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的好,很多人,包括马志,都想过这个问题,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不瞒你说,省委领导到车站来时,还把我吓了一跳。为了让你完完全全、原原本本了解车站送行的情况,我把整个送行的过程跟你详细说一下。”我说。
“好啊。传说中,那么多领导为你送行,我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县委书记、县政法委书记赵程大说。
“到月光县来的前一个晚上,我跟我老婆说了一晚上的话。”我说。
“你们小两口是不是情意绵绵,难分难舍,知心的话儿说不完啊?”赵书记问。
“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说。
“我不打扰你了,你还是接着说送行的情况吧。”赵书记说。
“夜色退去,黎明来临,离开省城的时候到了。我拖着旅行箱,和妻子女儿一起,提前半小时来到省城长途汽车站。女儿要上学,本不想让她起这么早来送我的,但她一定要来,说不影响上课,我只好让她来了。”我说。
“汽车站人很多,熙来攘往,叫喊声不绝于耳,呈现出一种繁忙的景象。离开省城时,尽管我没有声张,但还是有不少人陆陆续续来送行。同事、同学、朋友都与我握手,热情话别。不能来送行的,还专门打来电话,希望我一路多保重。”我说。
“我的老婆和女儿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依依惜别之情涌上心头。我看了看表,对送行的人们说,不早了,大家都回去,都回去吧。谢谢你们,我会记住你们的。我鼻子些发酸,真诚地感谢他们起这么早为我送行。”我说。
“这时,忽然传来了警笛声,一辆警车出现在我身旁,车上跳下来几个警察,不由分说,迅速拨开周围的人。我吃了一惊,抬头一看,一辆黄色考斯特面包车进入长途汽车站停车场。”我说。
“这就是省委领导坐的那辆车吗?”赵书记问。
“是啊。我看见省委书记上官云飞同志从车上下来,带着慈祥的笑,径直向我走来,并且伸出了手。我的手被上官书记握着,我懵懵懂懂地问,怎么啦,怎么这么热闹?上官书记用力握着我的手说,没什么,专门来送你,来欢送你。”我说。
“随后,包括省长向进、省委副书记裘贤达、省纪委书记罗炳煜、常务副省长尤蒙、省委组织部长何雷鸣、省委宣传部部长千三石在内的省委常委们一一笑着跟我握手。”我说。
“你没问省领导吗?为什么都来为你送行?”赵书记问。
“我正要开口问,上官书记却主动说了。”
“上官书记说了什么啊?”赵书记问。
“上官书记说,这两晚上,我一直没有睡好,尽想月光县,想你。作为省委派出的县委书记,到一个远离省城的、贫穷落后的、也可以说是百病缠身的县去赴任,要独自一人以这种方式孤孤单单地离开省城,我老觉得过意不去,不放心,不踏实,心里堵得慌。”我说。
“上官书记为什么要这么说啊?”赵书记问。
“我有点倔犟,不想让任何人送,只想一个人坐长途汽车到月光县去。因为我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不辜负省委期望的能力,所以,我不想兴师动众。再就是,我悄悄地去,以后被人赶回来时,就悄悄地回,自己跟自己留条后路。这里面可能还有心里不舒服的成分。”我说。
“上官书记是怎么知道,你一个人坐长途车去月光县的呢?”赵书记问。
“上官书记事前问我时,我跟他说的。”我说。
“哦,你接着说吧。”赵书记说。
“上官书记说,想来想去,我决定也出出‘风头’。这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所有在家的省委常委都为你送行。你知道,省里时常派出干部,但对你这种级别的干部,像这样高规格的送行,恐怕你是第一个,我认为也可能是最后一个。”我说。
“上官书记说,像这样高规格的送行,恐怕你是第一个,我认为也可能是最后一个。我刚才也说过,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但有件事我还是没有搞清楚。”赵书记说。
“什么事没搞清楚啊?”我问。
“省委领导为什么要全部出动,为你送行呢?即便上官书记觉得过意不去,他一个人去送行就行了,怎么会把省委全体领导通知来,一起为你送行呢?”赵书记问。
“那我就接着跟你讲吧。”
“好。”
“上官书记有些动情地对我说,年轻人,原谅我,‘风头’不应只有年轻人来出,老人也是可以向年轻人学习,赶赶时髦,出出‘风头’的。我说,谢谢,谢谢各位领导!谢谢大家!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你们!”我说。
“我两手握在一起,缓缓举向头顶,向省委领导、向妻儿、向所有为我送行的人作揖。我放下手,感到沉甸甸的。我想起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诗句,远古的、慷慨悲壮的乐曲声似乎从我心头徐徐响起!”我说。
“汽车启动了,沿着警察疏开的一条道慢慢向前走,省委领导和众多人一道站在道两边,为这辆陈旧的、油漆斑驳的、哐哐当当作响的、玻璃残缺不全的长途客车送行,为这辆车上的三十多岁的中国共产党月光县委员会书记送行。”我说。
“汽车驶向大道,背向省城,风驰电掣。我想到了前四任月光县县委书记的遭遇,情不自禁地在心里说,啊!省城,如果我辜负了您,您能热情拥抱我吗?!”我说。
“这就是省委领导为我送行的详细情况,这也是我在月光县,第一次跟人,第一次跟你具体说车站送行的事。”我说。
“你说的这么感人,这么让人感觉身临其境。可我还是没有搞清楚,省委领导为什么要全体出动,为你送行?上官书记也明确说了,这种送行,你是第一人,将来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啊。”赵书记说。
“上官书记不是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吗?”
“怎么清楚明白啊?”
“上官书记说,作为省委派出的县委书记,到一个远离省城的、贫穷落后的、也可以说是百病缠身的县去赴任,要独自一人以这种方式孤孤单单地离开省城,他老觉得过意不去,不放心,不踏实,心里堵得慌啊。”我说。
“为我送行,就是想让自己过意得去,放心,踏实,心里不堵得慌啊。”我说。
“可我总觉得这种理由不充分,很牵强,不能说服人啊。”赵书记说。
“那你觉得,省委领导为什么要跟我送行呢?”
“我不知道啊,所以,我要问你啊。”
“我已经把送行的全部情况都告诉你了,你自己慢慢体会,慢慢琢磨吧。我觉得,省委既然决定派我到月光县来,派人为我送行没有什么不妥,只不过这种送行过于高规格、过于张扬、过于隆重、过于正式、过于不合常理了。”我说。
“你可能不知道,这种送行给我带来了无形的、巨大的精神压力。我的内心,也是很有微词的,不以为然的。”我说。
“什么压力啊?”
“只能拼命干活啊,只能拼命把活干好啊。否则,我怎么向月光县老百姓交代?怎么向市委、省委交代。”我说。
“那也是啊。”赵书记说。
“我们还是接着说万莲花的事吧,万莲花找了你以后,你是怎么跟她谈的啊?”我问。
赵书记沉默了,似乎有些狐疑地望着我。
慢慢变得融洽的聊天气氛,突然变得不那么融洽了,变得有些尴尬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息。
“你可以不说,你可以保持沉默,这没有关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只不过是有些好奇,随便问问罢了。”我说。
沉默了一下,赵书记说:“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既然你问到了万莲花的事,那我还是要跟你说一下。”
“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我跟万莲花谈话后,万莲花态度非常坚决,坚决要跟马志做亲子鉴定,说儿子已经跟马志生了,坚决要马志兑现承诺,就是要马志跟自己的老婆离婚,跟她结婚。”赵书记说。
“这么说,万莲花之所以找上门来,是马志事前对她有些承诺?”我问。
“应该是吧,你也听人说过,万莲花的确长得很漂亮,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是标准的美人。我估计,马志抵不住诱惑,为了‘共度良宵’,肯定有些甜言蜜语,有些承诺。”赵书记说。
“事后,马志可能把这件事忘记了。当万莲花真的抱着孩子来找马志的时候,马志根本就兑现不了承诺,或者说,马志就根本没想到兑现承诺。承诺兑不了现,马志只能躲着万莲花。”赵书记说。
“马志当时毕竟是代理县委书记、县长,他不好亲自出面来处理这件事,我只好把这件事接过来处理了。”赵书记说。
“你当时跟马志商量过吗?这事究竟怎么处理?马志总得有个话吧。”我说。
“马志根本就不可能跟老婆离婚,跟万莲花结婚。你说,他能有什么话?”
“那他当时就不应该跟万莲花承诺啊。”我说。
“你没见过万莲花,她长得实在太迷人了。马志连骨头都酥软了,哪有什么自制力啊。还不是万莲花说什么,马志就答应什么。”赵书记说。
“那答应了的事,不兑现,怎么办呢?”我问。
“我也觉得头疼啊,万莲花还跟我说,如果我们不答应她的事,她就抱着孩子到市纪委去,请市纪委主持公道。”赵书记说。
“那你怎么办呢?”我问。
“这时候,正好矿老板焦作斌有事来找我。他就主动接过话头说,这件事要我不要管了,交给他来处理,他保证处理好。”赵书记说。
“你就答应了?”我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