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风阁。
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色身影在窗外驻足,伸出手在窗栏上“咚、咚、咚!”扣了三声。
“何人在外!”屋内人明显受到了惊扰,凌厉的女声从珠帘后传出来,紧接着屋里烛光顿显,一片通明。
“二小姐,小人有要事禀报。”粗哑的声音响起来,烛光照亮他的脸,此人正是宝珠请来的那位瞎子术士!等了一会屋里没有半点反应,瞎子继续开口,
“是关于三皇子元忻和大小姐的事。”
果不出所料,片刻之后,门“嘭”一声被从里面打开,裹着绯红色披风的慕落柔出现在门口,只是面上却是冷冷的,全然不见往日里甜美天真的纯笑。
“进来说。”
“是,二小姐。”浓浓夜色,隐没了瞎子灰暗的瘦脸上闪现的几抹奇异狡黠的神采。
慕落柔走到软榻上坐下,斜了一眼几步外浑身破旧的瞎子术士,“有话什么快说。”
瞎子恭敬地躬下身子,无神的双目竟有那么一瞬间扫过慕落柔的脸,“二小姐,今个傍晚三殿下元忻去了大小姐那里。”
“胡说!这里是慕府,三皇子素来与我爹爹不和,怎么会来相府?你说谎之前还是好好先打听打听吧!”慕落柔紧抿的红唇昭示着她此刻的不悦。
“嘿嘿,嘿嘿……”瞎子忽然古怪地笑了起来,两弯恶心的眉毛上下耸动着。
“你笑什么?”慕落柔皱皱眉,“住嘴!别笑了!”
闻言瞎子倒是止住了诡异的笑容,伸手摸摸下巴处丑陋的黑痣,“小人所言没有半句谎言,至于三殿下为何会去见大小姐这个被丞相大人嫌弃的庶女,想必二小姐就不需要小人来提醒了吧。”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慕落柔眸中竟闪过一丝慌乱。
“嘿嘿,二小姐和三殿下认识了数十载,三殿下是何等性子的人,二小姐至今还没弄明白吗?”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慕落柔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她如何能想得到,埋藏在心底里数十年的秘密,这个惊人的足以让她身败名裂的秘密,竟然会在今天这般轻易地就被一个瞎子给戳破了!厉声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人什么也不想干,小人只是好心提醒二小姐,二小姐也不想自己数十年的心血和心爱的男人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被自己的庶姐给抢走了吧。至于原因——大小姐的娘是我弄死的,小人自然不想她有那个来报仇的机会。”
慕落柔红唇微微颤抖,杏眸一直来来回回地打量着瞎子黑瘦的脸,像在琢磨他话里的真假。末了,一个主意在她心底里暗暗敲定,长长呼了一口气,“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从此以后你就在暗中帮我,我不会亏待你。”
瞎子“嘿嘿”一笑,连带着下巴处的黑痣耸动起来,“多谢二小姐。”
瞎子走后,慕落柔依旧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双唇惨白,粉拳死死攥着,心中仿佛有血在滴。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去找姐姐,她为他努力了数十年,让她放弃一切她都在所不惜,可他还是不愿选择她吗?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不念姐妹之情了。
…………………………
入了夜,暗夜如墨,皎月悬空。
守灵已经结束,慕心雅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回了屋里。看着熟悉的周围,心里又是一阵痛楚。娘亲,乐菱,云廷……
忽然,身后的门传来一点动静,让她一个激灵转过身去。自从傍晚那个蓝衣男子和她说过一番话后,她的心里总是莫名地不踏实,因此也格外提心吊胆了些。
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打开,冷风嗖嗖灌进来,一个绯红色的人影站在门外,在这暗夜里甚是瘆人。
慕心雅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外面之人突然解开了裹在身上的红色披风,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姐姐,是我。”
“落柔!”看清来人的脸,慕心雅惊呼出声,又看慕落柔穿得很是单薄,就几步走过把她拉了进来。
“落柔不放心姐姐一个人,特意来陪姐姐。”
“可是,我这里——”慕心雅为难地看了一眼她那张简陋的木床。
“不碍事的姐姐。”
慕落柔的声音很是轻柔,满满都是真诚,不由让慕心雅心里暖了暖。眼下,落柔是这府里唯一关心她的人了。“谢谢你,落柔。”
她的床不大,但落柔丝毫没有嫌弃,和衣而眠,和她挤在了一张床上。
“姐姐,这么多年你心里难过吗?”落柔忽然开口问她。
慕心雅愣了一下,黯然地垂下眼帘:“姐姐这么多年遭受的苦,远远赶不上这三日来得的难过。”哪还有什么及得上亡母之痛的……
慕落柔沉默了,杏眸闪烁,两姐妹谁也没有在说话,夜,依旧静悄悄的。过了一会,慕心雅听见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落柔睡着了吗?
慕心雅歪头看看她,见她双目紧闭,替她仔细掖了掖被子后,翻个身也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她觉得身上有点寒意,手下意识向身侧摸去。
空的,没有人。
慕心雅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睡眼还没有完全睁开,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
落柔不见了!
慕心雅急忙直起身子,匆匆扫了一眼四周,突然看见床尾坐着一个人,红衣鲜艳,脑袋正低垂着。
“落柔,你在那里坐着干什么?”慕心雅错愕地看着在那坐着一动不动的慕落柔。
闻声慕落柔抬起头来,杏眸里睡意全无,“姐姐,你醒了。”她轻声唤她。
她的神情和往常很不一样,冷冰冰的,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这个发现让慕心雅不禁有些发慌,试探地问道:“落柔,你怎么了?”
“姐姐。”落柔忽地问她,“姐姐,你可认识一个人?”
“谁?”
“锦和绣坊的老板娘,芳掌柜。”
芳婶婶!
“我认识她,不过,落柔你好好地怎么会问起芳婶婶来?”而且,落柔怎么会知道芳婶婶。
慕落柔轻轻笑了下,小巧的脸很是精致,“落柔不仅认识她,还知道姐姐这么多年一直卖刺绣给锦和绣坊来贴补家用,是不是?”
慕心雅迟疑地点点头,微微蹙眉,“是这样没错,可是你是如何——”
“因为这些年买姐姐刺绣的那个金主,就、是、我。”慕落柔硬生生打断她,一字一顿吐出最后三个字。
就是我……
这些年买她刺绣的人,是落柔!
慕心雅只觉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中,让她一下子完全清醒了过来,内心数不清的情绪溢满胸腔。
照这么说来,这些年她全靠落柔的“救济”才活下来的吗?落柔这是在暗中帮她?可是,不对!为何她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抬眼看看慕落柔似笑非笑的粉面,慕心雅的心里顿时一凉。妹妹买姐姐的刺绣,落柔这是在……玩弄她的心血吗?
“姐姐还没有明白过来吗?”慕落柔从床沿上缓缓站起来,鲜红的披风把慕心雅的眼睛刺得生疼,她款款朝她走来。
“姐姐知道吗?每次芳掌柜送来一件刺绣,我就烧掉一件。她送来了那么多,全部被我命人拿去点香炉了。我每日闻的安神香里,还掺着姐姐手上的香味呢。”
“你,你说什么,到底为什么……”慕心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一直走到她她面前停下的慕落柔。
这个人真的是她自小认识的那个心地善良的慕落柔吗?
慕落柔幽幽地低头望着她,面上浮现一丝倨傲,“因为,我从来就没打算让你有好日子过,我就是想折磨你,看你痛哭可怜的模样。我要让你明白,我才是尊贵的相府嫡女,而你不过只是个庶出的长女!”
话毕,慕落柔伸出掩在披风下的手,只见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正紧紧握在她手中。
“姐姐,落柔这就送你去与你娘团聚!”
匕首狠狠向慕心雅的心口刺去,情急之下慕心雅死死咬住下唇,只能抬起手臂护在胸前。
“啊!!!!”
匕首深深刺进她胳膊里,顿时血如泉涌,鲜红的血染红她紫色的衣裙。
痛……啊……好痛!
钻心蚀骨的疼痛在一瞬间席卷而来,蔓延至每一寸发肤,慕心雅眉头紧皱,额上大颗大颗的冷汗不断往下流。透过泪水,她看见慕落柔狠辣的面容和冰冷的眼神。
原来这么多年,落柔一直在骗她,一直把她耍的团团转,现在还要杀了她……
心痛得快要窒息,慕心雅一咬牙,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把将慕落柔推开老远,然后将插进胳膊里的匕首拔出来。
血肉和匕首分离,溅出更多的血来。
摁住不断流血的伤口,慕心雅开始大口大口喘着气,想从床上下来逃出去。
被猛然推开的慕落柔看出她求生的念头,眼神骤冷,直接上去用力地拧住她受伤的胳膊。“啊!!!”巨大的疼痛让慕心雅痛苦地惨叫一声,整个人差点晕过去。趁她这一松神的空档,慕落柔的双手攀上她的脖颈,开始慢慢收紧。
她要活活掐死她!
加在她脖子上的力道足以让她完全呼吸不上来,慕落柔的指甲甚至都嵌进了她的肉里,脑子里一股血气直往上冲,受伤的胳膊又完全使不上力气。
意识渐渐模糊不清,脑子里混沌一片,渐渐地,慕心雅开始放弃了反抗。
娘亲,乐菱,方云廷,独孤绝,这些人的笑颜开始零零碎碎地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缓缓闭上溢满泪水的双眸。
“保护好你自己。”傍晚时分那个蓝衣男子的话忽地在她耳边响起。
呵呵,只怕她,再也无法保护自己了。
她好累,心好痛,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