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什么要全部都看了？”米嘉问。
“我是来考察的啊。”赵县说，“当然要把论文全都看一遍，不然怎么知道老虎究竟是不是野生的。”
米嘉仔细观察，赵县还真是从头看到尾，电脑上的论文画满了重点，写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看论文固然是一种很好的方式，可问题是这些论文是利益相关人士写的，何必看这么仔细呢，和米嘉一样看看开头看看结尾不就好了。
中间那一大段灌水的，根本就用不着看。就算看了也随便看看，还记这么多重点是什么鬼。
“要看论文什么地方都能看吧，怎么跑到这边来看？”米嘉问。
“是黄老板建议的，他告诫我说我是一个学者，我不是官员。所以我写的考察报告绝不能迎合上意，一定要在学术上站得住脚。”赵县说。
这黄文斌还真是花样翻新，劝人都劝得特别清奇。什么叫做一定要在学术上站得住脚？
“所以你就把论文全都看了一遍？”米嘉问。
“对啊，论文全看了，我基本可以确定，龙津这里的确有野生老虎。问题是只有六头，这个数量实在是太少了。”赵县说。
一个种群必须要有足够的数量才能繁衍，数量不够就会走向衰亡。一男一女亚当夏娃繁衍出整个种族来，那是不可能的。
从这方面来说，鸟类比哺乳类要好很多。
朱是本子的国鸟，广泛分布于华夏东部、本子、毛子等地，由于环境恶化等因素导致种群数量急剧下降。
到上世纪80年代仅华夏秦岭南麓有唯一7只野生种群，后经人工繁殖，种群数量已达到200只。本子想要，还得求华夏送几只给他们。
“数量少，更应该加急保护才对。”米嘉说。
“地方政府肯定想要建保护区，有政绩嘛。”赵县笑了笑说，“省政府也想要，甚至国家也想要。经过这么好几十年的空白，终于又发现了野生的华南虎，好像以前的错误就能一笔勾销了一样。”
这话是什么意思？听着有些不太对劲。
“我是一个学者，只关心学术上的事情，千夫所指，在所不惜。”赵县说，“根据我的考察，龙津不适合建立老虎区。”
“为什么？”米嘉顿时就着急了。
“只有六头老虎，不可能重新繁衍种群，只能慢慢衰亡。”赵县说。
“也不一定不行吧！”米嘉说，“那六头老虎刚好是三头公三头母，搭配一下，说不定能够繁衍出足够的后代。”
一头老虎能活十几二十年，每年生一头的话，三头老虎能生好几十头呢。这好几十头老虎，总是足够了吧。
“其中一只叫做亚历山大的公虎，没有在种群内部寻找伴侣，而是看上了一头叫做小白的母孟加拉虎。”赵县说。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米嘉说。
顶多就是说亚历山大是个变态老虎，好好的同类不去找，偏要找个外国白虎。这么说的话，米嘉其实也一样。
“不，这说明野生老虎种群内部出现了问题，如果不进行干预的话，很有可能亚历山大没法子在种群内部找到伴侣。”赵县说。
“也不一定吧。”米嘉说，“实在不行，也可以进行干预。”
“那还能算是野生老虎吗？”赵县说。
“当然算啊。”米嘉也不知道算不算，可还是硬着头皮说。
“还有，龙津这边的山林就这么大，养活六头老虎已经很勉强了，没法子再扩大野生老虎种群。光靠这么五六头老虎，能延续种群吗？”赵县说。
“都一直延续下来了。”米嘉说。
“不，按照我的分析，龙津野生老虎的种群一直在缩小。”赵县说。
“这怎么看出来的？”米嘉问。
“首先从活动地域上看，”赵县说，“有很多地下溶洞，已经很久没有老虎通过了吧，以前的进食地点，也有很多废弃了吧。”
这么说，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还有船老古山的狼群。”赵县说，“如果老虎群落足够大的话，怎么会允许狼群扩充，早就把狼都杀光了，占据它们的生态位了。”
是啊，如果老虎多的话，早就把那些狼统统做掉了。一只老虎也许不敌群狼，可一群老虎绝对没问题。
龙津这里的老虎和别的地方老虎不一样，这边的老虎是合群的。别地的老虎都是单挑，这边的老虎是群殴。
“从以上种种迹象可以看得出来，龙津的老虎种群在不断收缩，控制范围不断缩小，生活地域也在不断缩小。”赵县说，“这是一个即将灭亡的种群。国家用来保护动物的钱就那么多，这里多了那边就少，在这里建了老虎保护区，用在其他地方就少。龙津这边的环境很普通，除了老虎之外没有其他值得保护的东西，我不能为了这几头即将灭亡的老虎，就影响其他地方的动物保护工作。”
喂喂，什么叫做出来老虎之外没有其他，狼就不算了吗。虽然说狼没有老虎这么珍惜。
“你说老虎种群在不断收缩，换句话说，不就是老虎还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扩充种群。”米嘉说。
完全可以让老虎生多几个，遍布整个龙津山区，把狼和大野猪都清除掉，全部用来养老虎，起码能养十几头吧。
或者直接投喂家畜，什么羊啊牛啊，老虎愿意生多少都行，虽然说投喂了不算特别野生，至少也是半野生吧。
就好像养鸡一样，走地鸡那也是要投喂的，不可能真的吃虫子，不然一座山头几百上千只鸡，哪里来的这么多虫子。
老虎也一样，野生资源撑不住种群的话，那就上人工投喂好了。可以叫做走地虎。
“我已经计算过了，龙津的山区，最多能生活十头老虎。”赵县说，“如果没有人工干预，种群会不断缩小，最后走向灭亡。”
“那就人工干预。”米嘉说。
“人工干预的话还能算是野生老虎吗？人工养殖的老虎在动物园里面多得是。”赵县说。
“那怎么能一样，这是一直生活在野外的野生老虎啊，全华夏最后的野生老虎！”米嘉说。
“米老板，这些老虎的确很珍贵，意义重大。”赵县说，“可是没有必要建立国家级的保护区。省级保护区就足够了。”
“我……”米嘉气得说不出话来。
“米老板你想建主题公园可以建，想要保护老虎也可以保护。但是不能由国家出钱。”赵县说。
这家伙是想要钱吧，米嘉说：“我这边有个保护基金，全额投资的话，有四十亿美金，专门用来资助对龙津野生华南虎保护的有关项目。”
“那很好啊，四十亿美金肯定能做很多项目。”赵县说。
“赵教授也可以申请的。”米嘉说。
“你误会了，我对钱没有什么兴趣，我的研究项目资金人员由京城动物园资助。”赵县说。
“我们的资金使用比较灵活。”米嘉差点就没说你可以直接把钱揣兜里了。
“我已经说了，我对钱没有兴趣。”赵县说。
“这可是全国唯一的野生华南虎！”米嘉说。
“对，我知道。但是我的观点是不是和建立国家级保护区。”赵县说。
“你甚至都没有实地考察过！”米嘉说。
“用不着实地考察，我已经通过你们发表的论文得出了结论。”赵县说。
这就叫做纸上谈兵吧。
“你知道去看一眼啊。”米嘉说。
“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那样。”赵县说。
“也许我们龙津的山林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呢？也许我们龙津的山林能够容纳很多野生老虎？”米嘉说。
“龙津是典型的华南亚热带气候，树林种类野生动物群落都很清楚，算一算就知道能供养多少顶级猎食者。”赵县说。
“你……”米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只为学术负责。”赵县说，“这里建国家级保护区对保护老虎，保护生态环境没有好处。不管龙津人民怎么想，也不管你用钱或者女人来收买我，我都不会改变主意。这是学术结论。”
米嘉没法子，只好告辞，出来给孟万打电话，把情况一说。
“我就知道是这样！”孟万说。
“你知道？”米嘉问。
“这个赵县，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孟万说，“要不人家怎么会派他来。”
“这家伙根本就是在纸上谈兵。”米嘉没好气的说，“连我们龙津的山林都没看一眼，就下了结论。”
“对啊，人家都叫他赵括来着。”孟万说，“你也别太着急了，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后面还会有其他人来考察，就算真的建不了国家级保护区，先建个市级的保护区也行，等条件成熟了，自然会升级。”
话是这么说，不过国家级的和市级的保护区，那差别是天上地下。光是行政级别就不一样。
不过现在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反正黄文斌出了钱，有了四十亿米金，可以把保护区往高标准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