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烟溪岭。
迟疑了片刻,慕心雅抬步朝那棵大树走去。风雨肆虐,整颗心似乎都在发抖。
来到树下,依稀按照记忆里的位置,慕心雅颤抖着伸出手,开始在一片泥泞里摸索起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一个大大的坑被徒手挖了出来,指甲断裂,白嫩的双手早就破了皮,鲜血淋淋流下来。
一定是她记错了地方,一定是!
身子一转,慕心雅换了一个地方,又埋头用手刨了起来。半柱香功夫后,满地的泥土都快被翻了过来。
可还是没有青剑的踪影……
难道柳如熙所言,全都是真的吗?为什么她会知道那么多她和方云廷之间的事?
浑身一软,慕心雅无力地瘫倒在地。大雨早就浸湿了她的衣裙,紧紧贴在她身上。
咬紧下唇,染满鲜血的双手攥紧,心底深处一道呐喊让她强撑起精神。
不,还不可以放弃。还有云隐村,她要去云隐村!
婉兮她们一定还那里,婉兮是那么单纯的孩子,她还那么小,哪懂什么做戏?她不会欺骗她的。
方云廷,也不会骗她的……
雨依旧在下,愈渐瓢泼,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慕心雅走到河边,扯了一片大大的荷叶下来,撑在头上勉强能挡些风雨。
只见倾盆的大雨中,一个单薄的身影,头顶荷叶,摇摇晃晃地走在泥泞的小路上。
凭借依稀零散的记忆,慕心雅走了不少弯路。在路上不知道摔了多了跤,跌进泥坑里一次又一次,紫色纱裙早就面目全非,满是泥泞。
直到云隐村出现在她面前,她才长呼了一口气,贝齿松开一路紧咬的红唇。
“婉兮,方婶!婉兮,你们在吗?”
一刚进村里,她就大声喊起来,快步朝那个熟悉的屋子跑过去,溅起一片泥水。
门没有关,她们一定是在屋里避雨!慕心雅激动地跑进去。
破碎的荷叶飘落在雨里,任凭风吹雨打。
地面上落满厚厚的灰尘,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整个屋子空荡荡的,桌椅全都不翼而飞,甚至连张木床都没有。
“对了,云廷有没有带你去过一个地方,叫云、隐、村?实不相瞒,那天云廷来怡香阁就是为了和我商讨这个事。妇人和孩子,全都是我找去做戏给你看的,云隐村,以前也只是个空无一人的弃村罢了。”
“从你们相遇相识,这一切都是方将军亲自定下的计划。云廷接近你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好好利用你,让你尽可能为方家所用。知道你为何找不到云廷了吗?因为,现在的你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价值,他自然没工夫再和你耗下去,你再也不会见到他。”
“云廷乃是方将军的独子,将军府的公子!”
“…………”
天色阴沉,乌云黑压压地积成厚厚的一层。一道亮光自天际陡地划过,旋即惊雷乍响,轰隆隆闷哼一声,震碎人的心魂。雨落凡尘,骤雨冲洗肆虐着人间,仿佛誓要冲刷掉一切,印上只属于它的烙印。
离开云隐村,慕心雅就这么行走在这片大雨中,浑身湿透,双目迷茫,无视四周纷纷避雨的行人惊诧的目光。周围人只是笑骂她痴傻疯癫,却无一人前来撑伞护她。
是啊,她就快要疯了,被这一切折磨的生不如死。
上天,为何对她这么残忍?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玩弄她。
方云廷……
大雨刺得她的脸生疼,连滴眼泪都不为她留下。
像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慕心雅在一片绝望中闭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雨似乎渐渐小了。缓缓睁开眼,只见一把白色的油纸伞出现在她的头顶。
曾几何时,那个人也像这样为她撑起一把伞,可他最后还是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就如现在,把她残忍地抛弃。
原来一切早在最开始,就是注定好了的。
“姑娘,雨下得这么大,为何不进去避避雨呢?”
悠悠的声音响起,白袍老者静静地凝望着她。纵是在这瓢泼大雨中,一身白袍依旧一尘不染,出尘如仙。
“爷爷……”
还是她今早离去的那个破庙,不过短短一日功夫,她又回来了。
慕心雅目光呆滞地坐在地上,两手紧紧抱住双腿,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双唇惨白,浑身透湿,雨珠顺着湿发不断滴落。
一阵“噼里啪啦”声后,火光燃起,白袍老者为她生起一堆柴火。
火苗窜动,冰冷的身躯感受到些许暖意。
可惜,心是冰的,任火烧得再旺也一无所用。
白袍老者淡淡瞥了她一眼,在她对面坐下,“姑娘现在有一颗求死之心,老朽说的对吗?”
过了很久之后,只见慕心雅微微点了点头,他才得到答案,可惜这答案却并非他心中所想。
她想死,比任何时刻都想,对这人世再无贪恋。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薄唇微动,慕心雅凄凉一笑,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带着三分心碎。
白袍老者眼底飘起一层淡淡的白雾,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轻飘落。
“姑娘,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与其听从他人的一面之辞,为何不亲自去查证呢?”
亲自去查证。
“三日后,云廷将会迎娶礼部尚书的千金——夏雪颜,你可以亲自去查证!”
去见方云廷吗?他还肯见她吗?
“除非真正见到心中之人,否则切不要妄下定论,不然只会空留余生兀自悔恨。”
老者高深莫测的话语再次传入她耳畔,往昔的一切在心底浮现。慕心雅微微抬起头,正好对上老者清亮的双眸。
还要,再赌这这最后一回吗?
凉风吹过,火光跳跃,擎天晦暗,似在悼诉着无尽的心伤与残念。
……………………
雨下了一夜,终是止住了。翌日天明,晴光潋滟,空气中淡淡的白雾缭绕。
将军方府。
高高的牌匾上镌刻着几个龙飞凤舞的金字,两个严肃威严的带刀将士一左一右把手在门口。将军府虽不及丞相府来得奢华,但也自有一种*神威之感。一文一武,各有千秋。
一抹紫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慕心雅看着戒备森严的将军府,立即顿住了脚步。
略微思索了下,慕心雅环顾一圈四周,在看到一个尚还面善的摆摊小哥后,几步走了上去。
“这位小哥,请问将军府最近有什么……喜事要办吗?”她用眼神示意一下身后的将军府。
“将军府?”看这面前这个突然凑上来的姑娘,浑身脏兮兮得像个乞丐似的,小哥微一愣神,但还是不耐地答道:“可不是嘛!将军府的公子马上就要成亲了,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敢问,他家公子可是名叫方云廷?”
“哎你这姑娘可真是古怪!堂堂方公子的名讳也是你这种人能提的吗?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快走吧,别打扰我做生意了!”小哥嫌弃地一把推开她,把她推开老远。
慕心雅抬手摸摸被他推得生疼的胳膊,眼眸暗沉如墨。
柳如熙做戏做的再足,也不可能就连一个摆摊的小哥也都收买了。
方云廷,方公子,真的就要成亲了,千真万确。
她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垂下头,慕心雅缓缓朝回路走去。
“啊!”
忽然,一辆向将军府驶来的轿子猛然撞到了她,将她结结实实地碰翻在地。泥土渐得满脸都是,唯一干净的脸也变得脏兮兮的,面貌难分。
好痛!
慕心啊吃痛地缩起身子,剧烈的疼痛让她一时没缓过劲来,眼前发黑倒在地上好久。
真想就这么死过去,这样就不会再痛苦了……
“有没有长眼睛啊?不知道看着——”
轿夫的咒骂声骤然传来,不过被活生生扼在了半空。
只见从轿子上走下一个青衫女子,流彩暗花长裙,外披银色锦绣长披风。肌骨莹润,温柔贤良。
一只白皙的玉手伸到慕心雅的肩上,清甜的声音在她的身前响起来,“姑娘,你还好吗?可有伤着?”
慕心雅回过神来,扭头朝她看去。
“夏小姐,这些事交给小的处理就好,将军大人还等着见未来儿媳呢!”一个年近中年的婢女赶忙走过来,轻蔑地瞥了眼地上的慕心雅,随即扬起笑脸对青衣女子道。
市侩莫过人心。
等等,夏小姐,未来儿媳……
慕心雅宛如被一道闪电直直劈中,身体倏地僵实,看着眼前女子的眼睛也随之睁大。
她是——夏雪颜,他未来的……夫人。
巧的是夏雪颜也在打量着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
“啊!是公子来接小姐了!”婢女忽然欣喜地失声叫出来,急忙看向夏雪颜。
闻言夏雪颜眼中划过一丝惊讶,紧接着一抹娇羞顿现。她直起身子微微移步,有意无意地挡住慕心雅。
一个月白色的人影缓缓而来,慕心雅咬住下唇,没有抬起头,只依稀瞧见一双锦靴。
方云廷,就在她面前,几步之遥。
众人纷纷对他行礼,他视若无睹,径自走到夏雪颜身前,眉头微皱,问道:“雪颜,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进府去?”
声音很轻,很熟悉,慕心雅死也不会忘记。
看着自己未来的夫君,夏雪颜莞尔一笑,脸上两团诱人的红晕浮现,“我没事。”
这时,方云廷的视线转开,朝倒在她身后地上的人看去,不料手臂一紧。
夏雪颜揽住他的胳膊,美目闪着莹光,忽地就将自己的红唇凑了上来。
要知道这里可是将军府大门口,就算她是即将过门的夫人,这大胆的举动还是引起围观一众人的惊呼。
出乎意料的是,方云廷虽然也很惊讶,但并没有推开她。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不知是在顾及夏雪颜的颜面,还是在顾忌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慕心雅闻声抬起头,好巧不巧地撞见眼前这一幕,深深刺痛她的双眼。
“夫君,我们进去吧。”
似是察觉到身后之人灼热的目光,夏雪颜柔柔一笑,松开方云廷。方云廷默默点头,两人并肩朝将军府走去。
好一个雪颜!好一个夫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