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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深夜见袁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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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言虽知不应该,但一个个都有点憋不住笑的意思了,只有曹操不禁默然深思:何进虽然粗鲁不堪,但其实还是个好人,可也正是因为他是个好人,所以他的终点只能是一个悲惨的下场。

何进继续往下说:“人活一辈子容易吗?就不能给子孙积点儿德吗?是啊,学窦武某做不到,咱肚子里没墨水,那他娘的也不能当梁冀呀!咱大外甥都十七了,咱俩还能在朝堂上蹦几天?等他亲政了,谁还能记得咱老何家?所以咱得趁现在积点儿德,好歹咱也在这个位子上。某前些日子想给某闺女求门亲事,跟某那个长史wang谦结亲。人家不答应!为什么?某是大将军,人家一个长史都不答应。就是因为咱是大老粗,咱没读过书,没学问,没出身。咱俩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咱儿孙可不能再这样了!咱们为朝廷出点儿力,将来咱们子孙出了门横打鼻梁子,说起‘某是何遂高的儿子’那都高高兴兴,叫人高看一眼。兄弟啊,哥哥多想叫人看得起呀,你怎么就不明白某的心呢?你怎么就不知道上进呢?”

这一席话只听得门外的曹操心里酸酸的。

何苗却毫不买账:“行啦吧你,哪儿这么多咸了淡了的?某告诉你,真杀了宦官,咱家也没有好日子过了,你也不好好想想!”

“你瞎扯!”

“你说某没长进,某看你才没长进呢!”何苗冷笑道,“宦官一旦没有了,何人在宫中伺候你妹子?到时候咱们想找个传话的人都没有了。她们孤儿寡母等于叫人家看起来了。莫看现在这帮当官的叫你一声大将军,等宦官没有了,他们就该反手对付咱了,咱的兵有人家管着,咱的笔叫人家攥着,到时候人家跟咱一翻脸,说什么外戚干政有碍国法,咱还能怎么办?派兵派不动,下令人不听,太后都让人家控制着。他们再合起伙来找个有头领的官出来一招呼,人家君是君臣是臣治理天下了,咱就让人家赶出洛阳啦!”

何苗几句粗话不亚于至理名言,曹操听罢才想明白,袁绍之所以诓去假节之权,就是为了除去宦官之后,转手对付何家。

“某认了!”何进赌气道,“大不了回南阳,某不当大将军又怎么样啊?”

“你不想过好日子,某还想过好日子呢!”

“你已经捞了那么多钱,还不够你过好日子吗?”

“某他妈是想避祸。”

这哥俩争执起来,刚开始还听得懂,后来就都是南阳土话了。张让跪了半天了,这时候见他们兄弟吵架,慢吞吞爬进了厅堂:“两位国舅爷别吵了,都是老奴们的错,求你们开恩饶了老奴们吧!某们都这把年纪了,钱也都没了,大将军就放某们一条生路吧……”说罢,这老阉人哭起来,似乎不像是假装的。

“天下汹汹,就是因为你们。”何进叹了口气,“唉……老百姓也好,当官的也罢,有不恨你们的吗?你们都把天下人得罪尽了!如今丁原兵至都亭,董卓也杀到河南了,你们趁早出宫,有侯位的就归国,没有的回家老实待着去吧。”

“你就不念他对你的恩

德了吗?”何苗又提这话。

何进不耐烦道:“某念恩德的人多了,岂止他一人?当初蹇硕要害某的时候,多少人帮了某的忙?那边某还欠着人情呢!”

“你……大哥!大哥!你回来呀!”何进似乎是回转后堂了,曹操不再听下去,朝吴匡拱手道谢,信步向幕府大门走去。临出去的时候他张望了一眼:何苗正抻着脖子骂何进,张让则跪坐在地上,哭得跟个泪人一样。祸国殃民的老阉贼,现在才知道哭,太晚了!

何进这个犹豫不决的人总算是彻底下了决心了,宦官一出宫,有袁绍、王允磨刀霍霍等着他们呢。到时候甚至不再需要什么赃罪,凭袁绍假节的身份,见面一杀就全都了结了。曹操心里泛起一阵轻松,不管袁绍诛杀宦官以后怎么打算,至少这一两天可以稍微轻松一下了。

就在曹操放宽心的时候,弘农与河南交界上,奉命喝止董卓进军的种劭却不甚轻松。西凉兵不听诏命想要继续前进。最后种劭也撒开野了,把佩剑拔出来,挡在大路上扯着嗓子一顿喝骂,总算是控制住了那帮羌胡之兵。董卓慑于种氏在西凉的威望,不得不驻兵弘农夕阳亭。

即便如此,这个距离在曹操看来还是太近了。

而且别忘了,他可是董卓,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若是一不小心让这家伙钻了空子,那自己近些年来的努力不是通通都白费了?

不行,得去寻一个更稳妥的计划了。

………………

就在太后许诺逐宦官出宫的转天,袁绍晋升为司隶校尉、假节,王允也被任命为河南尹,两道铁网罩到了宦官头上。

大将军修了一份奏章弹劾宦官贪贿、请求将他们迁出皇宫,太后也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群臣点头同意。这只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过场,兄妹之间的妥协早已经达成。

虽然朝堂上彬彬儒雅,可是洛阳的守备却不轻松。原先就来了丁原的三千并州军,如今董卓的三千凉州军也到河南边上了。他们的部卒多是羌胡、匈奴、屠格,不似汉人服管教。所以只要有这两支军队在,京师的防卫就不能有一刻松懈。

若不是曹操一再提醒,何进还没有想过西园校尉的部署。他将五校尉招到幕府,在曹操的帮助下进行了一番指派,淳于琼、冯芳的兵马在洛阳以东驻防,赵融、夏牟的兵力在洛阳以西驻防,曹操则与伍宕、许凉率领的幕府直属兵马在城南屯守,洛阳城北是邙山不必设防。按理说,这样布置应该不会出问题了。

从幕府出来,五校尉各归其营调兵。曹操回他的典军校尉营里,仔仔细细将全军上下巡察了一番。大体上还说得过去,至少在他不太专注军营的日子里,营司马将部下约束得很严格。曹操亲自带队将兵马迁至城南,按照计划好的部署与伍宕的军兵组成一道严实的屏障。安营已毕,又把营司马、别部司马都召集起来,叮咛嘱咐了许久,直到天色渐黑,他才离开军营回府休息。

到家别的都顾不上,曹操先命人打一盆热水烫脚。这些日子太累了,准确点儿说,自从他出

任典军校尉那天起就一直没有轻松过。先是跟蹇硕斗智斗勇,后是忙先帝大丧,又因为宦官的事跟何进着急,如今终于一切定音,总算是可以睡个踏实觉了。随着心里的轻松,身体也松弛下来,曹操双脚泡在热水里,竟坐在胡床上睡着了。

“阿瞒,有人要拜见你。”卞氏亲自晃醒了他。

曹操闭着眼睛,连头都懒得抬:“少来烦某,不见不见!”

“你快醒醒吧,好像有要紧事。”

曹操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皱眉道:“谁这么讨厌啊?大晚上串门子,还让不让人睡觉?”

卞氏劝他不要恼,把一份特大的青竹名刺递到他手里。曹操使劲搓了搓脸,才聚拢眼神在灯下观瞧那名刺——南阳袁次阳。

“咕咚!”曹操手一哆嗦,青竹名刺掉在了洗脚盆里,赶紧趋身捞出来:“了不得!这可是当朝太傅袁隗的名刺,某哪儿敢留下?快拿布来。”卞氏也慌了,两口子忙活半天总算把那名刺擦干净,再仔细看看,似乎墨迹浅了一点儿。

“这不要紧吧?”

“没事没事!黑灯瞎火的,某递回去他也看不出来。”曹操的盹儿算是彻底醒了,“袁老爷子亲自来了吗?”

“人家是太傅,你当自己是谁呀?打发来一个仆人而已。”

“大晚上差一个仆人递他的名刺,这是什么意思?”曹操满腹狐疑,但冲着太傅的面子,还是仔细整理衣冠,亲自迎了出去。来者只有一人,是个普普通通的家丁,见曹操恭敬施礼:“小的拜见曹大人,奉某家老爷之命,请曹大人过府议事。”

“袁公夤夜相请,有何要事?”

“小的只是奉命前来相请,并不知是何要事。”不愧是袁隗调教出来的手下,讲话颇为含蓄,口称“不知”,却点名是“要事”。那人说罢又深施一礼,“时辰不早了,请曹大人速速随某前往吧。”

太傅暧昧相召,曹操不敢不去,忙吩咐甘宁备车。那袁府仆役见了忙阻拦:“大人切莫乘车而行,此事甚是机密冲要,某家老爷再三嘱咐,所请之人皆不可乘车,以免引人耳目。”他很用力地说出那个“皆”字,明显是要告诉曹操,所请绝不只他一人。

曹操连连点头,随便披了件外衣,牵了大宛马跟着他去了。那人手里打着小灯笼,一声不响地在前面走,曹操在后面骑马紧随,气氛甚是诡异。说来也怪,京师之地即便是夜晚也应该巡查森严,可今夜自出家门一直到袁府,曹操连半个巡夜的兵丁都没看见,细想之下方悟其理——看来,老袁隗已将城东之地的巡夜兵设法撤去了。

那仆役恭敬地接过缰绳,将曹操让进府门。又有二门上的人垂首相迎,不入正堂,却把他引入侧院,指着一间灯光闪闪的屋子让他进去。那仆役自己却不再跟着,默默无语退出院子去了。

曹操心里有些打鼓,但又一琢磨,自己与袁隗无冤无仇,他一个太傅也不会害到一个校尉的头上。于是紧走两步,故意在窗前咳嗽一声,推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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