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颇虽然老了。
体力，和思维相较于年轻的时候，都不可避免的有了一定程度的下降。
但是。
他还没到真正老眼昏花的时候。
面前的人，如此的年轻，却又如此的有气势，还能够来到自己这里。
似乎，除了秦王嬴政之外，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了吧？
“你来这里，难道不怕我暴起杀你？”
廉颇看着嬴政如此开口。
“暴起而杀我？这么说，将军是认出我来了？”
“哼，自然，既然落到了你的手里，要杀要剐，随便，我皱一下眉头，就不叫廉颇！”
廉颇说的很是硬气，当然他说的的确也是实话。
这个年代，虽然骨气这个词颇有一些陌生，但是风骨二字，却由来已久了。
嬴政没有说什么，自然也没有半点的害怕，他甚至坐到了廉颇的旁边。
拿起了桌子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这玩意儿以前大家是用来吃的，还是最近才改变了一下，用来喝。
“廉颇将军，不喝茶吗？”
嬴政如此问道。
然而廉颇甚至连回答他的心思都没有。
只是闭目凝神，既不看嬴政，也不说话。
嬴政自己倒是品了一口后，才放下了茶杯。
“将军在赵国从军，到如今，怕是已有了数十年了吧？
从我大秦武安君白起甚至更久之前，将军就在赵国为将，说是汗马功劳，倒也不为过。
如今赵国小人上位，赵王偃昏庸不堪，好大喜功，丞相郭开，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收礼，拍马屁，陷害他人是一把好手。
可惜，对于治国安邦，却无半点用处。”
“可惜赵国数百年来的基业，现在要毁于一旦。不知道赵国的先王们看到这一幕，又将如何感慨。”
嬴政缓缓的开口。
“其实，我派人密切观察老将军的动向，是我自己的异想天开，我想老将军为我秦国带兵。”
说到这里的时候。
廉颇冷笑了一声。
“痴心妄想！”
嬴政倒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的确，我也觉得，这是痴心妄想了，毕竟，老将军和我秦国之间战斗数十年，其中的东西，哪儿能一笔带过呢。
但是我依旧用了我几乎在邯郸所有的密探，只为了将将军带回来，将军觉得，是为了什么呢？”
廉颇没有开口。
他下意识的觉得，无论怎么说，恐怕都会出现问题。
所以闭口不言，或许是最好的。
但是嬴政没有管他，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想数百年之前，武王伐周，之后分封诸侯，才有了现在国家的雏形。
然而现在，无论是赵人，秦人，楚人，燕人，他们都只觉得，他们属于自己的国家，然而，却不属于周王朝。”
“我们有着共同的文字，共同的话语，共同的文化传承，但是却不属于一个统一的国家，自此，天下大乱。”
“周至今八百余年，诸侯之间，纷乱不堪，连年征战，民不聊生。”
“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你方唱罢，我登场。天下一片残破。”
“廉颇将军，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局面吗？”
嬴政发出这个问题，但随后便又自顾自的回答。
“我想，大约是不愿意的。”
“如今，我大秦自孝公始，历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至此已有六世，吞并天下之势初显，廉颇将军，你猜我大秦，为何要一统天下？”
“即便是一统天下之后，六国余孽仍在，六国余民依旧心系祖国，但为何，大秦依旧要反其道而行之，要一统天下呢？”
“寡人是为了功勋？是为了先王的遗志？或许两者都有。”
“但实际上，寡人希望的是，一统六国，天下再无纷争，无论秦人，楚人，赵人，燕人，皆是我大秦之子民，休养生息，天下不至于连年征战，人人丰衣足食。
试想，若六国继续如此，天下不得一统，长此以往，楚人，秦人，赵人，是否依旧算是中原子嗣，是否依旧为炎黄之子孙？”
“在其内，七国连连争霸。”
“其外，匈奴虎视眈眈，若一旦精华散尽，匈奴铁蹄自草原而下，天下间一片赤土，这，是将军想看到的吗？”
廉颇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他虽然不一定赞同嬴政说的话，但是他知道嬴政说的话，有一些道理。
“那如此说来，那你秦国永远都在函谷关内，赵国自然有余力，镇守边关匈奴，各国自司其职，岂不美哉？”
嬴政听到这句话之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廉颇。
“将军觉得，这件事可能吗？”
“燕王尚且有奋力之心，何况他国乎？”
“六国不灭，则天下不定，天下不定，则黎民百姓，永无安宁。至此，唯有一扫六国，将天下收入我大秦囊中，届时北镇匈奴，南扫百越，天下安定，再无战争之忧，再无兵戈之乱！”
廉颇没有再说话，他现在只是低着头。
“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带兵打仗的人。和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危，扯不上关系。”
“不，廉颇将军，扯得上关系。”
“等我大秦一扫六国，定然要内固统治，外扫匈奴，届时，就是将军大展神威之时。”
“我所希望的，是将军能够带兵，不仅为我秦国，而是为了整个天下。”
“我知道将军的难处，对于赵国，我大秦发兵之时，自然不会劳烦将军，然而其余诸国，若是将军想带兵，绝无半点虚言，届时我大秦，上将军之位定然为廉颇将军所留。”
“我不想强迫将军，但还请将军为天下多多考虑。”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大秦已然废除了割首记功之模式，改为夺地而记功，此后，再不会发生割首之事。而那些子民，依旧为我秦人，而非赵人。
还望将军知晓。”
随后嬴政说话之间，又想拿起茶杯喝上一口茶的时候。
却发现茶已经凉了许多。
“茶已凉了，我差人换些热茶上来吧。”
他说着，就准备这么走出去，推开门之前，廉颇开口了。
“茶就不用换了，你走吧。”
嬴政回头看了廉颇一眼。
点了点头。
“将军请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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