你一点儿口风都没漏,为了你的利益,我这个亲兄弟,你的亲侄儿,都不顾了吗?
哼,我终于看透了,你们父女,都一样的薄情冷血,心狠手辣。”
师太傅一言不发,由着二房咒骂谴责,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赵无疆龙骧虎步,走在昏暗潮湿的天牢里,出现在师太傅的牢房门前,平静看着他。
二房一家子没想到,皇上会出现在这儿,赶紧跪下请安:“参见皇上,吾皇万安。”
“平身吧,朕已经查清楚了,二叔二婶都被蒙在鼓里,被老师连累了。
朕记得小时候,二婶对朕很照顾,你们走吧,远离是非之地,做个普通百姓,平静度日吧。”
二房众人感激不尽,喜极而泣,不住地磕头谢恩。
师太傅也很意外:“你居然没有株连老夫九族,肯留师家一份血脉,斩草不除根,不怕他们报复你的吗?”
二太太怒不可遏,一口啐他脸上,“我以往一直尊敬你是一家之主,从不敢对你不敬,现在我才发现,你不配。
皇上宽厚仁慈,都肯留我们一命,你却巴不得我们陪你们一起死呀,你的心,到底有多黑!
老爷,他都不在乎香火,咱们更不用顾忌了,以后师家改姓好了,不做师家子嗣了。”
二老爷心情复杂,他此时才发现,自家太太挺睿智的,改了姓氏,一来报复了大哥,二来隐姓埋名,不被皇上忌惮,几代之后,还能重新科举,再次起复。
这都是以后的事儿了,皇上肯放过他们,对二房可是天大的惊喜,二房众人跪下磕头谢恩,狱卒带他们出去,另有人会安排他们。
虽然没了锦衣玉食,好歹留着命在,他们只有感激,没有一丝怨怼。
此时只剩下师太傅夫妻俩了,赵无疆沉痛道:“朕没想到,你最终还是走出这一步,或许朕从未了解你,你一直追求的不是为民请命,造福百姓,而是权利。
师喧瑶被一个男人救走了,到了现在,太傅不会还说,她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我吧?
爱到偷人吗?”
师夫人难以置信,“瑶儿不是那种人!”
“事实俱在,朕不要面子,朝廷还要脸面呢!
会杜撰出一个男人来,给自己戴绿帽子?
太傅,你该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吧?”
师太傅摇头:“老夫不知,当年瑶儿追求者众多,都是难得的青年才俊,皇上不珍惜,有的是人喜欢瑶儿。
老夫悔之晚矣,当初不该有着瑶儿的性子,让她一直等你,等到的却是你的始乱终弃,忘恩负义!”
赵无疆:“朕从未承诺与她,早把话说明白了,她执迷不悟,何必怪在朕的身上。
念在太傅教导朕多年,留你全尸,三尺白绫,太傅,师母,自己了断吧,朕会安排好你们的身后事。
只可惜,太傅众叛亲离,哪怕朕留下二房众人,逢年过节也没人给太傅烧纸祭奠。”
蒋少川让人取来白绫,挂在牢房房梁上,亲自送他们走。
太傅唇角哆嗦,定定看着赵无疆冷漠的眼神,哈哈大笑:“老夫的好学生呀,沽名钓誉的本事,你倒是学了十成十。
老夫凄凉收场,皇上你呢?
你登上皇位又如何?
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你母亲放弃你,皇后也离你而去,膝下无子,孑然一身,你何尝不可怜?
老夫先走一步,倒要看看,你能落的什么下场?”
赵无疆笑了,“那太傅就好好看着吧,慢走不送。”
他转身离开,蒋少川盯着狱卒,看和他们死的透透的,收敛入棺,葬入荒郊野坟,至此师家彻底落幕。
至于师喧瑶,她逃了又怎样?
父母家族因她而死,终其一生都会活在愧疚痛苦之中,日日煎熬。
……
两日之后,悬镜司在城中贫民区,发现一具女尸,观其身材衣着,像是师喧瑶,只是女尸倒在臭水沟里,被石头划破脸颊,加上泡了两天,早已面目全非,悬镜司也不敢确定她就是师喧瑶。
蒋少川来回禀赵无疆,师喧瑶身上可有什么特殊印记,方便他们确认。
赵无疆冷眼斜睨他:“你从哪里觉得,朕应该知道她身上的印记?
朕虽纳了她,却不曾宠幸,鬼知道她有什么特征。
来找骂啊,你的活儿,要朕帮你做?”
蒋少川讪讪道:“臣也是想尽快结案,皇上不知道那就算了呗,生什么气呀!
不过,皇上坐怀不乱,不为女色所迷,我辈楷模,臣深感佩服。”
赵无疆:“感觉你说这话,不像什么好话。
作为男人,连自己身上的物件都管不着,算什么男人!”
蒋少川摸摸鼻子,“那就当成师喧瑶,先结了案子,安抚人心。
私底下,臣继续调查,臣直觉,这具女尸,不可能是她,那个帮她逃出去的男人,还未查清楚身份,肯定是师喧瑶金蝉脱壳,混淆视线。”
赵无疆点头:“师喧瑶心机深沉,这也是朕一直不喜欢她的原因,从小就功利心强,见不到别人比她优秀。
和她玩儿的贵女们,谁比她优秀,就算计人家,三岁看老,就算没有爱爱,朕也不会娶她的。
那个男子,你可以去清虚观查查,朕想起一件事,清虚观大弟子,叫玄风子的,之前被她指使,找过皇后麻烦。”
“玄风子?一个道士,有那么厉害?”
赵无疆:“不要小瞧道士,藏龙卧虎,你都不敢说是人家的对手。
如若真的是他,清虚观也有责任,让户部跟你一起去,清虚观名下所有产业,按照律法纳税。
国库空虚,他们这些方外之人,都有数百年继续,肥的很。
清虚观带头,以后所有的佛门道家,都按照这个规矩来。”
这是萧天爱以前就提出的痹症,佛道不事生产,却蛊惑百姓,拥有无数财产,朝廷不薅他们羊毛,太可惜了。
蒋少川伸出大拇指,“皇上高见,人家是雁过拔毛,您是连神仙都不放过,不怕佛祖道尊,降罪与您?”
赵无疆冷笑:“朕活这么些年,不求神不信佛,只信自己。
求神拜佛要是有用,天下也不会生灵涂炭,遭受战争之苦。”
蒋少川受教,行礼告退。
赵无疆则看着屋子里的向日葵,小心抚摸,像是看到萧天爱冲着她甜甜的笑,喃喃自语:“爱爱,再给我一些时间,我马上去找你,还有咱们的女儿。
我混账,伤了你的心,余生都会补偿你,求你原谅我!”
……
第二天,城门大开,解除戒严,师家叛国的案子,最快速度结束了,没有株连更广,百姓除了骂几句,恢复正常生活。
肃清了师家一脉的势力,朝中气象一新,办事效率更高,全力抵御外敌。
至于那份作战图,本来就是迷惑师太傅的,算不得数。
赵无疆早把真正的作战图,送到冠军侯手里了。
这些事情终于处理好了,赵无疆找来成国公,吴宰辅,萧滨等几个最信赖的重臣,一开口就吓的他们魂飞魄散。
“朕打算离开洛城,南下巡视,督促各地政务,朝中之事,交给诸位主持,每日的折子,送给朕批复,朝中就辛苦你们了。”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哪儿有皇上不在皇宫的?
传出去不得人心大乱,动摇社稷呀!”
众人跪下,使劲儿磕头,请他收回成命。
“朕意已决,你们还是商议一下,怎么安抚百官,维持朝廷正常运转。
朕又不是不管,不过是办公地方换了换。
历史上还有年幼的皇帝,不是都靠辅政大臣来主持朝政,也没见亡了国。
如果不放心,四皇子今年也十三了吧,封了亲王,由他监国,你们协理。”
众人纳闷,好好的,干嘛非要南下巡视?
皇上的心思,他们越来越猜不透了。
吴宰辅问道:“皇上,臣能知道,您南下到底所谓何事?蒋司主不能代劳吗?非要您亲自去不可?”
“朕憋在宫里,闷了,烦了,不行吗?
谁规定,皇帝必须在宫里的?”
这话说的任性了,不像是皇上这么英明的君王说出来的话,众人无言以对。
“这是朕的江山,朕有分寸,不会出乱子的,朕相信,诸位爱卿,会打理好朝政。
悬镜司督查百官,成国公调配军队,岳父大人监督天下财政,吴宰辅管好百官,还有哪里有问题吗?”
管理一个国家,不是一个人的事儿,都让皇帝做了,累死他也做不完。
皇帝的作用,一来是精神领袖,二来是识人善用,平衡朝局,领导班子组建好了,赵无疆觉得自己可以甩手了。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可皇帝不在,他们心里没底呀!
赵无疆挥挥手:“就这么定了,七天之后,朕要启程了,轻车简行,行踪不定,你们有事儿,可以写在折子上,朕每日会批复。
都散了吧,岳父留下。”
“臣告退。”
只剩下萧滨战战兢兢站在原地,总觉得赵无疆离开,和自家爱爱有关,心虚不敢看他。
“岳父,有没有什么想和朕说的呢?”
萧滨觉的不能不打自招,装傻道:“不知皇上说的是哪一方面,臣愚钝,不敢妄测圣意。”
“哎,岳父,你的心情朕也理解,毕竟是朕辜负了爱爱,你们心疼女儿,不告诉朕也情有可原……”
萧滨笑的比哭还难看,“皇上,您说什么呢?臣听不懂,爱爱不是走了吗?
都过去这么些年,皇上也该放下了。”
赵无疆不跟他打马虎眼,直接道:“爱爱生下朕的孩子,是个女儿,朕此次出宫,就是要把她们母女找回来。”
“什么?女儿?这……,真的吗?”
萧滨大惊,随即露出喜色,“我做外公了?你说这孩子,怎么不跟家里说?
她一人在外生孩子,多危险……”
赵无疆沉默看他,萧滨讪讪咽下剩下的话,“臣也是猜测,爱爱走的时候,留下一件信物,臣和夫人,只是怀疑她没死,却不知道她的行踪,也未有一点儿消息传来。”
“朕没有怪罪岳父的意思,这件事,除了朕和蒋少川,谁都不知道,朝廷的事儿,有劳岳父费心了。”
萧滨咧嘴笑:“皇上放心,臣虽没什么大本事,管理财政还是拿得出手的,臣和夏尚书联手,保证无人敢从国库多拿一文钱。”
“朕自然是放心的,有事儿给朕写信,后宫之事,还要劳烦岳母了。”
“好说,好说,臣告退。”
萧夫人这些年,早就做着太后的活儿,享受的也是太后的待遇。
……
萧滨回到家里,喜气洋洋,沈氏忙着整理账目,满桌子都是账本儿,她每天的事儿也多着呢,后宫虽说人不多,诸事繁杂,都需要她安排好。
府里的内宅事务,还有萧天爱的嫁妆铺子,一天都不得闲。
“都退下,我陪夫人说说话。”
沈氏不乐意了:“说什么话?没看我忙着吗?有什么话,等我算完了你再说。”
“我帮夫人,咱们夫妻搭配,干活不累!”
沈氏嗔怒道:“今儿遇到什么好事儿了?油嘴滑舌的。”
萧滨坐在她身边,“你先稳住了,天大的好事儿。”
“嗯,捡银子了?”
上次他说天大的好事,就是捡了一两银子。
萧滨:“……”
“是爱爱的事儿,皇上知道了。”
沈氏脸色大变,回头掐他胳膊,气道:“这是什么好事儿啊?
皇上不得治咱们个欺君之罪才怪?”
“别掐,疼,听我说完,爱爱给皇上生了个女儿,咱们有外孙女了呢!”
沈氏大喜,“真的吗?我的爱爱呦,她胆子可太大了,带着皇上的血脉跑,要是孩子出点儿什么事儿,她孤身一人,可怎么办?
皇上打算怎么办?”
萧滨感慨道:“我是真佩服皇上,这个女婿,没得说。
他丢下朝政,要去找爱爱。
师家也倒台了,皇上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爱爱有什么怨气,这么多年,也该散了。
希望他们能早日团聚,咱们也好看看小外孙女。”
“谁说不是呢!
天洛这些年一直不肯回家,别人府里都是儿孙满堂,咱们儿女双全,一个都不在身边。
等打完仗,说什么也得让天洛回来,娶妻生子,这个家才算圆满。
我的小外孙女呦,流落在外,不定吃了多少苦头呢……”
说着忍不住抹起了眼泪,萧滨赶紧劝着,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又道:“可惜,爱爱生的不是儿子,虽说女儿也不错,但是她的身份,还是有儿子傍身,更轻松些。”
萧滨道:“这个孩子,不是出生在宫里,朝中那帮老酸儒,不定怎么做文章么,儿子麻烦更大,女儿还好些。
皇上能追得她回心转意,还愁生不出儿子来?”
“那倒也是!”
……
此时他们都惦记的外孙女,灵儿姑奶奶,小脸紧绷着,心情很不好,几个哥哥站在她身后,同情地看着一排孩子们,都是男孩子,年龄都在六到八岁,一个个傲慢不屑,一副欠揍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