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明天都是新的一天。
也没有什么是“昨天”不能带走的。
比如说被塞了一嘴袜子的凌晓能满脸笑容地冲俩“罪魁祸首”打招呼,心中却暗挫挫地准备报复——
“哟,早啊。”
再比如说压根没做什么坏事,顶多算是“知情不报”的某少年一脸尴尬的转过头——
“……嗯,早。”
再再比如说真正下手塞袜子的某位仁兄笑容比谁都灿烂,一脸“我从来不做坏事我是大好人”的表情回应——
“早,睡得还好吗?”
“还行吧。”凌晓伸了个懒腰,“就是总觉得身上有点沉,好像被鬼压床了一样。”
林麒:“……”
程睿灿然一笑:“要我带你去附近的庙里拜一拜吗?”
凌晓斜睨了他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家伙脸皮还真厚!
“说什么呢。”红发少年笑得更灿烂了,“咱们是好朋友啊。”
凌晓眉梢微颤,随即扬起,她也笑了起来,走过去一手一个勾住俩少年的肩,点头应道:“嗯嗯,对,咱们都是好基友。”
朋友好,朋友好啊哈哈哈。
然而,有些事是可以糊弄过去的,但有些事,无疑是不行的。
比如说……
每次会面都沉默以对的这对父女。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你又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这段对话充分说明了二人此时此刻的想法。
起码凌晓从他的话中知道了两件事——
一,她的记忆不是他消除的,大约是“药力”的副作用;
二,他并没有打算全盘托出一切,但却会针对性地回答她的一些问题。且不论他的诚意有多少,起码比起过去是了不起的进步了。
她也没有什么寒暄或者先拉拉感情的想法,很是直接地问————
“我的身体存在什么问题?”
不是“是不是存在”,而是“存在什么”。
“茧,又是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对面人的表情。果不其然,在她说到“茧”这个词的时候,他的眼神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那个人都对你说了什么?”
“现在是我在问你。”凌晓回答说,“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我想,那个叫‘潘’的人也许可以。”
“你这是在与虎谋皮。”
“比起被人蒙在鼓里,我倒宁愿自寻死路,好歹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而且,关于这个,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你确定要继续?”
“……”凌渊闭上双眸,再次睁开时,目光中满是复杂之色,与此同时,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但既然是你执意如此……”他垂了下眸,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然后说,“也许这么说你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你的母亲……她其实不是普通人。”
凌晓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凌渊见她如此,眼神中复杂之色更甚:“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
凌晓依旧没有回答。
“继承了‘共鸣’属性的你想必知道——这种能力其实非常强大。无法修习姑且不说,一旦可以修习……”说到此,他似乎想起了凌晓“采用禁忌的方式增加天赋”的事,神色微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她的血脉很特殊,所以也遭受到一些人的觊觎。你……现在的你,也同样如此。”
他的话音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要相信那些人的话语,不要听从那些人的建议,那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所谓的‘茧’,其实指的就是你的血脉——它还没有完全觉醒。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试图让它觉醒,在你觉得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前,否则,你从此之后会真正地再没有自由。”
凌晓皱起眉头,说实话,她刚才一直觉得他说话有些空泛,直到听到最后一句。
真正地再没有自由?
是在说,相较于那未来可能出现的“地狱”,他从前所做的对她来说可以说是“天堂”?
“妈妈的血脉,和虫族……和那实验有什么关系?”凌晓问了第二个问题。
虫族,实验,虫人,华兰市,庆典,演给她看的“好戏”……
这一切都被连成了一条线。
若是说两者之间没关系,她死都不信。
凌渊抿紧唇角,似乎并不乐意谈论这个话题,然而终究还是说道:“你和你母亲的血脉,对这个实验会起到很大的作用——也许对于他们来说是无法取代的。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想得到你。”
“这和你总让我订婚有什么关系?”这是她问出的第三个问题。
“……据你的母亲说,她自从遇到我后,体|内的‘茧’就再没有进一步恶化过。事实也的确如此——起码直到她死,事态也没有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所以,你认为一个未婚夫能对我起到‘抑制素’的作用?”凌晓简直想笑了。
凌渊摇头:“你母亲曾经对我说过——‘对你的这份爱对我来说就像是怎么都挣不脱的绳索’,我想,这一定让她感觉过痛苦,但同时,她也说过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
即使相隔生死,凌晓却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妈妈的想法。
这份爱就像绳索,让人难以摆脱;又像缰绳,总在关键时刻将一切从“脱缰”的状态扯回。
也许挣脱掉会更轻松,却又无论如何无法挣脱。
事到如今,一切已经很清楚了。
“不是未婚夫,而是我喜欢的人?”
之所以选择凌佑晨,是因为他觉得她喜欢他。
之所以选择林麒,也是因为他觉得她喜欢他。
说到底,他只是希望能为她拴上一根在关键时刻能拉回一切的绳索。
“没错。”
但可笑的是,他弄错了一次又一次。
凌晓垂下眼眸。
至于为什么要把订婚的事宣传到人尽皆知……大约是因为妈妈“被束缚”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可惜的是,这一次的情形与之前不同,对方似乎不再愿意耐心等待了,他们尝试了“主动出击”,想借此让潜藏在她身体|内的“茧”孵化。甚至于……凌佑晨的死也未必和他们没有关系。如若她真的与林麒订婚,他难保不会遭遇危险。
他们会将她的每一条缰绳都尽数斩断。
然而,这样的举动也许并不成功。
因为若不是她自己“作死”,得到了那段被隐藏许久的记忆,也并不会引发之前那种暴走的状态。
当然,之所以会出现那种状态,也未必就一定和潘没有关系。说不定他当时已经对她做了什么手脚,只是她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还有,我想知道……”凌晓提出了第四个问题。
“不,我不会再回答你什么了。”凌渊摇头。
很显然,他已经猜到她接下来想问的是什么。
凌晓没有坚持,因为她的固执大约遗传自这个男人的血脉,所以,即使和他杠上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居然这样说——
“变强吧。”
“……”
“也许从你决定走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看着她,眼神中罕见地出现了明显的期许,他说,“要么被人保护着活过一生,要么强大到无人束缚——对于你来说,不存在中庸之道。既然你已经放弃了第一条路,就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快达到第二条路的终点吧。也许……你能做到我和雨泽都没有做到的事。”
也许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是一直以来不愿意承认罢了。
因为如若她一直走第一条路,他至少能知道她的“结果”;而一旦她走上第二条路,他根本无法预测她的未来——也许会求仁得仁,也许会陷入最凄惨的境地。
相较于百分之五十甚至于更少的几率,身为一个父亲,他当然更宁愿选择百分百。
可惜,这罔顾她意愿的选择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并且……
也许还连累了佑晨。
这个他从小一手带大、并一直引以为傲的孩子。
他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成功,活;失败,身死或心死。”
凌晓听了这话,却是笑了:“这种事不需要你提醒。”
她早就已经很清楚了。
“这样就好。”凌渊并未因为她的话而生气,而是说出了这样的话,“接下来,我会送你回校。以后每一个假期,我都会接你去前线。”
如果她选择做一只羊,他会给她最为肥沃的草场,为她选择最合适的牧羊犬。
但如果她选择做一匹马,他也只能取出钢鞭,亲自将她调|教成最出色的马匹。
作为一个已经不被孩子承认的父亲,他所能做到的事,恐怕也只有这些了。
“如果你惧怕,可以拒绝。”
“你也用不着激将。”她回答说,“如果你做的不够好,或者我有更好的选择,我自然会拒绝。但在那之前,配合你一下倒也无妨。”
因为她绝不想死。
在再次见到那个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