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老大也不急,一招手,他手下一人提了一只黑色布袋,走上前来,放在他身前。乌老大解开袋口绳索,将袋口往下一捺,袋中露出一个人来。众人都是“啊”的一声,只见那人身形甚小,是个女童。乌老大得意洋洋的道:“这个女娃娃,便是乌某人从缥缈峰上擒下来的。”众人齐声欢呼:“乌老大了不起!”“当真是英雄好汉!”“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群仙,以你乌老大居首!”众人欢呼声中,夹杂着一声声咿咿呀呀的哭泣,那女童双手按在脸上,呜呜而哭。
乌老大道:“我们拿到了这女娃娃后,生恐再耽搁下去,泄露了风声,便即下峰。一再盘问这女娃娃,可惜得很,她却是个哑巴。我们初时还道她是装聋作哑,曾想了许多法儿相试,有时出其不意在她背后大叫一声,瞧她是否惊跳,试来试去,原来真是哑的。”
众人听那女童的哭泣,呀呀呀的,果然是哑巴之声。人丛中一人问道:“乌老大,她不会说话,写字会不会?”乌老大道:“也不会。我们什么拷打、浸水、火烫、饿饭,一切法门都使过了,看来她不是倔强,却是真的不会。”
乌老大道突然提高声音说道:“众位兄弟,咱们今天齐心合力,反了缥缈峰,此后有福同享,有祸共当,大伙儿歃血为盟,以图大事。有没有哪一个不愿干的?”他连问两句,无人作声。问到第三句上,一个魁梧的汉子转过身来,一言不发的往西便奔。乌老大叫道:“剑鱼岛区岛主,你到哪里去?”那汉子不答,只拔足飞奔,身形极快,转眼间便转过了山坳。众人叫道:“这人胆小,临阵脱逃,快截住他。”霎时之间,十余人追了下去,个个是轻功上佳之辈,但与那区岛主相距已远,不知是否追赶得上。突然间“啊”的一声长声惨呼,从山后传了过来。众人一惊之下,相顾变色,那追逐的十余人也都停了脚步,只听得呼呼风响,一颗圆球般的东西从山坳后疾飞而出,掠过半空,向人丛中落了下来。
乌老大纵身跃前,将那圆物接在手中,灯光下见那物血肉模糊,竟是一颗首级,再看那首级的面目,但见须眉戟张,双目圆睁,便是适才那个逃去的区岛主,乌老大颤声道:“区岛主……”一时之间,他想不出这区岛主何以会如此迅速的送命,心底隐隐升起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念头:“莫非天山童姥到了?”不平道人哈哈大笑,说道:“剑神神剑,果然名不虚传,卓兄,你把守得好紧啊!”
山坳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道:“临阵脱逃,人人得而诛之。众家洞主、岛主,请勿怪责。”
众人从惊惶中觉醒过来,都道:“幸得剑神除灭叛徒,才不致坏了咱们大事。”慕容复和邓百川等均想:“此人号称‘剑神’,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你剑法再高,又岂能自称为‘神’?江湖上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却不知剑法到底如何高明?”乌老大自愧刚才自己疑神疑鬼,大声道:“众家兄弟,请大家取出兵刃,每人向这女娃娃砍上一刀,刺上一剑。这女娃娃年纪虽小,又是个哑巴,终究是缥缈峰的人物,大伙儿的刀头喝过了她身上的血,从此跟缥缈峰势不两立,就算再要有三心两意,那也不容你再畏缩后退了。”他一说完,当即擎鬼头刀在手。一干人等齐声叫道:“不错,该当如此!大伙儿歃血为盟,从此有进无退,跟老贼婆拚到底了。”
乌老大生怕夜长梦多,速行了断的为是,当即举起鬼头刀,叫道:“乌老大第一个动手!”挥刀便向那身在布袋中的女童砍了下去。眼见乌老大这一刀便要砍到那女童身上,突然间岩石后面跃出一个黑影,左掌一伸,一股掌力便将乌老大撞开,右手抓起地下的布袋,将那女童连袋负在背上,便向西北角的山峰疾奔上去。众人齐声发喊,纷纷向他追去。但那人奔行奇速,片刻之间便冲入了山坡上的密林。诸洞主、岛主所发射的暗器,不是打上了树身,便是被枝叶弹落。
众人见那人一掌便将乌老大推开,脚步轻捷,武功着实了得,人人心中存了怯意,不敢过分逼近。只是此事牵涉太过重大,这女孩被救走,若不将他杀了灭口,众人的图谋立时便即泄漏,不测奇祸随之而至,各人呼啸叫嚷,疾追而前。眼见这人疾奔上峰,山峰高耸入云,峰顶白雪皑皑,要攀到绝顶,便是轻功高手,只怕也得四五天功夫。
不平道人叫道:“大家不必惊惶,这上了山峰,那是一条绝路,不怕他飞上天去。大伙儿守紧峰下通路,不让他逃脱便是。”各人听了,心下稍安。当下乌老大分派人手,团团将那山峰四周的山路都守住了。唯恐那人冲将下来,围守者抵挡不住,每条路上都布了三道卡子,头卡守不住尚有中卡,中卡之后又有后卡,另有十余名好手来回巡逻接应。分派已定,乌老大与不平道人、安洞主、桑土公、霍洞主、钦岛主等数十人上山搜捕,务须先除了这僧人,以免后患。
慕容复等一群人被分派在东路防守,面子上是请他们坐镇东方,实则是不欲他们参与其事。慕容复心中雪亮,知道乌老大对自己颇有疑忌之意,微微一笑,便领了邓百川等人守在东路。段誉也不怕别人讨厌,不住口的大赞虚竹英雄了得。
抢了布袋之人,是北堂。其时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相约在此间山谷中聚会,每人各携子弟亲信,人数着实不少。他上峰之后,提气直奔,眼见越奔树林越密,追赶者叫嚣呐喊之声渐渐轻了。奔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脚底下踏到薄薄的积雪,原来已到山腰,密林中阳光不到之处,已有未消的残雪。
“好了,把你手里的布袋扔下来吧。”段星云慢慢的从树边拐出来,不满的说着。他现在对天山童姥兴趣缺缺,为了她n年功力才没有办法出来。
解开布袋,正是巫行云,身形矮小,彷如**岁女童,但双目如电,炯炯有神,向虚竹瞧来之时,自有一股凌人的威严。段星云终于知道巫行云和李秋水怎么结的仇了,换了是谁被弄成这德行也得拼命。而且现在看还好,就是十一二岁的容貌,但是再下来变个九十多的给你,肯定崩溃。难为某人撑了这么多年了。
巫行云说道:“见了长辈也不行礼,这般没规矩。”声音苍老,神情更是老气横秋。
段星云笑到,“小姑娘,我们萍水相逢,就此别过,你既然是灵鹫宫的人,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巫行云喝道:“什么小姑娘,大姑娘?我是你姥姥!”
“我姥姥?我姥姥是白族的公主,真是不好意思啊。”段星云勉强弯下身面对着巫行云,“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否则会长不大的哦。”
巫行云一下子脸色变的凌厉起来,不过突然见到段星云脖子上掉出来的东西,又是一变,问道:“你……你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瞧瞧。”那正是逍遥派的宝石指环,为了两老太太的一百多的功力不得不用一下的道具,段星云懒的套手上,拿了绳子串在脖子上就罢。
巫行云伸出手来,察看指环。侧来侧去看了良久。忽然小手不住发颤,只见她一双清澈的大眼中已经充满了泪水。
“这枚七宝指环,你是从哪里偷来的?”语音严峻,如审盗贼。
“什么偷来的,是别人给我的。我本来不要,、可是那位老先生命在垂危,不由我分说……”哎,往事不堪回首啊。
巫行云突然伸手,又抓住了他手腕,颤声道:“你说那……那老先生命在垂危?他死了么?不,不,你先说,那老先生怎般的相貌?”
“他须长三尺,脸如冠玉,人品极是俊雅。”段星云描述了一下无崖子的样子,多年了,有点模糊了,不过巫行云倒是听的全身颤抖,问道:“怎么他会命在垂危?他……他一身武功……”突然转悲为怒,骂道:“无崖子一身武功,他不散功,怎么死得了?一个人要死,便这么容易?”
段星云点头道:“是!”是难的,估计是被复杂的密码学给折腾死的。
巫行云又问:“你在哪里遇见无崖子的?”
“那是我的事情。”段星云甩甩一头红发,宛若夕阳。“我也要去灵鹫宫,顺路一起去吧。”
“你去灵鹫宫做什么?”巫行云的声音还是很愤怒。
“遗愿啊,遗愿。”段星云笑的无奈,的确是挺无奈的。“那老头最后的遗愿,虽然说我是晚了点,但是怎么说也算我做了。”
北堂在一边解释,“少主的第一位师傅命少主到灵鹫宫拜访一位故人。”
巫行云立马激动起来,“故人?他有说找那位故人做什么吗?”
“没啥,就看看。”段星云走在前面。又听见巫行云说话,“你的功夫到底是跟谁学的?怎么小小年纪,内功底子如此深厚?”
“是少主教的。“北堂回答的挺好,段星云满意的点点头,俺们自己不行,教几个高手出来还是行的。
走了一段路,巫行云沉着声音说道,“前面是悬崖,没有路了。“她正是武功低微之时,身边又没有亲信之人,对段星云也是抱了戒心,姿态是放低了。估摸着要是好了,肯定容不下段星云这么嚣张。
“北堂那家伙啊,越来越嚣张了,找点吃的都这么慢。”段星云找了一座山洞,生了火,和巫行云面对面坐了。火焰一窜一窜的,红中带着蓝。
“那人的武功真的是你教的?”巫行云看的出北堂的武功不弱。也想把心里的事情问个明白,不过比较是活了九十多的人精了,那些岛主洞主如此对她也忍了,怎么会忍不住这小小的问题。但是她对于无崖子还是太过在意。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段星云靠着草甸,打了个呵欠,累。为了见巫行云,连着一夜没有睡了。
北堂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只活的鹿和两只山鸡。时正中午,巫行云全身真气沸腾,,一看见生鹿,就冲过去抱起小鹿,扳高鹿头,一张口便咬在小鹿咽喉上。小鹿痛得大叫,不住挣扎,巫行云牢牢咬紧,口内咕咕有声,不断吮吸鹿血。小鹿越动越微,终于一阵痉挛,便即死去。巫行云喝饱了鹿血,肚子高高鼓起,这才抛下死鹿,盘膝坐下,右手食指指天,左手食指指地,口中嘿的一声,鼻孔中喷出了两条淡淡白气。
这情况就算北堂见多识广也愣住了。段星云轻轻的说道,“你再去生一堆火,把鸡和鹿分开烤,我可不想和别人一起吃被吸了血的东西。”老实说刚才他也是看的一阵恶心,但是为了那一天增长一年的功力,忍了。
巫行云鼻中吐出来的白气缠住她脑袋周围,缭绕不散,渐渐愈来愈浓,成为一团白雾,将她面目都遮没了,跟着只听得她全身骨节格格作响,犹如爆豆。过了良久,爆豆声渐轻渐稀,跟着那团白雾也渐渐淡了,见巫行云鼻孔中不断吸入白雾,待得白雾吸尽,才睁开双眼,缓缓站起。
此时鹿已经烤好,巫行云也不客气,拿来就吃。倒是段星云,怎么也吃不下去。巫行云的身材没有变,但是脸却老了好几岁,貌似十四五了。也因为这样的经历已至于后来段星云永远的无法吃爆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