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一怔之下，眼神一瞥，隐见上官婉儿嘴角一抹埋藏极深笑意，转眼就明白过来，不禁暗挑大指，赞叹娄副监这心思转的及时迅疾。
看似娄副监很冒昧地直接触碰到李之商业上最核心机密，实际上他暗里凸显最劣制提炼之法，等于是在转告以李之，越是低劣越好，有比较才有效果，一旦传出去，堂堂御花园御匠师所提炼植物油，相比正清文绮堂精油仍有巨大差距，所引起轰动效应，比任何广告都有力度。
而娄副监所说担心之词也并非自我恐吓，说不定真会有人找来问责此事，这也是他私心另存。
李之看似很为难的说道：“也不相瞒娄副监，方才我就答应了圣上吾皇，不仅是精油制造工艺，便是正清文绮堂纸巾制造工艺，还有即将数日后面市的鼻烟工艺，均会在三两年内全部对外公开，以便全国范围内推广这些事业。但关于精油制造工艺，没有庞啼独特而神秘感知，旁人再是得到完整工艺，也是无法精炼到正清文绮堂品牌那等效果。不过，你们，尤其是娄副监对我极为照顾，我完全可以将精油制造工艺给你们抄录一份，但我有个要求，此工艺只能保存在娄副监手中，今后传承下去，也由他来指定某一人，只要能答应这一点，我就可以当场给你们留下！”
娄副监大喜过望，眼神扫向众人，就有人积极响应：“李先生且请放心，就是上峰强压下来，我们所有人都会为娄副监抱不平，而且绝不会向外走露半点工艺内容！”
李之摆摆手，“无需为娄副监抱不平，圣上十分清楚此中玄机，一旦有人向娄副监施压，就直接要他去向圣上题本上奏便是，我的话无一点虚假成份！”
“将工艺留出来，是否对李先生生意有影响？”上官婉儿提及核心问题。
“仅是蒸馏部分工艺，庞啼在其中起到作用无任何方式可以取代，因而所产出精油也只是初期产品，而且油脂凝结率更低。就拿玫瑰精油来讲，正清文绮堂出品仅一滴就可勾兑一斤山泉水，那等单纯蒸馏品质就需要几滴，花香层次也只如同玫瑰花本身香气，像是薰衣草、甘菊、檀香木三层深藏就不会出现，香味存在时间也短上很多！”
“没有关系，只要能出现成品就是我们大功一件，至少职位是保住了，或许能因此而得到朝廷嘉奖！”娄副监不在意品质如何，之前提出工艺需求，也只寄希望于类似于半成品之类驳杂香料，能够有成品可以达成，就是意外惊喜了。
而李之心里也明白，像是皇宫内一切需求均为最上等货色，御花园出品至多解决普通宫女以及日常洒香功用，一样需要正清文绮堂大量产品。
于是借着娄副监手下人手里纸笔，李之很快就抄录一份工艺配方，花色品类也只有十几种，对于这些位园林专家，都具备深湛专业知识，举一反三能力还是有的，并不需要过于详尽。
由于承蒙李之巨大恩惠，万春苑私下里送给他盆花品种很多都未登录在册，更多珍稀花种种子也在其列，各行各业都有潜在规则，私藏夹带便是禁令森严的皇宫内府一样存在。
像是那些珍稀花种种子，大部分御花园也没培植成活，而越是难以存活植物才会是真正稀缺物种，均是大唐动用国家力量在全国各地犄角旮旯寻了来，有庞啼在，成活自然不会有问题。
再比如李之最喜爱的茉莉花，为所有花香里最不可或缺香气，茉莉油身价很高，甚至较之玫瑰油还要贵上几分，其中菊花茉莉王或许只有宫内仅有，而且仅李之眼前这一盆，就因它的种子培植成活极难。
仅有一盆也被送给了李之，包括不多的几十枚种子，这种难养活茉莉花品种，却拥有很高出油率，而且浓郁度已达极致，后世早已绝迹，只存在于古籍记载中，因而才有李之之前的意外惊喜。
最后略一盘算，居然五驾马车也装不下，只好分作两批运出去，好在有上官婉儿这位内务府实权人物，开具出入手续很方便。
第一批花直接送往东诸山，另有万春苑五名园艺御匠师跟随前往，要在山上待到花园建成，门前等候的老吴头引领车辆，并负责御匠师安置。
李之也随上官婉儿来到一处御花园僻静地儿，身边无人，两人眼中深情才得以流露。
“哥哥今日要来妹妹昨日就已知晓，一上午就守在视线可及承天门位置等候着，看到哥哥身影一刹那，婉儿几乎要哭出来了呢！”
“傻丫头，不是昨日里刚见了，这么快就想我了？”
“你一去骊山，就不知几日返回，妹妹是心内不舍。”
“那以后你需要去洛阳，还不要愁肠百结？”其实李之也明白，她刚把身子交给了自己，正是初尝恋爱滋味时。
默默感伤里，上官婉儿忽而一笑：“哥哥是怎么察觉出那个娄副监是我的人？”
“你体内真气足够，就能一样觉察出旁人心理波动，仅是意念一动而已，简单的很。”
“这人是我母亲为下的，很忠诚老实，而且看着我长起来，把他当做长辈看待！”
“你们之间暗里机锋，隐藏太深，难道宫里交往一直需要这般谨慎？”
“哥哥能看到的仅是皮毛而已，动辄身死才是防不胜防暗战的残酷，便是极受宠之人，也避免不了被算计，往往还会牵扯到整个家族身家性命！”
那时候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进宫，更多为各大世家后代漂亮女子，身家清白乃是第一入选资质，即使最终被皇室成员宠幸百里无一二，仍被各家族趋之若鹜。
看到李之脸上担忧神情。上官婉儿心下颇感安慰，“哥哥也不用过于担心，婉儿还是那句话，自小就长在宫里，几乎稍有资历宫中人，都知道我这个善于交流的小丫头，因而就算心机有些不到之处，也有的是暗中通报消息之人。较之更多宫女嫔妃，我有别人不曾拥有的独特优势！”
望见不远处负责放哨的两个贴身丫鬟，李之问她，“这两个值得足够信任？”
“我与两人都有救命之恩，而且她们家里也是我在一直接济，高的叫倩儿，稍矮的叫岫玉，妹妹在长安城，就由她们来负责我们之间联系。等哪一日我离开，不会带她们跟往洛阳，因为对于二人而言会是个危险，武后那人很懂得自身边人下手，所以，我临走前就将他们交给你，就留在我们那个家里吧，省得留在长安城被宫里人发现！”
“有如此严重？”
“我不在这里，她们今后在宫内也再无出头之日，或者跟随我前往洛阳，首当其冲两人就会是武后暗里审查的主攻对象，我不想她们因自己而遭受伤害。哥哥去洛阳时候再带上她们，媚儿姐姐会给我安排真身隐藏之地。”
“你与它有无深入交流？”
“当然了，它就在我体内，随时可以交流，但就是怕了你身上气息。”
“总之你自己一切小心，实在遇到不可逾越难处，就...”
“哥哥，你心里也明白，它守护我，也等于我守护它，二者间乃命中注定，逃脱不了的！你要相信婉儿的智慧，妹妹还想与哥哥相伴终老呢！”
两人冒着风险交流，其实也只是聊些思念之苦，而且需要极度谨慎，因此不长时间就各自离开。
李之来到承天门外，马车旁关铭已在等候，回到正清文绮堂，他就急着驾马离开，既然决定赶往骊山，及时布置还是有必要的。
见到自己女人，李之首先就把金饭碗一事讲出来，引来三女好一阵哄堂大笑，即使清绮却也提供不出其中玄机何在。
那柄尚方剑因此也就被从供阁里请了出来，寻常宝剑有玉制剑鼻装设在剑鞘正面长方框内，将剑鞘背面贴着佩戴者腰际，腰带穿过长方框，束紧腰带，剑就不会晃荡。
随着礼仪佩剑装饰日益繁复与豪华，佩剑就越具有装饰性，这把尚方剑就是比较有代表性的，是在剑鞘背部装设剑梁，梁上近两端处各有一孔，以穿绳悬挂。这种方法由一点悬剑发展到两点悬剑，便于调整悬剑角度，更具有稳定性。
“正文哥哥，到了骊山，要我舅舅给你打造一件斜跨皮绺，就能使尚方剑背负在后背，便于你出入深山野岭！”瑜然提醒他。
李之还是首次佩带宝剑，觉得很是新鲜，但看到桌上金碗，就气不打一处来。
清绮宛然轻笑，“想来圣上不会单纯对你抱有恶趣味，此举必然另有深意，或许晚间父亲来了，就能给你真实推测！”
实际上这只金碗打造足够奢华了，在制作工艺上属花丝镶嵌，碗身錾刻着高宗御笔之五个福字，福字暗含多子、多才、多田、多寿、多福五福合一、福寿合一之福喻。
碗口广阔，寓海纳百川，胸怀广博之意，碗边、碗足是回纹，象征吉祥如意，生生不息，也象征财源广进，源源不断；腹腔浑圆略鼓，显包容宇内，福接天赐之相。
外表錾刻海水江涯、寿山福海、宝相花、如意花卉、葫芦等吉祥图案，象征着富贵吉祥、福寿无疆，暗含“福、禄、寿、禧、财”寓意。
通体镶嵌钻石、珍珠、宝石等百颗名贵珠宝，寓意富贵永。碗底篆刻“大唐盛世、五福金碗”字样，整个金碗工艺绝伦、弥足珍贵，亦似宝石聚宝、富贵满盈，造型气派高贵，构思奇妙。
金筷、金匙手持端也有精致镶嵌物，当这样一整套金饭碗放在面前，有几人能抵抗它的诱惑？一辈子荣华富贵，因为它顷刻之间就能到手，有谁愿意错过呢？
“金银珠宝谓为宝，五谷丰登谓为宝，家中能有件金饭碗更是福。”清绮这样安慰一脸苦相的李之。
只是，此时的他仍在幻想，到别人家里做客，满堂宾朋，眼睁睁望着自己，郑重其事取出这一套皇家标配，会不会令现场气氛瞬间落入极度尴尬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