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幻境
陈凡的尸体在第二天清晨被一位环卫工人发现,报警后命案现场立即被封锁,酒吧老板、当夜的服务生等人均被带走调查。
据说他的死相既凄惨又怪异，他的额头中央留下一个穿脑而出的黑洞，像子弹打入造成的伤口，但又不完全是。
放在平时，人们会把富二代离奇的死亡联系到与金钱权利或女人有关的买凶寻仇,但这段时间在陈凡等人的推动下，妖怪司旧案重启，人心惶惶。听说受害者家属已经团结起来打算上告至最高法院,而陈凡作为其中一员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杀,着实令人联想到妖怪司的不作为。
陈凡真的是被人类所杀？还是因为暴露妖怪司恶行,作为一个靶子被恶妖攻击致死？
是了,妖怪司虽然是妖怪在人界设立的警局,但妖怪是妖怪,总会袒护自己人。
阴霾笼罩在每一个人头顶，专案组初步调查显示，酒吧周围所有监控均被毁，且被毁的方式并不科学。法医推测陈凡死亡时间为周日晚十二点左右,死前并没有剧烈挣扎,有可能遇见的是熟人。经过鉴定，他脑袋上的那个洞也不是枪击造成，而更像某种人类无法掌控的力量导致的创伤。
作为最高机密之一，除了国家最高级别的领导与安全部门得知魔族破封印而出，普通人类压根不知道魔族的存在。因此，面对这种非人的力量，他们会把直接把陈凡之死归结为恶妖的报复。虽然有关部门在接到消息后立即下达指令，禁止媒体胡乱传播消息，但现场疑云惨淡，每一个普通人都在心里加深了对妖怪的忌惮。
这样，不知不觉中，人类与妖怪的嫌隙进一步被拉大，妖怪司成为众矢之的，花费几千年才堪堪建立的人妖平衡逐渐变得脆弱。
由于消息封锁，米曜自然什么都不知道。周一他高高兴兴去上班，心里还有些甜蜜的忐忑——这是在确定关系后两人第一次出现在胡眉公司，原本他以为楚泽会呆在办公室，他们锁上门讨论下一期直播该是多么全新又有点小刺激的体验！
但等米曜到达公司，却接到楚泽的短信，说妖怪司有急事，他需要亲自出面与人界谈判。
这话听上去都有点严重，米曜的心思落空，喜欢的人似乎还遇见麻烦，那种玄之又玄的危机感再一次冒出，后脑隐隐泛起疼痛感。
“这两天我的脑袋怎么回事？创伤应激障碍重新被激发？”米曜觉得或许该抽时间去医院检查一番。
楚泽不在，他只好和小水讨论下期直播。然而左等右等……楚泽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等米曜终于熬到下班，他忍不住第十次拨通楚泽的电话——之前要不是占线要么是没信号，也不知道忙成什么样才完全无法顾及他。
话筒里“嘟嘟”半分钟后，楚泽的声音总算传来：“喂——”
明明还是那么清冷的声音，米曜却奇异地捕捉到一丝隐藏的疲惫。他顿了顿，才道：“楚泽……我一天都联系不到你。”想你想得不得了，还有点心慌。
楚泽道：“抱歉，突发状况，实在走不开。”
“没事的，”米曜很懂事地安慰，实际上却心疼地笑不出来，“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如果你还没忙完，我先陪我爸吃个晚饭，再把行李箱运到盘龙城，等你回来。”
楚泽道：“这边……可能弄到很晚，我尽量去接你。”
听到“尽量”这个词，米曜更不想楚泽为难：“不用不用，我在你家门口等你好。”
听到这话，楚泽沉默更久，才轻轻反问：“你家？”
“额……”
“拿出挎包，拉开最里层拉链。”楚泽道。
米曜一时愣住，某种猜想唰地浮出水面，伴随越来越快的心跳，他打开挎包的最里层……果不其然，见到了一枚银色的钥匙！
仿若甜丝丝的跳跳糖在心里炸开，米曜一时说不上话，听楚泽低笑一声，道：“如果我赶不到，先坐出租车回我们家。我会尽早赶回来。”
“好……”米曜拼命揉脸，才抑制住自己想在外面大喊大叫的冲动。
——我们家！他说的是“我们家”！
楚泽怎么可以这么好啊！
挂掉电话后，米曜先回家陪米越吃了个晚饭。以往他尚能接受米越的黑暗料理，这天也不知怎么了，头一次冒出“哎呀自从被楚泽喂饱后好像有点享受不下我爸做的饭了怎么搞”的想法……
当然米曜不会说出口，米越也一如既往乐呵呵，一副既没烦恼也没压力的傻白甜样。期间米越嘱咐米曜和同事好好相处，不要太麻烦别人，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被米曜一连串“嗯”过去，心道：“哈哈哈我和楚泽自然会好好相处，相亲相~”
吃完饭后，米曜帮老爸收拾好厨房，拎起自己的橙色大箱子下楼打车。
十几分钟后，他站在盘龙城号家门口，拿出银色钥匙，“咔哒”一声扭开门。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全黑，米曜把箱子拖进玄关，换好拖鞋后按下吊灯开关，极其细小的电流声噼啪一下，一室明亮。
夜色微凉，偏橘色的灯光为周遭一切镀上一层浓浓的暖意。米曜忍不住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心里一汪温泉咕噜咕噜不停冒出泡泡，那种熨帖感动以及即将开始美好未来的欢欣雀跃几乎将他整个人泡在蜜里。
“太好了，今晚能住在一起啦！”米曜又兴奋又有点羞涩地想。
然后，他可以天天和楚泽抱在一起睡，耳鬓厮磨，夜夜缠绵……
等等，他又想到哪儿去了？
米曜脸颊发烫，忍不住站在原地痴痴笑起来。
而且，楚泽也承诺会告诉他心事，会一点一点敞开心扉。虽然有些事情很棘手，米曜却迫不及待想为楚泽分担。不论是魔族还是妖怪司，不论什么事……他都不希望楚泽一个人默默抗住。
“我不仅仅需要你保护，我也要保护你！”
随即，他和楚泽发短信说自己到了，打算先出去买点水果零食。然后米曜背上挎包，临行前思考片刻，觉得应该用不上青无，没有带，一身轻松地跨出门，只觉得夜风都变得齁甜起来。
盘龙城虽然地处市中心，却建在一片湖光山色里，因此附近没有大型超市。反正楚泽也不确定会忙到几点，米曜打算走远一些，来到最近的一家沃尔玛购物。
他挑选了不少水果零食，外加一箱牛奶一大罐酸奶，结账后两手全是袋子，米曜却一点也不觉得重，只想屁颠屁颠跑回去，洗好水果等楚泽一回来能吃到。
按照原路，米曜出沃尔玛后应该过马路另一边打车。但也不知道今天犯了什么冲，米曜刚准备过斑马线，一个黑色人影唰地冲来，将他狠狠一撞，差点把米曜掀倒！
他拎着太多袋子，一个踉跄有点懵逼。然而下一刻，米曜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好像身上忽然空了一块，他扒开购物袋一瞧——挎包不见了！
钱算了，家里钥匙还在包里！
米曜立即追上去，速度快到犹如百米冲刺。可是手上的袋子太多太碍事，米曜一狠心将所有东西都甩在一片路过的绿化带中，余光一撇记住位置，说不定抓完小偷还能回来取。
奇怪的是，算米曜抛却负担，却依旧追不上那个人。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米曜是一位降妖师，本身异于常人，普通人根本跑不过他。那个黑影却游刃有余地上蹿下跳，一直与米曜维持三十米的距离。
只有三十米，却怎么都追不上！
狂风在耳畔呼啸而过，米曜身上很快被汗水打湿，他虽然察觉不对，却还是不甘心钥匙被偷走。这样僵持地你追我赶数十分钟，那个黑影突然在一条街口停住，远远地注视着米曜。
黑夜彻底降临，连四周灯光都被削弱不少，那人的面貌在一片光影中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目光穿透而来，居高临下，炽热而疯狂。
被锁定的感觉令米曜小心翼翼停下脚步，他下意识望向路边竖立的标牌，旋即瞳孔骤缩——凤凰街！
那人把他引到凤凰街是想做什么？！
直觉令米曜不再上前，他杵在街口没有动，那人却露出一个越来越大的笑意，随手把偷来的挎包往地上一丢，然后瞬间消失在原地！
米曜悚然一惊——他果真不是凡人！
凤凰街上行人虽不拥挤，却依然算得上人来人往。昏黄灯光下，米曜钉在原地犹豫不决——捡还是不捡？
那个“人”明目张胆将他引来这里，明摆着早已设好陷阱等他跳下。
那么站在街口与走进去有何分别呢？
等见到一个猥琐的男人发现路上掉了一个包，正环顾四周确定主人不在占为己有，米曜终于忍不住上前，喝道：“你干什么？！”
那人显然有贼心没贼胆，被米曜发怒一吼吓得屁滚尿流，直接哆哆嗦嗦跑了。
米曜深呼一口气，弯腰拾起挎包。他手指颤抖着拉开最里层的拉链，下一秒，犹如被一击重锤直捣心窝——钥匙不见了！
米曜当场愣住，一股血直冲脑袋，气得快原地爆炸！
然而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冷静，米曜深呼吸好几次，打算先折返回家门口等楚泽，再两人一起想办法。
他转过身，朝凤凰街出口走去，却望见不远处有个女人站在灯光下，朝他微笑。
米曜心下疑窦顿生，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没有缓下脚步。
余光中他打量那个女人——一身正红的贴身长裙异常惹眼，浓妆艳抹，前|凸后|翘，像一个刚参加晚宴归来的艳星。
她的嘴唇尤其鲜艳，好似鲜血染上去般灼眼。海藻般的纯黑卷发搭在胸前，她也朝米曜走去，黑色高跟鞋撞击地面，发出“哒哒”的尖响。
米曜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离她远了一点。
女人却笑着调整路线，裹挟一阵香风靠近米曜。在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米曜瞟见她的手腕——雪白的腕骨上竟然挂有一颗纯金的铃铛？
“叮铃铃——”
“叮铃铃——”
女人看似无意地活动手腕，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明明该是悦耳动听的，米曜却蓦然心口一窒，面色顿时煞白！
怎么会这样？！铃声入耳，如同脑袋里被灌入几吨**，爆炸一般的痛感在后脑连绵不绝，几秒后愈加严重，好似被一根根钢筋插|入又拔出，米曜几乎要疼昏过去！
他意识尚在的最后一刻，目之所及的灯光全部变得惨白……只记得女人漫不经心地踢翻他掉落的挎包，红唇勾起恶意的弧度，笑意越来越大……
与此同时，楚泽正好到达家门口。摸钥匙的时候，他还想着要出去接米曜，他应该在回来的路上吧。
伴随短促的一声“咔”，他开门的一刹那，胸口骤然一空！
仿佛被一只尖瘦的爪子攫住心脏，楚泽脸色猛然大变，冷汗唰地冒出。
浓墨般的黑暗里，他听见客厅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果然你能感知到你的小情人……楚大人，别来无恙啊。”
楚泽抬眼望向空无一人的客厅，额头青筋暴起，血丝瞬时爬上眼球。他沙哑道：“滚出来！”
话音刚落，房屋四沿从下往上飞快地延伸出四条火线，仿佛点燃汽油浇灌成的引线，将四边八方照得通亮！
翻滚的热流中，一个男人脚踏地狱炎火，凭空出现在墙角！
他不论长相还是打扮都异常张狂，遒劲的肌肉几乎把衣料撑破，宽厚的肩膀上扛有一把长达五米的钢刀，钢刀上扣有连续七个火环，还在不断冒出炙热的火焰！
“待魔尊大人问声好，我叫炽煌。”他满头红发在火舌中飞舞，面貌英俊又邪气，正是那个和姜婳一同逃出封印的另一只大魔！
楚泽心急如焚，转瞬化作原型朝炽煌冲去！
长达百米的黑龙比石柱还粗，他朝炽煌喷出水柱，一下子把落地窗轰得粉碎。“哐——”一声巨响，一魔一龙朝暗无边际的夜空飞去，楚泽龙首一摆，张口向家的方向喷出大股水流，确定火焰熄灭后才冲向高空，重新化作人形。
“他在哪？！”楚泽咬牙道。
“哦？楚大人手眼通天，既然能感知到你的小情人命不久矣，怎会不知道他的方位？！”
楚泽眼眸里风暴狂扫，浑身紧绷到极限，宛如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此时此刻他心脏痛的痉挛，却强撑着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到米曜的位置。
如果连他都失去米曜的踪迹，只有一种可能……
炽煌恶劣地哈哈大笑：“没错，不愧是普天下唯一一只妖龙，虽然血统不纯，却也不可小觑。唯有陷入结界的人方可超脱六界，你猜猜你的小情人现在在哪儿？”
楚泽二话不说，双臂剧烈抖动着往里一收，随即高空中翻涌的浓云化作水汽，在他掌心凝结成一把巨大的水剑！
透明的剑体上云雾缭绕，连闪电都被吸收进去，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楚泽化剑只用了不到一秒，旋即他闪身向前，狠狠朝炽煌劈下！
炽煌的七环火焰刀与楚泽的水剑相撞，须臾间震荡起骇人的冲击波，将余下的云层尽数打散，半个天空都映亮成红白两色。
“轰——”一声，风起云涌，天地色变，两人在几秒内连接数十招，动作快到连残影都捕捉不到，楚泽步步紧逼，心如火焚怒吼道：“他在哪？！？！”
“哈哈哈哈，看看你的自己，怎么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为一个凡人做到如此，不惜于整个魔界为敌，楚大人……真是可惜了啊。”
炽煌一边挑衅，还不断抗下楚泽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他虽然是一个顶级大魔，却也招架不住楚泽盛怒时的杀意，毕竟魔尊刑苍都被楚泽打败重伤至今，他若是硬抗，只怕今天会命丧于此！
终于，第三十三剑，楚泽耐心被耗至极限，雷霆一剑卷起飓风，劈天之势将整片夜空染成白昼——炽煌周身火焰全数被灭，后退几十步才稳住身形，哇地喷出一大口血。
可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一脸得色道：“好了，我的任务完成。楚大人明明知道我在拖延时间，但你又能奈我何？！”
“现在去凤凰街还来得及给你的小情人收尸！凡人陷入天魔铃幻境，除非身死，再无可能出来！哈哈哈哈哈！楚大人，你打算怎么做？！”
回答他的是妖龙极怒下摆尾一扫，炽煌被扫飞出去，楚泽的龙身如一道黑色闪电，消失在破碎的云层与残光中。
……
米曜再度醒来的时候，神奇般的头也不疼了，浑身轻松充满活力。
一开始他的视觉尚未恢复，只能听见周围欢乐的音乐声——像是某种儿歌，节奏欢快，让人一听像跟着跳舞。牛奶一般的甜香在空气中沉沉浮浮，他好像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手轻柔地抚上他的头顶，一个女人温柔的嗓音响起：“小曜。”
米曜的视线逐渐清晰，他猛地一转头，对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妈……妈妈？”
“小曜，会唱这首歌么？”
“我们家儿子什么不会啊。”驾驶座上年轻俊朗的男人侧过脸，暖融融的目光落在妻子和儿子身上，一脸幸福笑容。
小米曜举起自己胖嘟嘟的小手，那手还不到成年人手掌的三分之一大，像一个白嫩的小馒头。他有点疑惑地瞅瞅自己的短胳膊短手，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究竟哪里不对劲呢？
才五岁的米曜想破小脑瓜也找不到缘由，只好赖在妈妈怀里蹭了蹭。
开车的父亲露出侧脸，真是好看。他充满笑意的声音传来：“今天去踏青的地方还不错，小曜喜欢么？”
小米曜回忆了一下阳光白云与青青草地，还有父亲教他爬树，母亲喂他蛋糕，他的眼睛弯成月牙，脆生生道：“喜欢！”
“那好，等下周末咱们再去野炊！”父亲说。
“好好，yeah！”小米曜调皮地在母亲怀里撒野，开心得不得了。
这时，母亲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米爸，是走这一条路么？”
父亲笑道：“走凤凰街是远了点，但是那里有家很著名的餐厅，咱们去那儿吃晚饭，再给小曜买新的玩具好不好？”
母亲微笑点头，小米曜搂住她的脖子连连欢呼。很快父亲把车开到凤凰街，此时正是黄昏，金色的夕阳悬在西边，将凤凰街染成像炸鸡一样好吃的金黄色。
是的，小米曜饿了。
三口之家正其乐融融地在车里聊天，前方道路突然传来一阵骚乱。父亲减缓车速，母亲有点疑惑地开窗望去：“怎么回事？”
越来越饿的米曜抽抽鼻子，心想：“咦？什么味道？”
“是出了车祸？”等车子再靠近几米，他们望见密密麻麻的人群从另一头涌来，一边跑一边疯狂地尖叫道：“啊啊啊啊——！杀人了！！妖怪杀人了！！！快跑啊！！！”
一个行人正好从车窗前跑过，脸上毫无血色，神色惊惶至极！
随即“噗”一声响，鲜血泼洒在车窗上，顺着流下，他的头直接不见了！
母亲的手瞬间捂住小米曜的眼睛，极度的惊骇使她差点晕厥。父亲也吓呆，立即调转车头想要撤离，一只形状无比可怖的鸟忽而腾空而起，“唰”地朝车窗扑来！
母亲的手抖得如筛糠，完全无法严严实实地捂住小米曜的眼睛。透过指缝，小米曜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是一只长达数十米的大鸟！整整有九个头！
对于一个才五岁的孩子，何曾见过这样可怕的生物。那是噩梦里也不曾出现的景象，漫天血色将米曜几乎吓傻，紧接着“轰”一声，车子失去控制撞在路边栏杆上，熄火了。
“快，快把儿子藏到下面。”父亲声音抖得厉害，母亲也浑身战栗。米曜小脸白得如同水洗，被这种恐惧的氛围笼罩，哭都哭不出来！
他只感觉一双不断抽动的手将他塞到后座椅子下，滚烫的水珠打在他脸上，母亲崩溃而无声地流泪，一遍遍叮嘱他：“小曜乖，不要哭出声……捂住眼睛，千万、千万不要出来！”
下一刻，他听见父亲的嘶吼：“不要动她！！”
“噗——”又一声，米曜瞪大眼睛，透过缝隙望见他一生中最最恐怖的场景——巨鸟的一只尖喙啄向他的父亲，直接穿眼而出！
沾着脑浆与血液的半截鸟喙插在父亲后脑，米曜眼前一黑，蜷在地上剧烈地痉挛起来！
他意识全然空白，只听见母亲哀哀地惊叫道：“不——！不！求求你！！至少放过我的孩子！！”
然而鬼车正杀得尽兴，它一口吞下米曜父亲的尸体，转而袭击母亲。
小米曜眼睛都快流出血，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朝母亲扑去！
……却被母亲一手狠狠按下去，她的妆全花了，曾经美丽的脸因惊恐而扭曲，濒死时爆发的力气让她死死按住小米曜，哽咽到说不出话：“别……别……”
鬼车九个头转来转去，血红的眼睛饶有兴味地欣赏眼前的生离死别，片刻后，它桀桀怪笑一声，“嗷呜”一口咬断了母亲的脖子！
……
血……全是血……
父亲的血……母亲的血……
小米曜疯了，他像一头发狂的小兽，胸腔里爆出一阵一阵心头血，痛到快停止呼吸。
这么小的孩子还不够塞牙缝，鬼车原本打算先再吃几个大人，再来宰这个小崽子。小米曜却颤颤巍巍爬出后座，眼睛瞪得大大的，空洞到不似一个活人。
“我……我要杀了你！”他心里只有这一句话，反反复复翻滚来去……
鬼车正在吞食他的母亲，从头部开始，到四肢、主干……从来没有过这么浓郁的血腥味，小米曜的世界彻底坍塌，只有灭顶的仇恨排山倒海而来！
鬼车不把他放在眼里，小米曜满身占满鲜血，小手无意识地伸进前座背后的口袋，他的手指传来一阵刺痛，通红的眼睛悄悄瞥过去——他看见一把白色的刀！
此时此刻，他压根无法思考，为何这里会有一把刀呢？
那把刀那么锋利，泛起某种温润的骨白色，与他鲜血淋漓的手形成奇异的对比……小米曜咬紧牙关，把喉咙里的血咽进肚子，接着深吸一口气，用尽这辈子所有力气，猛然向正在吞吃的鬼车扎去！！
然而下一刻，他没有听见鬼车受伤的嚎叫。他的后脑仿佛被铁锤一下下砸中，视膜里千万光点纷飞缭绕，最后化作一片白茫茫的雪片……
等那些光点不断扩大……扩大，化作其他颜色的光斑……米曜的视线变得模糊，仿佛刚从一场大梦醒来……
他耳朵里嗡嗡直响，面部发烫，似乎方才有什么洒在他脸颊上……
炙热的……粘稠的……红的……
几秒后，他浑浑噩噩睁开双目，发现自己居然还紧紧握着那把刀。他颇为奇怪地抬起眼，倏地对上一双沉痛而熟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