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祝灵显现的当天下午,静就被重新赶来的两名教育委员会成员带走了,据说是要去到不知位于何方的佛寺,佛寺中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僧叫做无上人。静要到寺庙去进行由寺庙僧侣主持的成人的仪式,时间大概需要三到五天的样子。
神栖66町是个具有宗教信仰的町,町里的人们往往在佛家典故的熏陶中长大,这种情况下即使不是虔诚的佛家信徒,也必然属于佛家泛信徒。因此在町里,僧人等神职人员的地位非常崇高。
我曾看到过几次僧人向村民讲经的场面,当时气氛虽不是很狂热,但人人都显得诚心诚意,没有一人敢在底下说悄悄话或是做小动作。
静离开后,我回到自己房间睡了整整一个下午,起来时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餐,当用完晚餐后天色就完全昏暗了。大概七点左右荧光灯就耗尽能量熄灭了,室内陷入昏暗,这时只能选择闭着眼睛假寐。
随后我总算尝到了睡得过多的苦果,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个小时却根本毫无睡意。当楼下传来午夜钟声时,我起身打算去一楼客厅找水喝。
家中二楼的走廊呈l形状,我的房间位于二楼的尽头,也就是l形走廊拐角长的那一截的底端,楼梯口则位于短的一截。
从我的房间到楼梯口有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其间隔着静的房间以及一间储物用的空房间。而就在空房间对面的墙壁上有一扇镶嵌玻璃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当我途经窗口时,窗外黑漆漆的田野中隐约间有什么在闪烁。我下意识停下脚步往外看去,只见窗外一百多公尺外的一片田埂上似乎有着一个巨大的影子,其身形轮廓仿佛猫科生物。
借着这个冬季难得的明亮月光,田埂上那东西的面貌在我适应了黑暗的双眼中逐渐变得清晰;它的身躯有足有三四公尺那么长,硕大的眼睛仿佛一对小型的手电筒般放射出红光,四肢看起来瘦长,站起来像一座小山丘似的。
这头怪物是活的,因为它在动,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啃食着什么东西。
我静静地站在窗口看着,那头像是老虎般巨大的猫科生物没有发现我的注视,它长长的尾巴在空中挥舞着,灵巧得看起来像是有着独立的生命般。
大人曾说过这么一个故事,故事是关于猫骗的。内容是说有一种体型巨大的怪猫,它有成人身体那么高,长着各式各样的尾鳍,四肢细长而有力。每当夜晚时它就会盯上晚归的孩子,当孩子独自一人时,猫骗就从背后袭击,用前肢压住孩子的双肩,就像攀在孩子背后一样。
这时孩子就像中了催眠术,一动不动的任由猫骗张开血盆大口咬住头颅,然后将孩子的整个身体一起拖走,连一滴血都不会留下。事后,孩子就像消失了一样,连一根骨头都找不到。
乍一听的时候,这故事就像荒谬的都市怪谈以及吓唬孩子的鬼怪故事。然而这一刻,我却不得不相信,因为眼中所看到的想必正是这个故事中的主角。
它到底在吃什么?我并不清楚这个问题,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素食,之所以不联想到最理所当然的那个答案,只是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的心情继续变得糟糕下去最近静的事情已经叫我累积了很大的压力。
进食持续了十几分钟,我也就这么看了十几分钟,直到它进食完后弹跳了几下,消失在黑漆漆的田野中。这时我才继续走下楼去倒了一杯热水,明明是保温水壶中的清水,然而在啜饮的时候,杯中却好像隐隐有着一股铁锈味。是心理作用和幻想吧。
这个夜晚我终究还是睡了过去,在不知名的抑郁心情下沉入梦乡。
清晨用餐的时候头有些晕,我在父母担心的目光下用完了早餐,然后早早的走出家门。先是到小丘去清理了一下小木屋中的积雪,在那里待了会后走向利根川河边,我打算到渔船上去消磨今天的时间。
渔船的位置位于一座横跨黄金之乡及水车之乡的石拱桥不远处,那里是一个小河湾,在河湾的两岸边深埋着一些木桩,想来是町里大人们将这河湾当做了小型码头,用以停泊一些公用船只。
当到达小河湾边上时,我有些惊讶的发现停泊在靠近桥梁一侧的渔船中隐隐飘出一些白烟,那代表里面的小火炉正在燃烧着柴火。难道是我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没有熄灭炉火么?
我摇头否认自己的猜测,因为距离我上一次到渔船已经有五天了,炉子里就算烧的煤炭也烧不了那么久,更何况我烧的大多都只是干柴。
既然不是我没有熄火,那么就是这几乎没人使用的渔船被人鸠占鹊巢了,有人在我几天没来的时间里占据了它。从这一点来推想,时常在河边玩耍、曾看到过我改造渔船的那群孩子是最有可能的。
继续猜测并没有用,我打算走近去看看。
“觉,你这样是钓不到鱼的,要沉下心来,不要乱动。”
刚一走近改造的渔船,我就听到精力十足的叫声,发出声音的女孩想必有着活泼的性格。
“早季,你别摇我啊。你看,鱼都被你吓跑了!都怪你。”
“早季、觉,你们两个别闹了,小心跌下水去。”
“安心啦,鱼又不会吃人。”
从声音来听,渔船上的孩子有好几个,是一个团伙的。我用无声的脚步接近,脚下的码头木板很结实,至少不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巨大响声。
渔船用一条粗麻绳捆在码头的木桩上,船尾离着木板只有四五十公分的距离,就算是孩子也能轻易的跳上去。
当我走到渔船边时,就看到一个同龄的女孩坐在船尾木板上摇摆着双腿,鞋尖不时划过水面,拨动一缕缕浅白的浪花。她的一头火红色长发被风吹得飞舞,在冬季难得的阳光照射下散发出金红的光边,仿佛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格外引人注目。
刚一走近,女孩就发现了我,她有些疑惑的歪着头看着我,似乎在无声的询问我有什么事。
为了表示善意,我朝她露出尽量柔和的微笑:“你好,我叫白石折。我可以上船去看看么?”
就在我话音落下后,女孩比其他孩子更白的皮肤倏的一下就染上了红晕,像是被煮熟的虾子。她急急忙忙的站起身,差点被渔船的颠簸所晃倒,最后被我伸出手扶住双臂,这才站稳。
“你,你好……真理亚,我的名字是秋月真理亚。第一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她或许有些理解错了我的意思,露出慌乱的神情打算朝我鞠躬行礼,但双手还被我扶着,于是只能红着脸歪着头看向一边,眼角却还是不住的偷瞄我。
“我并不是船的真正主人,所以你不用这么担心。”
我哑然失笑,不过为了安抚她依旧保持着温柔的微笑,等确认她站稳后才松开她的双臂。
“是这样啊。”
她明显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又紧张了起来:“觉说这船是被比我们大好几岁的孩子改造的,难道是……”
“恩,是我花了三天弄好的。不过我才六岁,应该没比你们大多少。”
实际上她看起来年纪并不比我小,只是我比起同龄的孩子发育得更加快一些,现在看起来要显得比同龄的孩子要大上一些。
“诶,你也是六岁吗?”
真理亚很惊讶,在得到确认的答复后,她就用右手托着下巴端详着起我的脸,一边观察还一边呢喃:“不管怎么看都感觉比我们要大上很多呢。”
“真理亚,你在和谁说话?”
一个发色是褐色的女孩从渔船船头绕了过来,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厚实毛绒衣,站在船腰的位置往我和真理亚这边看过来。当看到我后,她又改口向我发问:“你,你是谁?”
“早季,他叫白石折。这艘船是他改造的。”
真理亚替我回答了女孩的问题,我也朝着被称为早季的女孩露出礼貌性的微笑。她在听到真理亚的话后有些窘迫的摸了两下头发,这才抱着双手朝我略微弯了弯腰:“你好,我叫渡边早季。我们看见这船几天都没有人来,今天才到上面来休息一下,真的非常抱歉。”
“没关系的,这船本来也不是我家的,我只是改造了一下舱里。如果觉得有趣的话,欢迎随时来玩。”
虽然对渡边早季这个名字感到有些熟悉,不过我并没有表示出来,只是还以客套性的回复。我想过了今天这些孩子应该不会再来了,毕竟待在渔船上也只是一时新鲜,过了一段时间反而会觉得单调无趣。
“真的吗?我们可以时常来玩么?”
虽然只是客套,但渡边早季却轻易的相信了,她睁大浅红色的双眼看着我,脸上满是开心兴奋的神色。这让我心里有些愧疚,即便是获得了新生,但作为成人的言不由衷,口不对心的习惯我依旧没能抛弃,就算是对着孩子我也习惯用伪装出的面具来应对。
“当然。”
话已经说出口,我只能微笑着点头再次确认。不过如果这些孩子真的来得太频繁的话,我或许就该换个栖居的地方了。我已经……没有再扩大交际关系的欲望了,即使是现在的纱和真村他们也是掩饰意义多于朋友意义。
毕竟无论再怎么伪装,我的心态也是成人的心态,而共同语言这种东西是根本无法伪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