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老爷子起身出去,一会儿就领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人进来了。
李恒方看那人的样子,简直就是“老牛头”的翻版,不过就是要年老很多。
“我朱家遭受了如此的不幸,把喜事办成丧事了。本来是叫我家老二来接他嫂子前去吊丧的,哪知道哪个不成器的听信了什么算命子的乱叫舌头,说什么文君是扫把星,到了这临邛也不敢进城了。”那个治粟内使朱文浩边走边说,“老亲也别只顾着把我往你们家会客厅引,既然在宴请文君的救命恩人,我这个做公公的也改当面感谢人家一声才是!”
卓老爷子只好陪着笑脸,把他引了进来,再把司马相如介绍给他。
“就是这一位?,喔!真的是一表人才!”他盯着司马相如看了一会,“似乎有些面熟,先生叫什么名字!”
“司马相如!”我们的情圣只沙哑着嗓子说了四个字。
“司马相如?给梁王写下了《子虚赋》的那位什么相如吗?“
司马相如鞠躬点头。
“可惜造化弄人,竟然屈杀了你满经纶学问!真的感谢你救了我们家文君,还除掉了我的杀子仇人夏侯豹,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讲,我手下也正好缺几个跑腿的!”接着朱文浩把脸转向了卓王孙,“文君虽然没有过我家门,但毕竟已经离开了你们卓家,理应算着是我的媳妇,因此我从家里带了两个下人来,就由他们照顾令爱的起居!我已经给你们家管吩咐过了,那两个下人应该已经开始听从文君使唤了。”
卓王孙自然不动声色:“还是朱大人想得周到。
司马相如的心一下子从云端坠落,整个身子空空荡荡。
好在这时王吉过来向朱文浩打招呼:“下官见过朱大人!”
朱文浩回头见到王吉,一下子把儿子遇害的全部责任都归咎到王吉这个地方官身上,“傻瓜”、“笨蛋”、“蠢材”地一阵狗血淋头地数落。
卓王孙一面劝着,一面连拉带拽,好不容易才让朱文浩离开了宴席。
这时司马相如如同一根木头,已经呆呆傻傻地向外面走了。他出了大门,摇摇晃晃地向舍都亭而去。
月光惨惨淡淡地照着大街,两边的房屋黑越越的,就像一些随时都会扑出的怪兽。司马相如的白色身影一路飘飘摇摇,仿佛是一个夜游的亡魂。
大街的转角处出现了一个人影,与司马相如对撞而过时突然一伸手,把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司马相如怀中就走。
“小姐白日里就要我给司马大爷的,没有机会!”对方说了一句话,急匆匆就走。
司马相如在恍恍惚惚中觉得这个影子很熟悉。对了,那是卓文君的使女,是上次给卓文君传书的那一个。这样一想,司马相如才感觉到了手里的东西温温暖暖,似乎带着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美人体香。
这个情圣把那女子塞到手里的东西在月光下摊开来,是一块闺中女子的手绢。
白色的手绢里写着两行清秀的大字--
已知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
司马相如一下子把那块手绢紧紧握在手里,用牙齿紧紧地咬自己的嘴唇。
“文君啊,朱家看得那么紧,咱也就只有相思的分了!”司马相如想哭,想大声地喊叫,想对每一株遇见的树拳打脚踢。
最终他还是默默地忍着,把嘴唇都咬出血来了。月光把他的影子按倒在地上,一摇一晃地跟在了主人的后边移动着。
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样走完这漫长的三四里路程。不过不管怎么样,李恒方附身的情圣最终还是到了他客居的舍都亭,到了,进了院门了。
他所住的那个间屋子屋子门前有一个女子站着,婷婷的身姿,面含羞怯的微笑,手里捧着的是司马相如从前的那把宝剑。
“天哪,文......文......文君!”司马相如结巴得好厉害。
李恒方吃惊也不小,跟着他立即就尴尬起来,自己这一段时间一直附身在司马相如身上,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一个两千多年前的男人的内心,不过总不能走近人家两口子的私生活吧!他挣扎着要从司马相如身上挣脱下来,可就是无法办到!
“师父!”李恒方心理这样喊着,急切切,眼巴巴。
好在师父无极道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声,及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道长把手中拂尘一揚,李恒方才摆脱了司马相如的身体,站在了师父的身边。
他回头时,那一对有情人已经相互叫喊着,相拥在了一起。
无极道人一拉他,两人穿墙而出。
“师父--”李恒方喊了一声。
“你是想问卓文君怎么摆脱了朱家下人的看管,私奔出来与司马相如结合的吧!”
“怎么?”
“我把你领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无极道人说完,就开始闭目,念咒,掐诀。
李恒方又重新回到了卓家宴会的场景里,不过着一次他没有附着在司马相如身上,而是站在屏风后,看着卓文君蹑手蹑脚地被司马相如的琴声牵引到了屏风后边。
那琴声让这个才女如痴如醉。大弦嘈槽,小弦切切,嘈嘈切切,如同一把梳子,是那么舒心又那么缠绵地把他心理地思绪梳理过去又梳理过来。朱家是不要我前往他家去吊丧了,我可以不住他家了,却要我按照礼数为那个被人称作老牛头的守丧三年。为一个令人厌恶的男人耽误着自己,我不是冤死了吗?三年后,我还是一样的如花似玉?这个命中最为理想的白马王子,还会爱着我吗?爹爹一直在暗示,我可以不顾及他的脸面去追求幸福,他老人家是多么为难哟!
一只凰从那琴声里,听到的是来自于一只凤的那么真挚的呼唤。
李恒方和无极道人站在屏风后面,一直看透了这个西汉时代的才女内心。
是啊,昨晚听了司马相如击打着铜釜铜鼓的真情表达,卓家女孩已经派人出去表达了心意了,不过司马相如的这一曲清音,更加强化了卓文君心里的想法。
这时有一个使女在后门边出现了,招手让卓文君出去。
卓文君出去了,那使女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耳语:“朱家老爷来了,还带来了两个老妈子,说是前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什么?”卓文君一下子呆若木鸡,被使女搀扶着,有气无力地往自己的住处去。
这个才女明白,朱家要来照顾她是假,监督者她,叫她一直不嫁是真。
隐身着的无极道人和李恒方一路尾随。
卓文君突然加快脚步,李恒方猜测,那一定是想匆匆赶回,趁朱家人还未到来,就赶紧撒丫子开溜。
不过就在她进屋时,已经有两个中年老妈子在那里等着了,卓文君一进屋子,就听到了一声“大少奶奶”的叫喊。
卓文君没有说话,他抬头看见了墙上挂着司马相如的剑,就三两步上前,把那把剑抓在手里,径直抹上了自己的脖子。
“小姐!”卓家的下人喊了一声。
“大少奶奶!”朱家的下人也吓得大喊。
幸得来自差不多两千年后的无极道人暗中出手了,他拂尘一扬,卓文君手里的剑铿然落地。
李恒方却见到了那个卓家小姐的灵魂已经出窍,被还在绕梁回旋着的琴韵牵引着,飘飘悠悠,飞向了舍都亭。留下一个呆呆傻傻空空的身躯,让卓家和朱家的下人们一起千呼万唤。(未完待续)